徐若瑾在主廳內坐了一個時辰,才聽到內間有聲音傳出。
站起身望過去,徐若瑾正看到樑霄從裡面走出來。
沉着的臉黑如墨,眉頭蹙成了一把鎖,很顯然,他也沒能得樑夫人的好臉色。
徐若瑾心裡豁然平衡了些,起碼不是她一個人倒黴,樑霄纔是始作俑者。
見樑霄朝着自己微微點頭,徐若瑾規規矩矩的站好,等候着樑夫人出現。
又過了一刻鐘的功夫,徐若瑾才聽到緩緩的腳步聲和輕咳聲,樑芳茹攙扶着樑夫人緩緩的走出來。
樑夫人沒有去看徐若瑾,徑自的坐去了主位。
方媽媽拿出了一個蒲團,丫鬟們遞上茶盤,徐若瑾拿起茶碗高舉過頭,跪在蒲團上道:“母親,請用茶。”
樑夫人並沒有馬上去接,而是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徐若瑾低着頭,一動不動,可時間久了,她的胳膊不免有些發酸,卻仍咬牙挺着。
屋內的氣氛很是尷尬,樑霄站在一旁沒有發聲。
過了好半晌,樑夫人才沉嘆口氣,“之前見過你,便覺得是個伶俐人兒,但今兒再見到你,我卻沒了這個感覺……歸根結底,我一心爲老四着想,只可惜他卻不知珍惜自己,選了你,我不認也得認了,只希望你好自爲之,別壞了這府裡的風氣。”
拿起徐若瑾舉着的茶杯,樑夫人隨意的抿了一口便撂在旁邊。
徐若瑾的手垂下時,胳膊好似癱掉了似的,痠軟無力。
“若瑾都聽母親的,母親怎麼教,若瑾便怎麼做。”
樑夫人看着她,“這話說的倒像是那麼回事,卻不知,你是不是真願意學了。”
“若瑾絕不敢欺瞞母親,更不敢隨意胡扯的糊弄您。”
徐若瑾做低伏小,忍了樑夫人的諷刺。
倒不是她自認身份低下,婆婆就可以對自己頤指氣使,而是她已經嫁了樑霄,樑夫人便是長輩,是婆婆,她理應孝敬。
終究要在樑府過一輩子,倒不如慢慢的讓樑夫人改變對自己的看法。
連鐵都能融了,何況人心?
“那你就在這兒陪着我吧。”
樑夫人把徐若瑾留下,看着樑霄道:“你回吧,這兒沒你的事了。”
樑霄提一口氣,想要再說些什麼,徐若瑾立即朝他嘰咕眼睛,讓他趕緊走。
“兒子先告辭了。”
樑霄說罷,轉身便離開。
徐若瑾站起了身,安安靜靜的待在樑夫人身旁。
樑夫人沒再與她說一句話,聽管事們前來回稟府內的雜事。
管修繕的問府裡是在二月二之後開始動工,還是現在就準備着;
管銀子的回稟過年和四爺大婚的開銷;
管米糧的回稟價格漲了多少,莊子裡能收上多少;
管大廚房的回稟採買的一干鮮菜、乾菜的賬單。
大大小小的事務一籮筐,單是今兒早上就見了五六位管事。
徐若瑾看着樑夫人把事情處理的格外清晰妥帖,哪怕管事們說起上兩個月的事情,她都記得清清楚楚,連銀子的數額都不混雜。
徐若瑾發自心底的佩服。
當初方媽媽在教她時,她便感嘆大宅門出來的媽媽不一樣,如今再看到樑夫人,天差地別的差距,也難怪樑夫人瞧不上自己。
想必那位曾與樑霄有過娃娃親的姑娘,也是這般優秀吧?
徐若瑾走了神兒,悶頭思忖時,卻沒注意到方媽媽和樑夫人時不時在看她。
把管事們都打發走,樑夫人看着她:“我剛剛說起米糧的事,你也聽見了,還記得嗎?”
豁然被問到自己身上,徐若瑾當即啞口無言。
她剛剛只感嘆樑夫人的思路清晰、自己的差距很大,對管事們的話卻沒太注意……
“母親,我剛剛是在想……”
“行了,就不該對你有指望!”
樑夫人冷漠的看着她,“這裡是樑府,不是你曾待過的徐家小宅院,學規矩、懂道理不是隻掛了嘴上說說罷了,讓你在身邊伺候着,也不是讓你像一根木樁子似的杵在這裡,這是孝敬麼?根本就不用心!”
站起了身,樑夫人拿了一旁的盒子甩給了徐若瑾,“賞你的,自己回去好生琢磨琢磨,回門之前不用來了,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說!”
徐若瑾接過盒子,方媽媽便扶着樑夫人離開了主廳。
樑芳茹見樑夫人離開,不由得嘆了口氣,上前安撫徐若瑾:“別怕,其實母親她心底是善良的,只是……”
“也是我疏忽了,只怨自己。”
徐若瑾把手中的盒子打開,卻是一把戒尺。
戒尺。
好似一把獵刃,狠狠戳在徐若瑾的心口上,在不停的滴血。
這比任何的諷刺謾罵更加狠!
樑芳茹看到戒尺也嚇了一跳,“弟妹……”
“沒事,我這就先回了,三姐姐您先忙。”
徐若瑾把戒尺重新放回了盒子裡,臉上擠出的笑容也很難看。
樑芳茹送她出了主廳,徐若瑾等來了春草和紅杏,一步一步又踩在了雪地上。
這一次,她沒有了玩樂的心,而是自省的悔悟。
樑夫人說的沒錯,這裡不是徐家的小宅,她不能再自以爲是的過曾經的那段日子。
在徐家,她從吃不飽、穿不暖,變成現在的樑家少奶奶,並不是讓她安逸享福的。
她應當把自己的生活過的更好,經營的更好。
“不該對自己有期望”,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徐若瑾的自尊。
她雖可以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管,混吃等死的過日子,但那卻不是她嚮往的。
她要活個亮亮堂堂,起碼活出自己暢快的滋味兒來!
這一把戒尺雖然沒有打在她的身上,卻是打在她的心裡,讓她徹徹底底的從迷濛當中清醒。
要從頭做起,從現在開始!
徐若瑾這一路都在爲自己鼓勁兒,籌劃着接下來一步一步該如何做。
回了自己的小院,她悶頭便往裡走。
春草連忙拽住她,指着門口的木匾,“四奶奶快看,奴婢也剛看見,院子是有名字的。”
徐若瑾愣了下,退回幾步,擡頭看着院牆上面的木匾:“若霄軒”
嶄新的匾額,應當是新掛上去的。
“若霄”二字,應該是取自她和樑霄的名字。
徐若瑾的心微微輕鬆下來。
心底豁然蒙起一股“家”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徐府時從未有過……
沒想到那個粗枝大葉、冷漠霸道的人,倒是還挺細心的。
徐若瑾心裡暖和和的,便往院中走。
未等進門,就看到樑霄在主堂里正等着她。
桌案上擺了許許多多的酒甕和酒罈子,另外一邊乃是各種各樣的藥材。
見她回來,樑霄召喚道:
“昨兒你把酒都喝了,是不是釀一些新的?就是你最拿手的那一種,嗯,如果需要什麼材料儘管說,我會吩咐人備齊,讓凝香她們在這裡幫你,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說完了話,樑霄一溜煙就沒了影兒。
徐若瑾的白眼翻上了天,剛剛的感動立即蕩然無存!
家!
這的確是家!
只是家裡還有個臭男人!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