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仙子的話，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完全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一時間，衆人都齊齊把目光投向了凌風而立的修羅仙子。
劍聖老人也轉過身去，對於這突兀出現的修羅仙子，他由始至終都沒過問過。
不過，以他的江湖地位，他有資格這樣做，一個修羅仙子，還不至於讓他掉了身份。
不過他那張一直如同千了一屁股老債的臉，起碼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看了一眼崖面上的修羅仙子，劍聖老人才道：“這位仙子不急，接下來老夫就要說到這個問題了”
說完也不跟她過多糾結，轉身回望一羣期待他解釋的武林中人。
環視了一眼後，臉上又換上了那無限悲苦的表情，沉聲道：“諸位，我知道你們一定也很好奇這個問題，既然凌絕頂是被冤枉的，爲什麼當時不站出來解釋，反倒採取那種逃避的方式呢”
衆人均不吭聲，默認表示對這問題的好奇。
劍聖老人心中明瞭，眼光遠眺，似乎在回憶往事，半晌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諸位，當時風先生，正在悟劍的至關重要時刻，老夫跟殷神醫惟恐有失，兩人一直守護在他的身邊。”
劍聖老人低着頭，慢慢的踱着小步，頓了頓又道：“老夫記得非常清楚，當時從各大門派慘劇發生，到傳遍武林，集合各大門派的人手，凌絕頂社團漸漸的浮出水面，進入各大門派的眼線，然後被理所當然的打入了邪門歪道的行列，各大門派準備羣起而攻之，氣勢洶洶的殺了過來，這麼多的事情，都只發生在那短短的五天時間裡”
不少親身經歷那段歷史的人，都在低頭思索回憶着。
“後來，我們得知各大門派殺奔凌絕頂而來，而且氣勢洶洶欲屠盡殺絕而後快之時，風先生考慮到社團裡，有很多雖然在各領域有着卓越才能的人都不會武功，生恐傷及無辜，當時立即決定，暫時解散社團”
劍聖老人緩緩道來，沉重的語氣難以掩飾當時的緊張氣氛。
“當時老夫跟三位道兄，雖然掛心門中之事，但是事有輕重急緩，社團裡已經是火燒眉毛，大戰一除即發了，自然就不願意離去，本想協助風先生，跟各的門派說個清楚的”
“不過當時六大門派已是先一步找到了林長老，風先生擔心林長老有失，本想帶我們儘快去營救的，卻又突然得到了林長老已經脫險的消息。”
“於是，心頭稍鬆的我們五人，就着各大門派的事情，逐一的分析了一遍，卻也發現，似乎除了凌絕頂社團，根本就沒有哪個門派有能力做到這樣的事情，所以說起來，也不能怪各大門派懷疑到凌絕頂的頭上來，只能怪敵人太狡猾，實力太強大，隱藏得太好了”
劍聖老人連說三個太字，仰頭長長的嘆了口氣，沉默半晌，滿場鴉雀無聲，靜靜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良久
劍聖老人豁然轉身，臉上的悲苦表情被激昂所取代，那雙眼皮微微有點聳拉的眸子裡，迸射出湛湛精光，就連說話的聲調也提高了一倍。
“於是當時風先生就跟我和三位道兄定下一計，既然凌絕頂裡的所有人員都已經安全撤離，林長老也脫離了各大門派的控制，就乾脆的來個將錯就錯，由凌絕頂社團把這個黑鍋扛了起來，然後我們再暗自查訪，等那得意忘形的真正惡賊，露出他的真面目來”
劍聖老人抑揚頓挫的把這番話一口氣說完，臉上的表情已是激動得雙目圓睜，鬚髮皆張。
衆人聽了瞠目結舌，呆愣半晌，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其中還有如此驚人的內幕。
“劍聖前輩，既然如你所說，爲何你說的風先生要大肆的殘殺我們武林中人。”
問話的是那位天台山的弟子，他雖然相信劍聖老人不可能會對着天下羣雄來撒謊，但同時他也爲那些罹難的師們長輩而抱不平。
劍聖老人一時間，就如同一個變臉的高手一樣，臉上的表情再度恢復了那種悲苦之色，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這其中有點誤會，如剛纔所說，我們五人定下計策之後，我們四人掛心門派之事，紛紛趕回各自門派裡，而風先生也急於找到正在被各大門派追殺的林長老，雙方匆匆別過，各奔東西而去。”
“一路之上，風先生儘量的避免與各大門派起衝突，一路追蹤着林長老的蹤跡，後來卻無意間聽到了林長老妻子罹難的消息。風先生跟林長老感情最是深厚，收到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後，他那因爲悟劍中途撤出的後遺症爆發了，陷入癲狂狀態的風先生，避無可避的跟各大門派聞風而來的高手，產生了激烈的衝突，等風先生髮泄過後，強行壓制住了體內心魔，慘劇已經不可避免的產生了”
衆人一陣沉默，就連那位天台山弟子，也被哽得無話可說。
是啊自己這些人想殺別人，還能怪別人反過來殺自己嗎
殺人者，人恆殺之
一聲冷哼傳來，衆人再次把目光對着崖面上的修羅仙子。
“不管如何，風無涯殺了我正道門派這麼多人總是事實吧難道就一句陷入癲狂狀態，就可以把他的一切罪名給推得一乾二淨嗎再說了這所謂的定下計策，也不過是你們的一面之詞罷了”
修羅仙子話音一落，別人先不說，俞滄海卻是遽然間勃然變色。
這話對於一向受武林敬重的劍聖老人老說，已是極爲的尖銳刻薄了。
而且矛頭直指劍聖老人和沖虛、元虛、元靈三位道長，間接的也等於在華山、崑崙、武當，這三大門派的臉上狠狠的颳了個大嘴巴。
不過相對於如天台派，點蒼派，飛馬堂和四大家族來說，卻無疑是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俞滄海這個人別的不去評價，但是尊敬師長這一點，卻是他做人的第一原則。
當下對於修羅仙子的好感大爲下降，忍了忍還是客氣的拱手道：“仙子還請慎言，我華山派的師祖，豈是信口雌黃之輩”
修羅仙子顯然一點都不吃他這套，冷冷瞥了他一眼，環視着衆人道：“不知俞大盟主有沒有考慮過其他各大門派的感受尤其是那些失去了不少親人子弟的門派。”
話語中點出了俞滄海目前的身份，卻絲毫不見半點恭敬，反倒是揶揄成分居多。言下之意，你這個武林盟主，現在見到要面對的是自己門派的師祖，就因私忘公，把自己的本職工作，所要盡的義務，和剛纔所發表的聲言，都拋到了九宵雲外。
一時間，衆人齊齊看向俞滄海，目光甚是異樣，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俞滄海對於修羅仙子突然反面，又落井下石，感到很是不忿。但是人家說的話偏偏又句句在理，讓你想發飆都找不到藉口。
劍聖老人看了一眼崖面上的修羅仙子，剛想說話，就被一邊一直觀看的風無涯截斷了。
只見他擺了擺手後，慢慢的走了出來。
身材高大魁梧，在場之中難以尋出跟他差不多身板的人。一頭銀髮蒼須貌似無風自動，深深的眼眶下面，兩隻眸子裡射出滄桑，悠遠的目光。
不過
這都不是讓在場衆人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舉一動的原因。
一切都是因爲，這看似只有古稀之年，實則已是百又十一歲的老人，就在二十年前，曾經被武林同盟列爲魔教第一大魔頭，雖然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也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是沒幾人見過他的面。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成爲了衆人皆知，口口相傳，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啃其骨的大魔頭。
讓人更刻骨銘心的是那遭遇的一戰，對方僅憑一把搶來的劍，不到盞茶的時候，連殺數十正道高手，真的是屍山血海，殘肢遍地，那些劫後餘生的人，每當回憶起那讓人不堪回首的一幕時，都會從心底深出抑制不住的顫慄。
而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不到半個小時前，被武林中當作聖者來崇敬的劍聖老人，毫不避諱的稱呼他爲先生，並承認自己是受了他的指點，才擁有了今天的成就。
劍聖老人是何許人
劍中聖者，武林稱尊
也許他的武功並不是最高的，但是在劍術上的修爲，他認了第二，還有誰敢認第一。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居然還是受到了風無涯的點撥，而且看其對對方的那副恭謹樣子，那應該不僅僅是隨便指點兩三句那麼簡單。
一時間，衆人都感覺到一股如山般的壓力洶涌而來，隨着風無涯每一次緩緩的落腳，心神都抑制不住的顫抖一次。
風無涯終於走到了場中，遊目一掃環顧四周。
剛剛不約而同齊齊鬆了口氣的衆人，瞬間又把心提了起來，感覺到被那目光掃過，就如同利刃臨身一樣。
良久
風無涯終於開口了。
“諸位對於二十年前一事，老夫深表遺憾當時如果老夫不是心魔入侵，墮入魔障的話，恐怕諸位追殺得老夫再緊，老夫也絕對不會下此殺手。”
說着頓了一頓，猛然提高聲調道：“實不相瞞，在此之前，老夫一生殺人無數，劍下亡魂成百上千，堪稱人間屠夫也不爲過”
衆人頓時大驚失色，就是自認爲了解風無涯秉性的楊浩，也忍不住的面露訝異之色。
此一時刻，他的心中跟在場衆人皆是一樣的心思：這風老之前到底是何許人也江洋大盜綠林巨寇
這似乎不大可能啊
似乎唯一比較淡定的只有殷不救、古斯丁、林震、柳飄飄還有那一臉枯瘦病容的枯木大師。就連劍聖老人和三位百歲左右的老道，都忍不住在心裡犯了嘀咕。
前面四人自然不必說了，一個個性格豪邁不靳，對於這個大哥不但是發自骨子裡的尊重，對於他的人品也是無條件的去信任。
而枯木大師也是一副淡定的表情，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咳咳話說人家枯木大師，似乎這一百多年來，都是這麼一副表情。
風無涯將衆人表情盡收眼底，也不吭聲而扶須遠眺，良久才長長嘆了口氣，回首沉聲道：“但是在此事之前，老夫可以保證，命喪老夫劍下的，絕無枉死之人”
楊浩這邊的人才大大的鬆了口氣，沒想到這老頭還賣了這麼大一個關子。
風無涯繼續道：“錯就是錯了，老夫一生坦蕩如野，在此事上斷也不會否認自己的錯，如果在場還有哪位對於老夫依舊深惡痛絕，欲殺之爲親人報仇的，老夫來者不拒。老夫只希望過去的誤會，就讓他隨風而去，莫要再出現那親者痛、仇者快的慘劇了”
話音一落，那雙悠遠深邃的眸子，不停的掃射着在場衆人，似乎在搜尋那“不服氣”的人。
可惜，衆人要麼陷入了深思，要麼敢怒不敢言。
“哼說得長篇大論的，還不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強，吃定了別人不敢找你而已”
崖面上的修羅仙子再次出聲冷道，不過除了那些被她說中心聲的人外，剩下的人，幾乎都對她的好感大大的降低了不少。
就連俞滄海，也沒來由的對於這個突兀的客人，產生了一絲的厭惡，也不知道是因爲她之前出言諷刺自己師祖，還是因爲其他的原因
風無涯扶須淡淡一笑，緩緩轉過身來，饒有興趣的看着她，良久才道：“這位仙子似乎對風某有很大的意見”
修羅仙子偏過頭冷冷一哼：“我跟你無怨無仇，爲什麼會對你有意見，我這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
風無涯對於她的態度毫不在意，聲音卻也在淡笑中逐漸變冷：“我看仙子並不是就事論事那麼簡單吧你是巴不得武林羣雄跟老夫一戰吧”
此言一出，字自誅心。
一時間，不少人都幡然醒悟，仔細的琢磨着兩人的每一句話。
修羅仙子哪會聽不出來，當下勃然大怒呵斥道：“風無涯，你休要在那裡挑撥離間，我不過是把他們想說又不敢說的話說出來而已，怎麼你是不是心虛啦別人怕你風無涯，我可不怕”
不少人都暗自心驚，猛然想起是了，修羅仙子是何許人
那可是一人輕鬆誅殺三魔的高手，那一戰的輝煌，比起風無涯劍挑數十正道高手，可是絲毫不遑多讓啊
一念至此，不少人不管是存在着什麼心理，都隱隱期待着兩個驚天高手，來一場世紀之戰。
風無涯呵呵一笑，顯然開心至極，半晌才說了一句讓衆人莫名其妙的話：“仙子不必着急”
說完也不等她回話，轉過身來示意一邊的劍聖老人，把話語權再度交還了給他。
劍聖老人拱手微微點頭致意後，轉朝衆人道：“諸位我知道大家或許對於風先生，還是有點嫌隙，尤其是有師門長輩，門中弟子，不幸的在那場誤會中罹難的人。不過大家先把這怨恨暫時擱一邊，先不去管它，換個角度想一下，那個到目前爲止，還沒有浮出水面，還隱藏在暗中的兇手，不但盜搶了各大門派的秘籍，行兇殺人，還間接的導致了這一場不必要誤會的魔頭，是不是更應該遭人恨呢”
一剎那，劍聖老人的話如同晴天霹靂劃過長空一般，震撼了每個人的心靈，讓人有種醍醐灌頂，震耳發聵的感覺。
就連不少死命鑽牛角尖的人，都在這一剎那，被人從迷失了方向的十字路口，硬生生的拉了回來。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那天台派的弟子云皓了。
這雲皓作爲本次天台派的代表，也是青松道長門下的傑出弟子。
至他拜入師傅門下開始，每天除了練功外，時常被師傅掛在嘴邊的，就是這師門血海深仇。
似乎他師傅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爲了報仇。這種思想也隨着他年齡的長大，慢慢的在他的心裡生根發芽；好象自己修煉武功，也是爲了完成師傅的心願一樣。
使得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爲什麼也要報仇自己以後將要去殺的人到底該不該殺
劍聖老人的話，讓他跟在場不少人一樣，都幡然醒悟
是啊如果凌絕頂是被人冤枉的，如果風無涯和林震等人是被陷害的，那換個角度來說，他們也是受害者啊
那藏在暗中的敵人才是最可惡的啊
思索良久，雲皓似乎悟到了很多，不由自主的往外跨了兩步，朝劍聖老人一臉莊重的說道：“劍聖前輩，你說的很有道理，那到底誰纔是真正的兇手呢”
劍聖老人朝他讚許的點了點頭道：“看來這位小兄弟是個明智的人”
說完環視着衆人，看到的皆是一片求知若渴的面孔，再次點頭道：“大家能夠醒悟過來，老夫甚是高興，不過接下來老夫要告訴大家一個令人喪氣的消息。”
衆人頓時面面相覷，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