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叔，你聽我說，我……”湛雲志急忙擺擺手。
可赫大夫一心認定了他害羞，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嗎？雲志啊，赫叔這一生沒有兒子，我是把你當做是我的親生兒子來看！難道你認爲赫叔會害你嗎？”
湛雲志搖搖頭，要說這村裡爲數不多對他好的人之中，赫大夫絕對佔第一個！小時候湛雲志很可憐，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但卻沒有飯吃！隨着孩子漸漸長大，他吃的越來越多，湛家的人都很不喜歡他！
常言道，半大的孩子，吃死老子！湛雲志就是很典型的，那時候他吃不飽，總是餓肚子，村裡就有好多看不過去的嬸嬸叔叔，不時的會遞些吃的給他。
小時候他和赫香草玩得好，總是跟着赫香草來他們家蹭飯吃！赫大夫的妻子死得早，留下一個孩子，他自己又有手藝，所以，家裡從來不缺吃的，每次來他們家蹭飯吃，是湛雲志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間！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幾年前，朝廷突然下令徵兵，這些年雖然不太平，但是他們安平莊一如既往安靜祥和！但朝廷的這一道徵兵令，頓時讓好多家庭都哭爹喊娘！
那時候湛雲志纔剛剛十五歲，朝廷徵兵的年紀在十六到六十之間，按說他的年齡是不夠的！但湛家的人偏偏給他把年齡多報了一歲，於是，湛雲志就頂替他大哥去服兵役去了！
也就從那時之後，湛雲志再也沒有出現在安平莊！大家都以爲他死了，而兩年前也確實有人送來了他的死信！
赫大夫還記得那時候他家寶貝閨女哭得那叫一個慘啊！所以，當赫大夫提到這個，湛雲志頓時就不說話了！赫大夫在他心裡的地位，跟爹是一樣的！小時候他身上到處都是傷，是赫大夫不要錢，給他治好的，不然他早就死了！就是他回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是赫大夫給看的！
赫大夫醫術很好，特別是外傷方面，更加了不得！他回來的第一天就來拜訪他，在他心裡湛守光的地位可能真心不如赫大夫！
“赫叔，我知道你不會害我！只是親事……我……”
“那就好！”赫大夫一拍桌子，“既然你也知道赫叔爲你好，那你就聽赫叔啊！赫叔啊這輩子就你香草妹妹一個女兒，她娘走得早，小時候是我一手帶大的！赫叔這輩子沒求過你什麼，你香草妹妹的心意你也知道，我只要你娶了你香草妹妹，今後好好待她，就算是報答了我這些年的恩情！”
湛雲志驚呆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赫大夫！香草妹妹的心意？她的什麼心意啊，他是要娶巧巧的，怎麼能娶了香草妹妹呢？
“雲志，你該不會覺得你香草妹妹的身份太低了？”赫大夫見湛雲志不說話，又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不由得一些生氣，“我知道你現在是百戶大人了，正六品，鄉下的女子怕是配不上你……”
湛雲志狠狠的嚥了一口，朝赫大夫擺擺手，“赫叔，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你先聽我說完！”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赫大夫哈哈大笑，在廚房做飯的赫香草嘴角揚起一抹柔和的弧度，爹笑得這麼開心，難道說雲志哥答應了？
赫香草忍不住激動，她喜歡雲志哥哥，從小就喜歡！他總是護着她，被狗咬了，是他擋在她面前，被摔了，是他揹着她，哭了，是他安慰她……小時候的畫面還歷歷在目，沒一幅畫面似乎都是她最珍貴的記憶，她深深的陷入了回憶之中！
“赫叔，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香草妹妹一輩子的！但是，我，我不會娶她！”
剛剛端着菜走到門口的赫香草頓時如同從頭上澆了一盆涼水，從頭冷到心裡，手一鬆，碗就這麼掉了下去！
“香草！”赫大夫急忙站起來，朝外面衝了出去！
赫香草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口，好一會兒大聲哭出來！赫大夫緊緊抱着赫香草！
湛雲志也沒想到會被赫香草聽到這話，這會兒看到她放聲大哭，他心裡也不好受，但是卻沒有退縮！
“爹……”赫香草在赫大夫懷裡，揚起小臉，哽咽的喊了一聲！
赫大夫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的乖女兒，從來沒有這麼哭過，他的心都忍不住疼！
“雲志，你告訴香草，你剛剛說的都是騙她的！”赫大夫一看到赫香草繼續哭，就忍不住對他身邊不遠處的湛雲志說道！
赫香草一臉希冀的看着湛雲志，期望從也嘴裡說出一點不一樣話來！
湛雲志頂着巨大的壓力，依舊堅定的說道：“赫叔，我說過，就算你不說，我也會一樣的照顧香草！”
赫香草忍不住笑了，赫大夫的心也跟着鬆了一口氣，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說話，湛雲志又繼續說道：“可是，我一直都當他是親妹妹，赫叔，我跟我的家人如何你是知道的！你在我心裡，就跟我爹一樣，將來不管如何，香草都是我的妹妹，親妹妹！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她，你放心吧！但是娶她……赫叔，對不起！”
赫香草一臉死灰，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死氣來，看的赫大夫緊張得不行，“閨女，香草，你別嚇唬爹啊！”
“爹，雲志哥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赫香草呢喃着，暈倒在赫大夫懷裡！
“滾！滾出去！”赫大夫大怒，抱着赫香草，對湛雲志大吼！
湛雲志也知道這會兒自己留在這裡不太好，也不停留，說道：“赫叔，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我絕對不會推遲！”頓了頓，添了一句：“除了娶她之外！”
赫大夫的臉更黑了，指着大門的方向，“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湛雲志頭也不回的走了，赫大夫抱着赫香草，嘴裡念念道：“癡兒啊癡兒！”
湛雲志對他閨女確實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他看得出來！但是爲了閨女，今天還是提了出來，打算用恩情換取他今後對香草的照顧，誰知道……
赫大夫承認自己卑鄙，但他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女兒，百年之後，他怎麼放心的下？
湛雲志除了赫大夫家，深深的吸了一口，他沒想到香草對他居然有那種心思！哪怕沒有師巧巧，他也不會娶香草的，他不喜歡她，只把她看成是一個妹妹！娶了她，那就是害了她，就算今天赫大夫會恨他，香草會恨他，他也認了！
湛雲志站在湛家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在他自己喜歡的女人和這家人之間，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他的女人！
屋裡，唐氏正興致勃勃的跟湛娟說道：“你大哥大嫂去了鎮上也好，你看看你看看，這些東西要是你大嫂在家的，哪裡會輪到你？閨女啊，我看這支簪子很適合你，這支比較適合我！”
“娘，我覺得你這支適合我一些，不信你看？”湛娟一把將唐氏手上的簪子搶到自己手上，想也不想，插進頭髮裡，歪着頭讓唐氏看！
湛娟頭上的簪子十分華麗，是金子做的，金光閃閃，一眼看過去就富貴非常！而湛娟另一隻手裡拿着的卻是一支白色的鏤空的簪子，上面的流蘇都是銀鏈子，看起來十分素淨！
“哎呀你這個傻孩子！”唐氏一把搶回來，“你年紀小，戴這麼老氣的簪子，哪裡壓得住？小女孩就應該戴這種，看起來可愛，你看看，這不是很好看麼？”
“哪裡老氣了？”湛娟撅着嘴巴，眼巴巴的盯着唐氏手上的簪子，心裡盤算着，趁她娘不注意的時候，搶過來算了！
“怎麼不老氣了？”唐氏拍拍她的手，“你年紀還小，這金的你根本戴不住，反倒顯得你老氣！乖孩子，聽話啊，這個還是娘戴比較好！”
“不！”湛娟立馬就反駁，“娘，我還是姑娘家，這麼漂亮的簪子，自然是給我戴！你都一把年紀了，還戴這個，這不是丟人嗎？”
“我怎麼丟人了？”
“娘，你要是戴這麼顯眼的顏色出去，人家指不定以爲你故意招惹人家呢！”
“呸，你這個死丫頭！讓你亂說，這簪子我不給你了！”
“……”
湛雲志冷眼站在門口看裡面的鬧劇，這個季節，村裡大部分都忙着春種，但他們卻不忙，不僅不忙，還在這裡爲了一隻簪子爭吵！他突然覺得他們很好笑，很好笑！以前面對他們，他心裡多多少少還會有些厭惡，但是今天他發現他連這種厭惡的感覺都沒有了，彷彿在他面前爲了一支金簪子打架的母女是陌生人！
“雲志啊，你怎麼站在門口？”湛守光剛從外面溜達回來，就看到兒子站在門口，他湊近去一看，頓時砰然大怒，“你們幹什麼呢？還要不要臉了，娘和女兒打架，說出去也不嫌我們湛家丟人嗎？都給我停手，再動手，老子一人給你們一巴掌！”
唐氏一個激靈，立馬放開湛娟！湛娟也十分害怕她爹，站在一邊不敢動了！
他們兩人不動了，湛守光有些諂媚的將湛雲志請進屋，“雲志啊，你怎麼回來了？對了，我上次跟你說的，你還記得嗎？你大哥和大嫂兩人不懂做生意，鎮上那個什麼稅，跟衙門說一聲，不要收了！我們家好歹也是正六品官員的親屬，哪能上稅，你說呢？”
湛雲飛和祝氏去鎮上看鋪子，但沒幾天就回來告訴他們，有衙役讓他們交什麼稅，他們目前還沒賺錢，而且，祝氏那人把銀錢看得很重，怎麼可能交稅？於是，他們兩就慫恿湛守光和唐氏，讓他們跟湛雲志說一聲，不要交稅了！
要不是因爲這件事，湛守光怎麼可能對湛雲志和顏悅色，還略帶諂媚！
湛雲志內心一片冰冷，他依舊麻木了，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感覺，只是，當看到他們這幾張臉的時候，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有的只是冰冷！
唐氏一聽到這話，也急忙湊過來，“就是啊雲志，我們好歹也是正六品官員的家屬，這個什麼稅就免了吧！”
湛雲志不說話，一雙冰冷的眼神就這麼冷冷的看着他們！唐氏被這樣的眼神看着有些害怕，湛雲志在戰場殺過不少人，那種帶着血腥味的氣勢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擔的！更何況他們一家子都是怕死的，自然更加害怕！
“二哥，你，你這樣看着我們做什麼？”湛娟不敢去看湛雲志那雙刺骨寒意的眸子，倔強的說道！
“你們從哪兒弄來的這些？還有五百兩銀子，誰給你們的？”
湛雲志的聲音很冷，他一說完，唐氏和湛娟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湛守光稍好一些，但是卻有些生氣，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居然敢在老子面前擺臉色，漲膽子了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質問我們？”湛守光也不管那麼多，一屁股就坐到湛雲志對面的凳子上，“我和你娘辛辛苦苦將你拉扯這麼大，你不孝敬我們也就算了，難道還不準別人孝敬我們？”
湛雲志輕笑一聲，孝敬你們？“既然如此，那也就是說我用不着孝敬你們了是吧？”湛雲志帶着鄙夷的目光看向湛守光，他辛辛苦苦將他拉扯大？是他辛辛苦苦將他們一家子拉扯到現在！
在湛雲志那鄙視的目光中，湛守光尷尬的別開臉，“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和你娘還沒死呢，怎麼，就想着不孝敬我們？湛雲志，你出息了啊！”
“你幾百兩銀子我不在乎，也可以幫你們這個忙……”湛雲志突然很想念師巧巧那間小破屋，儘管裡面什麼都缺，但有她在，就十分溫暖，他十分安心！
湛雲志不緊不慢的說道：“要知道，你們揹着我收了好處，要是被上面知道，我這官不僅當不了，你們怕是也要進大牢裡好好呆上幾十年了！我反正沒關係，皮糙肉厚！我本來早該在戰場上死了，卻活着，這幾年已經是我賺了，你們要是沒關係的話……”
“你說什麼？要坐牢？”唐氏一個箭步衝到湛雲志面前，“不可能，你騙我！是他自己願意給我們的，我沒偷沒搶，怎麼會坐牢呢？你少哄我，湛雲志，我知道你怨恨我們，但是，你說這話，我們不相信！”
“就是就是！”湛娟跟着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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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守光雖然沒說話，但是也看的出來，他也是這麼想的！
湛雲志輕笑一聲，什麼叫無知幸福！他們就是！“是啊，是他們自願給你們的！可你們知道他要我幹什麼？你們收了錢，完了我要給你們擦屁股！這件事一旦被查出來，我就是收受賄賂，我朝只開國以來，最恨的，就是貪污！五百兩，還有你們今天戴的這些，足夠我死罪了！反正我們是一家人，我死了，你們也逃不了，指不定還要株連三族或者是九族……當然啦，如果再多要點的話，這完全很有可能！”
唐氏被湛雲志的話嚇得臉色蒼白，湛娟更是，嚇得身體直哆嗦！
他們是貪錢不假，他們是喜歡珠寶首飾不假，但前提是他們有命享受啊！
湛守光還是不肯相信，他一個莊稼漢子，最遠也就去過鎮上，哪裡知道這些！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麼，湛雲志輕笑一聲，“是不是不相信？其實這個很好查的，你們去鎮上隨便找個大戶人家的小廝，指不定他們都知道！大哥和大嫂不是在鎮上做生意麼？你也可以問問他們，讓他們找人問問就知道了！我是不是騙你們，很清楚的不是嗎？”
這是湛雲志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跟他們說這麼多話！湛守光心裡很不是滋味。唐氏卻在想着怎麼救自己，“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沒了關係，是不是朝廷就追究不到我們身上？”
唐氏的算盤打得啪嗒啪嗒響，先假裝和湛雲志沒有關係，然後繼續收，只要有人給，爲什麼不要？就算出了事，也是他一個人，和他們家沒關係！
“可以這麼說！”唐氏立馬站起來，走到湛守光身邊，小聲的跟他嘀咕道幾句！湛守光臉色怪異，深深的看着湛雲志！
“這樣吧，我們家就當你兩年前就死了，你看呢？”唐氏似乎一點也沒覺得她的話有多傷人！
可湛雲志一點表情也沒有，依舊冷着一張臉，“可你們依舊是我的親人！”
唐氏都快要哭了，哀求的看向湛守光，湛守光清了清嗓子，“要不，我們斷絕關係？或者是把你逐出我們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