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羅西此時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傑克心中卻已經明鏡一般，早已將事情的原委猜了個大概。
在來時的路上他就在反覆琢磨，按常理來說，達娜·莫熱想要仿照BAU這支行動小組的模式打造一支歸屬於自己名下的行動小組，這種事情不可能不事先和羅西商量。
然而她在告知傑克的時候卻隻字未提，而是一個勁的加官許願，彷彿是在故意誘惑他一般，這就很不合乎常理。
如果是在傑克前世，這種情況倒是很正常，畢竟她和羅西也不是真夫妻，很難說兩人之間的那座天平兩頭，究竟是利益更重要一些，還是感情更重要一些。
但兩個世界是有區別的，傑克早就發現，這個世界的理想主義者似乎更多也更純粹一些，在某些方面，美好的似乎有些不真實，卻又過於“真實”了一些。
這話乍一聽似乎有些矛盾，簡單點來說，就是傑克身邊這些“熟悉”的面孔，他們非常的真誠，真誠到只要把握住他們的性格和品質，就不需要有任何擔心。
就比如海豹B隊的隊長傑森·海斯，一個性格堅毅的軍人，似乎可以爲了一個命令，爲了完成任務不惜一切代價。
但傑克知道他是一個充滿正義感的人，他不會濫殺無辜，願意幫助弱小，甚至在任務中發現需要救助的平民，甘願暫時放棄當前目標。
如果是在前世，這樣的品質出現在一支美軍特種部隊的領導者身上，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傑克不敢說那個世界絕對不存在這樣的美國軍人，但也絕對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就彷彿那個意識到自己成爲種族滅絕的幫兇，毅然站在某國大使館外，用航空汽油潑灑全身之後點燃的“傻子”一般。
老美的不義之戰打了這麼多年，從朝戰到越戰再到南聯盟以及之後的阿富汗、伊拉克等等，不也只出了這麼一位麼？
再比如老菜鳥約翰，以及威爾希爾警局包括格雷警監在內的那幫老朋友，他們一個個性格鮮明，看似和普通人一樣，各有各的小毛病，會犯錯，會在感情上花心犯糊塗，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和堅持。
所以傑克喜歡這個世界，因爲和這些他熟悉的“劇情人物”打交道他感到非常輕鬆，不用擔心會被陰謀算計，不用擔心會被傷害和辜負。
達娜·莫熱這位女上司也是同樣，雖然和她相處並不算很久，但傑克同樣可以確認，她是和羅西一樣的人，她既不會辜負下屬，更不會辜負羅西。
傑克相信自己的判斷，那麼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達娜·莫熱和羅西確實是在故意下套考驗自己，而當自己提出需要回洛杉磯當面徵求羅西同意的時候，自己就已經通過了這個小小的考驗。
所以羅西此時生氣倒並不是真在氣傑克打算離開BAU，或許這本就是在他的計劃之中，說不定藉機重組紐約辦公室的通緝要犯小組也是他和達娜·莫熱共同商議的結果。
他氣的是某隻小狐狸已經看破了自己的小算計，竟然還光明正大帶着潔潔上門，讓他的老臉有些下不來臺。
不過這本就羅西的謀劃之中，傑克能夠一眼看破這點小小的考驗，他更多的反而是欣慰，說明自己和達娜都沒有看錯人。
一口威士忌入喉，老頭子重重呼出一口酒氣，這纔開口道，“所有人都清楚黃金時代已經結束，有些人希望通過重新樹立一個敵人，如同當年的斯拉夫人一樣，讓人心在壓力下凝聚。
有的人則認爲衰退如同黑夜一樣不可避免，應該更多的關注內部，維持基本的秩序，謹守正義與公平，建立一座希望的燈塔，等待黑暗過去黎明到來。”
傑克輕輕搖晃着杯子，讓冰塊隨着酒液在杯壁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別告訴我你最推崇的作家是塞萬提斯。”
“呃”西班牙大作家塞萬提斯筆下最有名的人物自然就是唐·吉訶德了，羅西臉上嚴肅的表情不由爲之一滯，隨即啞然失笑。
“雖然我也確實很欣賞堂·吉訶德向風車發起衝鋒的勇氣，但我更喜歡《三個火槍手》。”“我還以爲你最愛的會是《基督山伯爵》。”傑克幽幽的語氣中帶着些許調侃。
羅西哈哈大笑，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題已經被小狐狸給帶偏了。
“別緊張，我們只是一幫懷念舊時代的老傢伙罷了，沒有什麼秘密結社，更沒有石匠公會（共濟會原型）之類的兄弟會組織。
和NYPD那個‘藍色聖殿騎士’類似的結局已經在歷史中重複過無數遍了，屠龍者終成惡龍的故事相信你也聽說過。”
傑克不置可否的拿起酒瓶給三人面前的酒杯中倒上小半杯，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他最怕就是羅西也給他來上這麼一出，整個什麼隱藏在FBI內部的秘密組織之類。
結黨營私這兩個詞之所以會聯在一起，不是沒有原因的，長輩提攜晚輩反倒是另外一回事，他受得也心安理得。
雖然不知道羅西這老傢伙在外面有沒有私生子或者私生女什麼的，但自己既然承了他的情，將來替他養老送終那是應有之意，真別以爲西方人不講究這個，人性在這方面是共通的，很多觀念只是資本逐利的驅使罷了。
但別的就不能再多了，想要他傳承什麼使命，維護某一小撮人的利益之類，抱歉，他不只是沒有興趣，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只聽羅西繼續說道，“我們都是和罪惡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傢伙，見到了太多太多黑暗的東西，有的人在這個過程逐漸被黑暗吞噬，甚至成爲其中的一員，但終究還有一些人堅定的走到今天。
他們中有的人成立了一些基金會，建立了諸如傑斐遜協會，CSI實驗室之類的科學鑑證實驗室，爲無辜者的亡魂發聲。
有的人則還在努力，希望能憑藉自己的所學和總結出的經驗，開拓出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你知道的，那幫玩高科技的實在是太費錢了。”
羅西最後一句話差點讓傑克笑出聲來，確實，培養一個行爲分析專家也就不過560課時的理論課而已，剩下的全靠天賦，並在實踐中繼續學習領悟。
但培養一個坦普瑞·布雷恩娜這樣的法醫學天才，除了她本身具有的天才頭腦或者說天賦之外，大量的資金投入和昂貴的實驗室器材也是必不可少的。
傑克忍着着笑意插了句嘴，“我覺得二者是相輔相成的，如果那些出現一線的警探都是些蠢貨，只會將收集到的證據送去實驗室，缺乏必要的直覺和職業精神，那同樣也是個災難。”
這和軍種矛盾有些類似，就像陸軍都看不起高高在上的空軍一樣，前線接觸現場的警探通常都很看不上那些天天蹲在實驗室的書呆子。
比如和布雷恩娜博士搭檔的那位FBI探員瑟雷·布斯就將博士和她實驗室內的小夥伴們謔稱爲“斜眼”。
當然，反過來一樣，堅信證據不會騙人的研究員們同樣看不上那些憑藉“直覺”破案的警探，雖然他們或多或少用到了羅西這些心理專家總結出來的行爲分析理論，但大部分人也僅僅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類似的還有被小說家神秘化的“基本演繹法”，本身只是一種邏輯思維方法而已。
所以讓傑克離開BAU正是羅西的安排，這不是改換門庭，而是開枝散葉，這讓某人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能夠單獨帶領一個小組的機會對他來說確實相當寶貴。
這可不僅僅是升職加薪這麼簡單，這意味着某種程度的自由，意味着傑克在遇見麻煩的時候可以動用手中那一點點小小的權力，去撬動FBI那龐大資源，替自己解決很多對常人來說頗爲棘手的麻煩。
當然，如果能把自己的行動小組變成如今羅西麾下這支“A-team”一樣的存在，那就更美妙了，或許這也正是羅西的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