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窟應是黑色骸骨的洞府。
忽然間，洞府裡響起骨裂聲。
聲音沉悶。
秦桑手指捻着黑色的粉末，剛剛捏碎了黑色骸骨的一根骨頭。
烈毒沁入骨髓，骸骨完全腐朽了，通體看不到一絲白色。
骨粉從指尖簌簌落下。
秦桑凝視白玉老人良久，目光閃爍，《毒神典》中的一句句經文不斷在腦海閃過。
這部毒道聖典堪稱奇詭，常人得到定然避之如虎，秦桑卻從中獲得了一些啓發，甚至冒出了一個親身嘗試的念頭。
他不知何時在供案前盤坐下來，雙目微闔，凝神思索，隨着他對《毒神典》領悟的越來越深，那個念頭也愈發強烈。
《毒神典》是一部完整的傳承，其中包括根本功法及相應神通，諸多御毒之術，世間萬毒名錄，一些毒藥配方，以及最重要的引毒煉體秘術。
功法最高可以修煉到化神後期巔峰，突破五符法位，也就是邁入煉虛期爲止。
這不是一部直指大道的功法，《毒神典》中沒有部、卷之類的字樣，可能是創出功法之人止步於此，無法繼續推演下去。
想想也正常，畢竟這種修行之法太偏激了，置之死地而後生。
《元神養劍章》於殺中悟道，但隨着境界提升，能逐漸壓制殺性，而《毒神典》始終不改初衷，創法之人似乎非常執拗。
這類功法的開創者無不是驚才絕豔之輩，同樣也面臨着難以想象的危險，一步踏錯即萬劫不復。
大真人多出道門，秦桑在具山治結交的道友不在少數，聽他們言談，具山治的宗門之中，只能確定陰天宮有大真人坐鎮。
創出《毒神典》之人能夠走到煉虛期，且留下這麼完善的傳承，非常了不起了，有資格以毒神爲號。
秦桑睜目看向白玉老人，上面雕刻的老者，難道就是開創者？
黑色骸骨若是老者的後人，面對祖師聖像，虔誠叩拜，倒也正常。
他的心神重新迴歸《毒神典》。
那門引毒淬體的秘術，他肯定是要嘗試的，當年答應清澹元君，也有這門秘術的原因在，秦桑現在考慮的是，如何利用《毒神典》根本功法。
按照《毒神典》中的描述，煉毒化元，只要提供充足的上乘毒藥，可以極大提升修煉速度，這是秦桑最心動的地方。
改換功法絕無可能，失去《元神養劍章》的七枚殺符，他的修煉速度立刻降一大截。
倘若《毒神典》是直指大道的正統功法還則罷了，強走毒道，即使一時得利，卻前路未卜，簡單衡量就知得不償失。
那麼，自己能否借鑑《毒神典》之精妙，化爲己用呢？
《毒神典》的核心經義便是吞噬烈毒，化爲毒元，以達到快速提升修爲的目的。
通過參悟功法，秦桑發現，這部功法的根本便是圍繞着煉毒化元所創，而煉毒化元本質是藉助外物修煉。
秦桑的想法是隻提取出煉毒化元的部分，融入自己功法，擇而用之。
這種事情，秦桑很早就做過了，《天妖煉形》這門功法便是捨棄了和妖族血脈有關的部分，強行修煉。
不修煉完整功法，和功法相應的毒道神通無法施展，但這不重要，只要能輔助秦桑修行就足夠了。
另外，《毒神典》的功法定是爲毒元精心而創，最爲契合，不修此法，難免有不諧之處，只怕毒元無法做到如臂使指，反成隱患，甚至真元紊亂、動搖根基。
《元神養劍章》有一點比其他功法特別的地方，其脫胎於殺道，功法無相，而包羅萬象，所以秦桑纔會有這種想法。即使功法無法完全約束毒元，他還能借助毒珠之力壓制。
秦桑之所以不顧《毒神典》的隱患，敢動這個念頭。
其一自然是看到確實有一定的可能性，而且前景非常誘人。
其二，他有信心將隱患降至最低。
毒珠可以爲他壓制毒素，延長毒發的時間。
吞噬萬毒山聖物，復原嗜血瘴靈之時，秦桑確認，吞噬越多上等毒藥，毒珠也會一起成長，至少現在還不到毒珠的極限。
由此也能看出肥蠶天賦多麼深不可測，分離出的一枚毒珠就如此奇特。
星辰煉體、引毒淬體，肉身得到雙重淬鍊，可以想象提升的速度將多麼驚人。
即便他修爲不能及時進階煉虛，只需謀求肉身突破，亦能化解危難。《毒神典》中明確記載，肉身和真元，有一個突破就能化險爲夷。
只要爲道門立下足夠的功勞，便能請動大真人出手，施符引星元灌體，這點不用擔心。
甚至於，倘若引毒淬體真如秘術中描述那般神奇，對星元的要求可能還會低一些。
《毒神典》最大的限制是難以尋到足夠的上等毒藥，而這恰恰是秦桑最不缺少的。
外界偌大花田，不知積累了多少花露。不能好好利用，未免太可惜了。
想到這裡，秦桑心中一動，起身走出洞府。
‘嘎吱……’
石門打開，秦桑邁步走出。
陌生的氣息立刻驚動花靈，一枚枚花繭從花蕊中浮起。
這時，秦桑單掌掐了個古怪的印訣，反手按在自己胸前，氣息登時改變。
剎那間，花田恢復寧靜，輕輕顫動的花繭沒有繼續打開，緩緩落入花蕊，花靈繼續沉睡。
他施展的正是《毒神典》中的一門改變氣息的秘術，可以矇蔽花靈的感知，視爲同類，培育此種毒花必須懂得這門秘術。
見秘術奏效，秦桑暗暗點頭，悄然飛上一座山頂，然後沿着空間的邊緣飛了一圈，查看此地靈陣，一路沒有驚動任何花靈。
花田品階有別，最深處的兩塊是極品花田。
秦桑來到兩塊極品花田後方，眺望之前驚退他的山峰。
在《毒神典》記載中，這裡可以看做花田的一處竅眼，有特殊的作用。
這種毒花，大量種植有一個隱患。
若不能及時收取花露，和怨氣融合之下，會在花靈中孕育出花仙。
花仙正是被秦桑斬殺的惡鬼。
《毒神典》的秘術只能迷惑花靈，不能瞞過花仙。
花仙天生便被怨氣深種，無法化解，生性殘忍，會不顧一切殺死見到的任何生靈，反而給花田的主人帶來危險。
爲防止花田誕生出強大花仙，鳩佔鵲巢，特地做了佈置，花露長時間無人收集，便會流向竅眼。
黑色骸骨不知死去多久，不斷流入，難以想象竅眼裡積蓄了多少花露。
濃郁地毒素從竅眼逸散出來，籠蓋山峰，秦桑遠遠就感到非常危險，不敢靠近。
竅眼不會誕生花仙，暫時不會影響花田，秦桑先不準備處理，以後有能力再進去一探。
他取出那枚圓珠，拿在手中把玩。
圓珠看似純淨，實則積鬱了驚人的怨力，不適合拿來修煉。
煉化圓珠，固然能得到大量毒元，同時也會被怨力影響心神，導致性情大變。
所以，採擷花露的時機是有講究的，必須是最純淨的花露。
只要一直用純淨的花露，不會受怨氣影響。
“毒花、花靈、花仙……”
秦桑喃喃念出這幾個詞彙。
純淨的花露當真不會導致性情改變嗎？
秦桑轉身望向花田。
繁花搖曳，何其豔麗。
《毒神典》上記載，此花的名字就是花靈，此花靈非彼花靈，乃是靈花本體，並無神智。
可這種毒花太妖異了，還能有孕育出花仙，說明有通靈的可能，秦桑不敢完全相信記載。
怨氣滋養出的花露，當真純淨嗎？功法之中，是否還有不爲人知的隱患？
比如，白玉老人不是開創者，而是邪神的神像。
修煉《毒神典》，最終會怨力纏身，將自己變成邪神的信徒和祭品。
秦桑冷笑，怨力必然作用於元神，《毒神典》若是邪神的陷阱，找錯目標了。
當然，秦桑現在還沒有發現和邪神有關的跡象，只是一種猜測。
玉佛給了秦桑嘗試的底氣，但他不會莽撞。
秦桑大概有了一個計劃。
先試着煉化嗜血瘴靈之毒，確認自己能夠修成毒元，然後再煉化這枚圓珠，確定玉佛可以驅除怨力，如此便能放心修煉。
秦桑環顧整個空間，倘若一切可行，此地將是他崛起之地，依靠這些花田，以極短的時間到達難以想象的高度。
相比於同階修士，他年歲尚小，似乎不必急於求成，但要在道門之前找到飛昇之路，必須儘快提升實力。
況且，既然得到機緣，衡量過得失和風險後，沒有錯過的道理。
時間總不會嫌多，早一天突破，未來便多一絲成就大道的可能。
至於煉毒化元和引毒淬體會給自身帶來痛楚，秦桑並不在意，再大的痛苦能比得上變成煉屍嗎？
想到這裡，秦桑迫切想要返回洞府，但要先做一件事。
他身影連閃，飛到空間中心的一座山頂，盤膝坐下，神識四散，感應整座大陣。
片刻之後，山巒震動，轟轟巨響在羣山之間迴盪。
天穹之上，空間四方，靈陣幻化的扭曲之力劇烈震盪，形成風暴，卷向高空。
肉眼看去，彷彿有人在天上揮毫潑墨。
秦桑極爲忙碌，十指連彈，真元傾瀉而出，化作一道道符禁飛向四面八方。
此舉是在修復靈陣。
歲月遷轉，靈陣變形，花田暴露，秦桑現在要將空間重新封鎖起來，阻止其他人闖入，將花田據爲己有。
外界的異象比空間內部猛烈。
原本宮殿所在之地，呼嘯的狂風向外擴散，團霧紛紛崩解，誕生新的風漩，席捲八方。
這不是簡單的風，融合了毒霧，狂風中誕生出大片大片的青色小花，旋即又成片成片破碎，生死變化，昭示着虛空彷彿即將破碎。
此刻，毒湖外，清澹元君和伯賢山人一坐一立，二人剛剛服下丹藥，輪流療傷解毒。
他們敏銳察覺到毒湖裡的異變，盤坐的清澹元君豁然起身，和伯賢山人對視一眼，立刻重返毒湖。
穿過外層的毒水，他們立刻看到一個巨大的霧團，霧團內充斥着極爲混亂的力量，夾雜着毒禁之芒，飛快向外擴散。
二位真人神色無比凝重。
異變之前，秦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毒湖內部崩潰，秦桑位於崩潰的中心，十死無生。
除非出現奇蹟。
即使他們甘冒奇險，闖入霧團，恐怕連人都找不見。
沉默良久，伯賢山人輕嘆，“幸好道友得到了那株靈樹，只可惜清風道長……”
清澹元君也發出長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貧道怎麼向執劍真人交代？”
據他們瞭解，這位清風道長是孤家寡人，沒有師門弟子，但執劍真人對他非常看重，甚至在自家道場爲清風道長開闢洞府。
花田內。
秦桑仰頭望天，通過靈陣看到二位真人退出毒湖，便向靈陣打出幾道禁制。
收回視線，掃過花田，秦桑注意到有些花露已經成熟，是採集的時候了。
他從千鈞戒取出一個玉瓶，落入一塊花田，懸浮在一株靈花上方。
靈花碩大。
花蕊中心也如銀盆一般。
花靈正在花蕊中沉睡，秦桑伸出右手，掌心吞吐真元，一陣變化之後，形成一根透明的長針。
輕輕將針尖探入。
靈花仿若吃痛般，花蕊猛然緊縮了一下，花瓣輕顫，片刻後方才徐徐舒展。
秦桑抽出細針，接着又飛向下一株。
隨着他採集的靈花越來越多，針尖處漸漸凝聚出一滴晶瑩，這便是純淨的花露，純粹的花毒！
凝成一滴便收入玉瓶。
秦桑如採花的蜂蝶，在花田裡忙碌，最後來到兩塊極品花田。
不同花田產出的花露，品質差別不大，只是極品花田凝聚一滴花露需要的靈花更少。
他的動作愈發熟練，很快便採擷完所有花露，手掌一揮，一個個玉瓶懸浮在面前。
秦桑微微一笑，盡收袖中，返回洞府。
他又將神識探入白玉老人，將《毒神典》看了數遍，銘記於心，靜坐不動。
毒湖內不曉天時。
此地無人打擾，秦桑不知入定了多久，終於開始動作。
毒珠飛出丹田，闢毒光霞一閃而現，帶出一縷烈毒。
秦桑深吸一口氣，納入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