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陰影勾勒出一頭巨熊的輪廓，肉眼只能看到巨熊的上半身，已然佔據半邊天宇。
山嶽河川皆匍匐在巨熊身下，顯得異常渺小。
巨熊頂天立地，如神明俯視衆生，驅山趕嶽而來，伴有風雷雲電，浩瀚靈潮。
這一刻，大地顫抖，天穹震動。
法相！
秦桑瞳孔收縮，臉色發青，想起關於靈越王的傳聞，此妖正是一頭妖熊得道。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靈越王沒有被大真人引走，親自前來擒他！
前方，治壇中祥雲瀰漫，近在咫尺，秦桑卻有種遠隔天涯的錯覺。
‘轟隆隆！’
大地在顫抖。
不知是巨熊法相正在地面奔襲，還是僅僅法相異象就造就這等聲勢。
眨眼間，烏雲漫過蒼穹，巨熊法相越來越近，儘管距離此地很遠，但以巨熊法相的速度，這些距離根本算不得什麼。
秦桑心生驚悚，這是本能，和心性無關。
他不是第一次面對煉虛期妖修的法相，當年隨道庭高手走出祭壇時，曾遇法相攔路。
可當時有其他人一起分擔壓力，且那尊法相針對的是道庭仙官，他只能算是池魚之殃，但那種顫慄的感覺仍然記憶猶新。
秦桑本以爲，自己如今能夠斬殺化神後期的妖侯，身具青鸞法相，再遇到妖王，自己的表現或許不會那麼不堪。
真正面對危機時方知，他將煉虛期強者想的太簡單了。
此刻，秦桑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逃！
‘轟隆隆……’
驚雷轟鳴。
秦桑不敢有絲毫保留，融入體內的法相瘋狂引動青鸞本命雷力。
刺目雷光從鳳翼迸發出來，吞沒秦桑，使他幾乎變成了一個雷球。
衆妖看到雷球，並發現雷球正對治壇的一面微微鼓起，然後有電光向外突起，突起的部位在虛空拉出一道閃電，竭力向祥雲靠攏，雷球本體卻沒能及時跟上，形似水滴。
緊接着，周圍衆妖陡然驚醒過來，意識到這一幕並不是它們的錯覺，雷球的變化就是如它們所見。
這一刻，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雷球的每一絲變動都清晰展現。
本應迅疾無比的閃電，似遭受了莫大阻力，變慢了！
這一切源於遠在天邊的巨熊法相。
距離太遠，巨熊法相似乎無法及時趕到，來不及阻止秦桑了，只能眼睜睜看着秦桑逃進治壇。
但在此時，法相巨目鎖定雷球，綻放出耀眼的神芒，仿若懸天之日月，灼灼神光貫穿虛空。
秦桑心神如遭重擊，接着發現了更可怕的事情。
他有種錯覺，天將塌陷！
他周圍的天地元氣出現異變，天地元氣凝固一般，如同鐵鑄，其中更是蘊含驚人的天地威壓，將本該任他遨遊的天地變成牢籠！
煉虛期強者能夠直接調動天地元氣。
據說，由他們施展神通道術，能夠在某種程度上融入天地元氣，使得威力猛增，與前面的境界不可同日而語。
譬如秦桑在玄天宮學到的一門道術，《玄天一氣大擒拿手》。
化神修士用自身真元凝聚玄天大手，最多憑藉天人感應引動一些天地元氣，融入天地之威。
而煉虛修士可以直接控制天地元氣，化作擎天巨手，捉星拿月。
任你真元無比雄厚，又豈能和浩瀚天地相提並論？
此刻，秦桑真正體會到了煉虛強者的可怕，對方相隔甚遠，神通難以企及，仍能操縱天地元氣，利用天地威壓來禁錮自己，輕易破解自己的遁術！
周圍衆妖很快也明悟原委，心中對靈越王生出深深敬畏，帶着獰笑看向秦桑。
短短時間，衆妖的心情幾度起伏。
先是被秦桑的實力震驚，看着秦桑逃脫而無可奈何。
現在，它們又振奮起來。
但緊接着，衆妖的表情盡皆凝固。
‘唳！’
一聲嘹亮的鳳啼，傳自秦桑體內，響徹天地。
秦桑身上青光浮動，俄而一頭青鸞自其頂門飛出，展翅而起。
青鸞身形顯得非常虛幻，無法和巨熊法相相提並論，但氣息有相似之處。
青鸞神駿，昂首高飛，翎羽灑下青光點點，如同星尾，美輪美奐。
在青鸞出現的剎那，巨熊法相的眼神凝固了。
法相抵禦天地威壓，天地元氣又開始流動，爲秦桑衝破了牢籠。
秦桑身上的壓力頓時大減，口中發出一聲長嘯，身化閃電，在衆妖震驚的目光中，衝進祥雲，消失於雲靄之間。
‘呼!呼!’
‘轟隆隆……’
狂風呼嘯而來，電閃雷鳴，巨熊法相攜天象而至，在治壇外止步，目露精光。
陰影籠罩衆妖，將它們驚醒。
“屬下無能，請王爺責罰！”
衆妖跪伏在地，面露忐忑，包括那名妖女。
兇手在它們面前逃進治壇，靈越王親自出手都沒能留下，不知會不會將怒火宣泄到它們身上。
妖女面色隱隱發白，方纔全力出手，艱難避開太陽神鳥，逃過一劫。
巨熊法相不理會衆妖，凝視祥雲，似要將祥雲看透。
妖女暗咬貝齒，爲今之計只有將功折罪，“屬下這便率隊進入治壇，立誓將其屍體帶回！”
巨熊法相看了妖女一眼，微微斂目，“罷了！他的氣息不符，我們的目標不是他！而且……”
漫天烏雲飛退而回。
靈越王真身始終沒有露面，只留下淡淡一語，“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秦桑無蹤，法相退走。
治壇外恢復平靜，鳧侯等妖很快也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衆妖看着治壇外的祥雲，神色各異。
……
治壇內。
秦桑衝擊祥雲，絲毫不敢停頓，在外圍金殿飛速穿梭，穿過九曲星河，進入治壇深處，驚魂甫定，最後一口氣逃回洞府。
回想方纔的經歷，秦桑心有餘悸，默然良久。
他預想過，頻繁往返兩地可能會遇到意外，只是自恃實力不差，大部分危機都有能力化解，誰成想第一次就遇到妖王。
能夠逃生，實屬僥倖。
而秦桑至今還不清楚事情的原委，糊里糊塗被人追殺，慶幸之餘，更多的是無奈。“孽原越來越危險了……”
秦桑暗歎，以後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亂動爲好。
隨着道庭和鬼方國衝突加劇，類似的事情肯定時有發生，下次就不會這麼幸運了。
想到這裡，秦桑遠離避禍的念頭愈發強烈。
他喚出法相，仰頭看着在緩緩扇動翅膀的青鸞，暗道：“此次多虧你了。”
青鸞法相是他現在最大的依仗。
法相可幫他抵禦煉虛天威，爭取一線生機，但顯然還不夠強，面對妖王仍毫無還手之力。
“《天妖煉形》突破第五層中期，法相肯定還會蛻變，不知能否在妖王面前擁有自保之力……”
秦桑暗忖，看來接下來還是要以《天妖煉形》爲重。
事實上，之前八年他就是這麼做的。
突破化神中期後，秦桑能夠感覺到，和夏侯一戰帶來的領悟或許不足以支撐他突破化神後期。
畢竟，夏侯當時並非全盛，而秦桑的實力也不能用境界來簡單衡量。
想要突破化神後期，還要尋找更強的對手，展開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
這種對手，在鬼方國中，恐怕只有諸妖王座下第一妖侯，甚至提前領悟法相的天才，無一不是地位尊高，難得一見。
它們即使外出也很少落單，和它們衝突，還有可能引來妖王。
和《元神養劍章》相比，《天妖煉形》更容易突破，秦桑怎麼選擇是顯而易見的。
“儘快修煉到第五層中期巔峰，嘗試突破，先將其他事放在一邊……”
秦桑做出決定。
竅眼毒果的毒力比花露更加濃郁厚重，之前的八年，時間雖短，進境堪稱驚人。
他本想抽出一些時間，逐步探索治壇，尋找飛昇之路，現在改變主意，突破後再行動也不晚。
這場追殺，讓秦桑感受到了緊迫，總有一種大變將至的感覺。
他目光幽幽，凝視洞府石門，良久閉目，取出毒果漿液，吞下一滴。
……
十年時光不過轉瞬間。
十年間，秦桑只在瀅花丹耗盡時回去過一次，其餘時間一直在洞府苦修。
那次外出很順利，孽原如故，那場風波似乎過去了，秦桑在具山治有意查探過，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不足爲信。
此時，洞府內，秦桑盤膝而坐，沒有修煉，而是正施展一種巫族秘術。
天目蝶飛出丹田，張開翅膀，懸停在秦桑面前。
一人一蟲面對面，久久不動一下，洞府內陷入詭異的寂靜。
若有旁人在側，能夠看到，從秦桑眉心延伸出一條血絲。
血絲非常纖細，肉眼難辨，另一端和天目蝶連接，分散成網，覆蓋天目蝶全身，包括蝶翅。
分散後的血絲顯得更加脆弱，輕盈覆於天目蝶體表，隨着時間推移，似乎在慢慢融入天目蝶體內。
漸漸地，天目蝶身上浮現淡淡血光，蝶翅表面的每一個花紋更是都被血絲嵌入，無聲無息間發生融合。
不知過去多久，天目蝶輕輕震動了幾下翅膀，似有些痛苦。
秦桑神色微動，感受到天目蝶傳來的意念，輕輕安撫，並反手取出一粒瀅花丹，餵給天目蝶。
天目蝶很快平靜下來，吸收藥力。
又過去幾個時辰，秦桑陡然睜目，神情嚴肅，不斷打出各種印訣，不是飛向天目蝶，而是融入自己眉心的那道血絲。
‘啪！’
血絲應聲而斷，接着秦桑眉心涌現濃郁血芒，血芒中有一道奇異法印。
法印一閃，沒入天目蝶體內。
天目蝶僵硬片刻，蝶翅上的天目圖案大放光明，神光流轉間，氣息開始劇烈起伏！
秦桑眼中流露喜色，緊緊盯着天目蝶，全力運轉巫族秘術，天目蝶的氣息漸漸穩定，旋即似突破了某個界限，瞬息暴增！
第五變中期！
源源不斷的瀅花丹供應，以及秦桑不斷用秘術飼餵精血，天目蝶終於進階，可仍比秦桑慢得多。
由此可見，秦桑現在的修煉速度多麼驚人。
看着飛來飛去的天目蝶，感受到充滿雀躍和興奮的意念，秦桑無聲一笑，擡起手指，讓天目蝶落在指尖，感受天目蝶的變化。
靈蟲經歷蛻變或異變纔會領悟新的神通，天目蝶進階後，舊有的神通包括離合神光都變強了，能夠幫他更多。
助天目蝶穩定修爲後，秦桑又喚出籙壇，從壇中游出一道細線，在秦桑掌心盤成一圈。
火玉蜈蚣也在丹藥支持下到達第四變後期巔峰，離蛻變僅一步之遙，秦桑又等了幾年，等火玉蜈蚣修爲穩固，可以嘗試助它突破了。
在千鈞戒找出青霜丹，秦桑從玉瓶取出一枚，丹藥的氣息瀰漫而出，火玉蜈蚣立刻出現躁動，直撲秦桑拿着丹藥的那隻手，並且傳來無比迫切的意念。
青霜丹的誘惑是它無法抵抗的。
“當年將此丹餵給天目蝶，也能有不少好處，三枚青霜丹全留給你，莫讓貧道失望纔是……”
秦桑喃喃道，輕輕彈指。
青霜丹飛向火玉蜈蚣，立刻被它抱住，火光閃爍間，煉化入體。
青霜丹能夠助靈蟲突破，藥性極爲霸道，火玉蜈蚣全身緊緊蜷縮起來。
秦桑同樣施術助其煉化，可惜火玉蜈蚣不是他的本命靈蟲，《盤瓠真經》上的許多玄妙秘術無法施展。
良久，藥力開始消退，火玉蜈蚣扭曲的身體舒緩下來。
期間，它的氣息也有起伏，但沒有真正突破過，逐漸沉寂。
“失敗了。”
秦桑微微搖頭。
這在他預料之中，並未太失望。
手指輕輕點在火玉蜈蚣背甲，助其壓制體內紛雜的藥力。
突破失敗，仍有藥力殘存，煉化這些藥力也會有好處，爲下次突破打下基礎。
是以三枚青霜丹不必連服，過段時間再服用第二枚，循序漸進。
待火玉蜈蚣沉眠，秦桑將之收入籙壇，又開始自己的修煉。
……
又七年。
秦桑依然在治壇洞府裡，承受着枯燥與孤寂。
這一日，洞府一如既往安靜。
天目蝶立在秦桑肩頭，似也在沉眠般，偶爾扇動一下翅膀。
忽然，秦桑全身閃現青光，鳳翼轟然現形，倏忽張開。
青鸞法相在青光中浮現。
天目蝶被異變驚醒，立刻振翅而起，飛到洞府石門前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