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8章 吃飯唸書
楊華梅把桌上的桐油燈挑亮了一些。
“要不，你去竈房看看吧？舉着燈去，別磕着絆着了。”
“也好。”
王栓子舉着桐油燈出去了。
楊華梅又在桌邊撥弄另一盞桐油燈。
說起來真是羞愧。
當初從孃家嫁過來的時候，嫁妝裡面光蠟燭就有慢慢一箱子。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會子村子裡九成的人家都是點桐油燈豆油燈，能點蠟燭的就那麼兩三家，蠟燭是個奢侈品啊。
可是她有的是啊。
後來生倆孩子，孩子夜裡要起來吃吃喝喝換尿布啥的，燈火不能斷。
王栓子的聲音冷下來，沒有大吼大叫，說完轉身就走。
看來，王洪全壓根就沒睡着，一直在屋裡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罷了罷了，我去燒夜飯吧。“
如今，孩子們一天比一天大，可她真的開始享福了嗎？
她咋感覺自己受苦受難的日子纔剛剛拉開帷幕？
霸佔着竈房那麼久，害得她都沒法用竈房燒夜飯，好吧，他霸佔竈房是爲了給小黑烀大豬蹄子，他辛苦了，是一位好爺。
王栓子歉意的說着，說着說着就停住了，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孩子似的，心虛，又有點討好的看着楊華梅。
“大冷夜不讓孩子睡覺，你們到底要折騰啥？“
裡面原本是點着蠟燭的，還有'吧唧吧唧'啃大豬蹄子的聲響傳出來。
即便夜裡睡覺，桐油燈都得熄滅，摸黑起夜。
於是他縮着脖子，眼睛骨碌碌的轉，從王栓子身上轉到楊華梅身上。
王栓子也很無奈，“哎，這人上了年紀性情就跟小孩子差不多，也是太護小黑了，咱別跟他一般見識好不？”
王栓子扭頭看了眼楊華梅，楊華梅直搖頭。
尤其是小黑要看書，更要點蠟燭，桐油燈會熬壞眼睛。
楊華梅一眨不眨盯着桌上豆大的燈火跳躍不休，眼淚忽地就滑落在臉頰。
“啥想法？“
“小黑，我曉得你沒睡，來竈房，爹孃有話要問你。“
爲啥村裡好多人家日子是越過越好，而自己這邊卻是越過越差呢？
“你明天想去你四舅家吃飯，就老老實實出來，不然哪都沒得去！“
但隨着王栓子這兩聲叩門，裡面的聲響沒了，燭光也被吹滅。
王栓子也笑了，跟在楊華梅身後一塊兒去了竈房。
楊華梅這就費解了：“你爹不吃，可咱吃啊，他也不來跟咱這打聲招呼？”
經過小黑屋門口的時候，王栓子停了下，過去在屋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時過境遷，如今，家裡又點回了桐油燈和豆油燈。
不僅小黑過來了，王洪全也來了。
楊華梅走了兩步又停下，扭頭吩咐他：“父債子償，子債父償，你爹和你兒子氣到了我，你也別想偷懶……“
當夫婦倆進了竈房剛把豆油燈點上，竈膛裡的火勢也燒起來的時候，小黑終於磨磨蹭蹭過來了。
楊華梅趕緊抹掉臉上的淚痕扭頭望向他：“咋樣？是不是要吃夜飯了？”
“爹他也是太縱容孩子們了，隔代親嘛，都把孩子慣壞了是，說他也不聽……“
人家都說孩子小的時候得吃點苦頭，等到把孩子們拉扯大了自然就是享福的時候到了。
他們可是孿生的大胖小子耶，天上落下來的兩顆星辰，寶貝疙瘩，暗乎乎的燈光太委屈他們啦！
“爹，明天行不？我真的睡了，衣裳都脫了……“
聽到王洪全這麼說，小黑故意揉了揉眼睛，假裝自己是真的從被窩裡起來的樣子。
王栓子這時幽幽開了口：“今夜叫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學業方面的事，你到底什麼個想法。“
楊華梅自顧着埋頭揉麪，壓根不拿眼皮子看他。
栓子提議夜裡通宵就點桐油燈，能省錢。
這桐油燈裡的桐油，還不是拿錢去買的，是王栓子來來回回去學堂在山路上摘的桐子回來榨出來的桐油，一點兒錢都不用花。
王栓子連連點頭，“你的賢惠我都清楚。”
“你爹這是故意的！”楊華梅氣呼呼說。
她當時可是嗤之以鼻的，蠟燭多好呀，又亮堂又上檔次，孃家爹媽明着暗着的貼補，自己嫁妝那麼豐厚，是吧？
點桐油燈和豆油燈，多掉價啊，更重要的是對不住兩個孿生兒子。
也幸好楊華梅跟他有感情，不忍心看到他這副謹小甚微戰戰兢兢的樣子。
楊華梅怒極反笑：“你爹給我氣受的還少了嗎？”
“那當然，我、我幫你塞柴火。“
但是爹孃都沒鬆口讓他回去。
王洪全緊了緊衣裳，把竈房的門關上，激昂北風擋在外面。
似乎她下一瞬的一個決定，既可以送他上天堂，也可以讓他下地獄。
王栓子坐了下來，搖搖頭，對楊華梅這道：“爹烀爛了大豬蹄子就送去小黑那屋了，完事了爹就回屋睡覺去了，進了臘月，爹夜裡基本都不吃夜飯。”
緊接着才傳來小黑的聲音：“哪個啊？我都睡下啦！“
“我要是真跟他一般見識，當初你娘去世的時候咱就分家讓他另起爐竈了！”
這孩子笨死了，臉撒謊都撒的這麼低級。這個腦子，還是劉子啊家裡敢農活更實在，去外面做事兒得被別人玩死！
看到楊華梅起身，王栓子一時竟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可用完了竈房也該過來說一聲對不？
他自個不吃，可他兒子媳婦還得吃啊！
楊華梅沮喪悲觀的當口，王栓子回來了。
因爲要把錢省下來，家裡花錢的地方太多了，錢給孩子們，讓他們點蠟燭。
她……不是應該生氣嗎？
小黑這下不裝了，愣愣看着王栓子，“爹，我沒啥想法啊。“
“咋能沒啥想法？你都十五六歲的人了，擱在咱莊戶人家都要準備說清，你得尋到一門事情能賺到錢養活自己，養活妻小，贍養父母。“
“爹，我真的沒啥想法啊，我，我不就是吃飯唸書，再吃飯再吃飯再念書嘛……“
楊華梅砰的一聲把擀麪杖往小黑腳邊扔了去，“吃飯唸書吃飯唸書？你吃了多少飯你又唸了多少書你心裡沒個數嗎？你念又念不出個名堂就是瞎折騰我們的錢，你這個沒良心的混賬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