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一件很普通的家丁服，正拿着掃帚在掃着院子裡的落葉，而在他的身後，二姐洛可馨正在着急的跟他說着什麼，可他卻是充耳不聞，依然繼續着自己的動作，臉上的神情平靜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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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腳步微微的滯了一下，衛措……何以會在洛家掃地？又何以會對姐姐如此冷漠？雖說他們之間尚且沒有婚約，可是，誰看不出來他喜歡她？那麼粗獷豪邁的一大老爺們兒，姐姐跟他說句話都能讓他臊紅了臉，總被她取笑是猴子的屁股……
“衛措！”洛可馨提高了嗓音，一臉的激憤，“我都說了很多次了，不需要你做這些，你爲什麼不聽？你真把自己當洛家的奴才了？”
衛措頭都沒擡，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是。”
洛可馨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低喝道，“那我呢？你這樣，可有爲我想過？”
衛措手裡的動作滯了一下，可也僅僅只有一下，隨即便恢復了原狀，沉默着沒有說話。
“衛措！”洛可馨猛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就擋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臉，“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小四死了，那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這樣折磨自己！”
衛措也看着她，卻是慢慢的，堅定的扯開了她的手，“我沒有折磨自己，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你！”洛可馨咬着牙，看樣子真是恨不得能甩他一個巴掌，看着他那沒有人氣的樣子，心裡又急又覺得悲哀，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那你是不打算要我了是嗎？”
衛措猛地抓緊了手裡的掃帚，手背上青筋畢露，因爲用力，指尖都有些隱隱的泛了白，可是，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卻是輕輕的說道，“二小姐說笑了，衛措只是一個奴才，如何能配得上小姐？小姐還是另覓佳婿纔是良策。”
洛可馨呆住了，像是根本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臉上的神情既震驚又失望，眼淚，瞬間就滑落了眼眶。
而衛措，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竟是連看都沒看她，轉身去了另一個方向，可是，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洛千意分明看到，他眼角閃過的那一絲淚光……
她驚了，呆了，愣了，她無法想象，那麼在乎二姐，在心裡把她當女神一般膜拜的衛措！竟然拒了二姐！他莫不是瘋了吧？明明自己也痛苦的要命，爲何要這樣折磨自己，也折磨自己愛的人？
“郡主，”洛可怡拉了她的手，顯然也是看到了那一幕，臉上的表情有些哀慼，“我們到那邊亭子裡坐坐吧。”
她點了點頭，跟着她走到了一邊的亭子裡，可是，她的思緒卻還停留在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上，想了想，她遣散了下人，然後謹慎的開了口，“剛剛，院子裡那兩個，是姐姐的家人嗎？”
洛可怡點了點頭，“是我二姐洛可馨，另一個是衛家的三少爺，名叫衛措，是四弟的好友。”
“既是好友，爲何會在洛家爲奴？
他和二姐……又是怎麼回事兒？”
洛可怡抿了抿脣，沉默了下來，洛千意怕是自己提到了她的傷心事，也不敢再問下去了，只好說道，“我只是好奇，姐姐若是爲難的話就不用說了。”
洛可怡搖了搖頭，“也不是爲難，只是，他們之間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衛措和四弟是一起去邊關打仗的，可衛措回來了，四弟……沒了，衛措覺得對不起我們一家，辜負了二姐對他的囑託，所以自請在洛家爲奴，我們勸了他很多次了，他也不聽。”
聽她這麼一說，洛千意就明白了，和衛措做了那麼多年的兄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性子，他定是因爲沒能保護好她而心生了內疚，覺得自己是個罪人，配不上二姐！而他那倔脾氣，只要是下了決心，怕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忍不住的，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衛措，這又是何苦？即使她今日真的死了，若是看到他和二姐都因爲自己而那樣痛苦，她能安心嗎？他這是存心讓她死不瞑目啊！
是洛可怡最先從這哀慼的情緒中緩過神來，她吸了吸鼻子，衝她抱歉的笑了笑，“看我，郡主難得來一趟，還淨跟你說這些不開心的，敗了郡主的興致，實在是太不應該了，走吧，我帶你到花園中走走，這些日子桂花開的正好，可香了。”
“好吧。”
兩人一前一後的在花園中漫步，洛家的花園一直都是由洛家軒親自打理的，伺弄的非常好，可以說是一年四季鮮花不敗，她上一次經過這片花園，應該都是一年前了，只是，不知道是因爲最近缺了人打理，還是已近秋末，這些花兒，並不像她記憶裡開的那般盛氣凌人，反而有一種花開荼蘼的悽美感。
在一片紅色的花海中，她驚喜的停下了腳步，“姐姐，這是木蓮花麼？”
“是啊，”洛可怡也停了下來，微微彎腰拈了一朵花朵在眼前，視線卻微微的有些凝滯，“這是去年四弟不知道從哪裡拿回來的，心血來潮說要種，還爲此扒掉了父親剛種下的花苗，父親一怒之下揍了他一頓，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打完了他之後，父親就把這一塊地全都種下了木蓮……”
洛千意自然記得，她無意中看到衛措家院子裡種的木蓮，覺得好看，就剪了幾根枝條回來種，可她哪知道那玩意兒怎麼弄啊，就隨便找了塊地，翻了土，把枝條插下去就完事兒了，沒想到弄壞了父親剛種下的花種，氣得他追着她就打……
她斟酌着，慢慢的開了口，“其實我今天過來，也是因爲聽說了四哥的事兒，你們……都還好吧？”
洛可怡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郡主有心了，我代我四弟感謝郡主的關心。”怎麼會好呢？他們最疼愛的小四走了，全家人都像是失去了生存的希望，父親一夜白頭，母親一病不起，家裡愁雲慘霧，如何能好？
“姐姐，”她走了過來，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是說我和四哥有些像嗎？他雖然走了，可還有我啊，以後，就把我當成他，當成洛家的孩兒，可好？”
洛可怡用力的點了點頭，“多謝郡主，郡主的大恩，洛家永世不忘。”也許，真的是四弟冥冥中早就安排好的吧，不放心他們，所以才讓郡主出現在他們身邊，看着她，她也能稍稍有所慰藉。
片刻後，她又開口問道，“聽姐姐說家裡還有位溫柔嫺淑的大姐，今日不在嗎？”
洛可怡輕嘆了一口氣，“家母身體微恙，大姐在一邊伺候着呢，所以沒能來叩見郡主，還望郡主見諒。”
“母親病了？”洛千意一驚，臉色頓變，“是什麼病？有請大夫看過了嗎？要不要緊？”
洛可怡擡頭看她，眼神微微的有些驚訝，“郡主？”
“呃，”洛千意這才反應過來，竟是因爲太過驚慌而失了態，忙訕訕的解釋道，“那個……姐姐的母親自然也就是我的母親了，她還好嗎？有沒有大礙？”
“大夫來看過了，說是憂思成疾，給開了些寧神養氣的方子。”
憂思成疾！這四個字，差點將洛千意擊倒，雖然姐姐沒有明說，可她也能夠猜得出來，能讓她憂思成疾的，只有她！“我能去看看她嗎？”
“這……”洛可怡猶豫了一下，“母親這些日子的狀態不大好，怕衝撞了郡主，還是等她身體好一些吧，郡主見諒。”
洛千意咬了咬脣，母親的狀態到底是有多不好，連人都見不得了？記憶裡的她，永遠都是那麼溫柔，那麼和善，她的笑容，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存在，即使是她在外面做了壞事，闖了禍，她總是擋在她跟前，柔柔的跟暴怒的父親說小四還是個孩子，別對她那麼嚴苛……
環顧着這個熟悉的庭院，那裡，是她曾爬上去掏鳥窩的大樹，那裡，是她曾經不小心掉進過的荷花池，那裡，是她每次懼怕被父親打而躲避的假山……而此刻，曾經那麼溫暖那麼幸福的院落，卻只剩下了滿地的落葉，無盡的淒涼……
想起了父親滿頭的白髮，想起了憂思成疾的母親，想起了二姐的眼淚，衛措的痛楚，一切的一切，只因爲她的死！
在這一瞬間，她被胸腔中無盡的愧疚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爲什麼要這樣呢？爲什麼她一定要做姑娘？像原來那樣不好嗎？那時候她是多麼快樂，他們一家是多麼幸福？她爲什麼要騙他們？爲什麼她明明就站在他們跟前，卻不能認他們，不能喊他們一聲爹孃？
不！她不要做姑娘了！她不要做什麼龍若蘭，不要做什麼昭和郡主，她只想做回她的洛千意！即使是欺君之罪又如何？即使是株連九族又如何？至少，她可以和他們在一起，即使到死，他們也是幸福的！
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她再也無法忍耐，上前一步就握住了洛可怡的手，“姐姐，是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