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努力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站着的人。
魅惑無雙的鳳眸在這昏暗對的天地裡顯得格外的明亮，彷彿閃爍着妖異的碎光，紫衣華服，墨發在他背後飛舞着，更襯得整個人長身玉立，妖冶無雙。
就是這雙眼睛，在她路過鳳台山的時候，毅然決然選擇救下他的原因。
因爲太漂亮了，漂亮得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然而，初見是在風雨天裡，今日也是在風雨天裡，難道這就是天意。
讓她在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
“你不用覺得煩惱，因爲我以後不會再纏着你了，月族我不去了，你想要守護誰，是你的自由，像你說的，我無權干涉。”
以前她覺得那些爲情所困的人都太笨了，爲何要糾結一個人，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放棄，就這麼簡單。
可是直到她自己深陷其中的時候，才發覺，所有的愛情都是一樣的，它們像是無藥可解的毒藥，一旦沾上，除非毒發身亡，否則無法擺脫。
所以三年來，她死纏爛打，揮霍掉了自己所有的驕傲自尊，變得連自己都不像自己。
聽到她說不再纏着自己，明明是自己長久以來的心願，可是當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看到了她煞白的臉色，再在這風雨裡站下去，她一定會病倒的，他軟下語氣道，“陶陶，我們先回去，咱們不鬧了。”
鬧？
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她的心意，還覺得她像是小孩子過家家鬧脾氣嗎？
在這一刻，她忍不住想要狠狠揍他一頓，然後揚長而去。
“東庭望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笑，明明你不喜歡我，還像個跟屁蟲一樣，甩也甩不掉！”
她根本就沒想他回答，自顧自往下說，“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很可笑，放着外面廣闊的草野不要，偏偏看中你！”
這樣子的陶陶，是他從未見過的，他沒有發覺自己握着傘柄的手在微微顫抖，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這次不知是她沒有注意，還是其他原因，沒有甩開他的手，然而她肌膚一點溫度都沒有，讓他不由皺起了眉。
他微微用力，將她抱進了懷裡，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冰冷的身子，她很嬌小，讓人不禁想要去憐惜，“我們不說這些了好嗎？如果你想要去月族，我帶你去。”
陶陶放任自己沉浸在他的懷抱裡，也許，這是第一次，也會成爲最後一次。
然而，他話語裡的妥協，讓她再一次將渾身的鎧甲穿起來。
在師門，師傅是個難以界定正邪的人，所帶出來的人也都帶着古怪和邪氣，殺人在他們的眼裡是非常正常的，而同門相殘更是屢見不鮮，而她爲了保護自己，早就學會爲自己豎起一身的刺，只是在遇到他之後，她漸漸學會把自己的利爪收了起來。
可是此時，她忽然發現，能保護自己的，唯有那一身刺了。
“你是在可憐我嗎？”輕輕的聲音，卻像夾着暴風雨一樣擊打在了他心間。
他沒有那個意思。
但是她沒有給他機會說話，而是從他的懷裡擡起了頭，然後推開了他的胸膛，往後退了兩步，再一次進入了雨簾裡。
雨水打在她的臉頰上，髮絲緊緊貼在她的臉上，長睫毛沾染着細小的水珠，微微顫動着，我見猶憐，而那雙水靈靈大眼顯得臉更加的嬌小，只是素日豔若桃花的臉，此時沒有了一丁點的血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一樣。
他不忍看她站在雨中搖搖欲墜，想把傘往她頭上移。
她擡手止住他欲前來的腳步，極淺極淺地笑了。
“東庭望玉，就到這裡吧！我放你自由，也放了自己，從今以後，青山不在，後會無期。”
說完，她脫下他的外衣，上前一步，放在了他的手裡，朝他彎了彎眼，然後毅然決然走進了雨裡，亦如當初她義無反顧闖進了他的生命。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能平。
這一次，她選擇放棄。
“喂，你還活着嗎？”
大雨磅礴，她本不過是無意路過，卻發現了他，她想着這裡空曠無人，也沒有地方避雨，索性留下來逗逗他。
她小魔醫做事，不看對錯，只要心裡高興。
“快死了。”躺着的人語氣有些輕，但卻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處境般，“別打擾我最後留存在世的時間。”
對方覺得她的出現打擾了他，有些不悅。
她有些驚訝，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從容赴死的人，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挑了下眉，原來是傷及肺腑，也不是無可救藥。
“小姑娘，不要動手動腳。”
“怎麼？難道你在爲人守貞？”
“那倒不是，而是我快死了，不能對你負責，所以你還是離我遠遠的好，不然你多虧啊！”
她覺得這人還挺會說話的，剛想嗆回去，卻對上他睜開的眼眸，鳳眸瀲灩，閃着碎光，成爲了這天地間唯一的亮色，讓她心神一蕩。
這雙眼睛太漂亮了，她很想佔爲己有。
這個念頭一起，她手指一捏，一根銀針就出現在了眼前，沒有猶豫地扎進了他的穴道。
於是，纔有了一年的形影不離的養傷，兩年不離不棄的追隨。
那時候，有個師妹問她，當初黑燈瞎火的沒有看清楚這人的長相，若不是這麼妖孽好看，而是醜陋不堪，那她還要嗎？
她歪頭一笑，當然要！她看上的又不是外貌，當然，也怪那雙眼睛太好看了！
師妹說，那你還不是顏控！
她笑着要追打她。
如今往事歷歷在目，卻感覺像是發生在很遙遠的時候。
一開始她不過是動了收藏他那雙眼睛的念頭，後來就徹底地喜歡上這個人。
然而，不論她多麼努力，放棄滿身尖銳，藏起所有陰狠毒辣，仍然不能得到他的心。
因爲他的心裡早已經被一個人佔據，她以爲時間可以帶走很多東西，而她再努努力，他就會看到她。
可是，這世上，也有很多東西是時間帶不走的。
他的心裡有座墳，住了未亡人。
所以她永遠都不會得到他的心。
陶陶抱着雙肩，感覺這個冬天真冷，嘴角微勾，消失在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