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舷窗是關着的。
孟超卻覺得一股冷風吹過。
把秦虎直接吹成了冰坨。
孟超覺得這些白大褂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醫生。
普通醫生介紹病情，很少有這麼……直接的。
“醫生，我能問問，咱們這艘醫療飛艇，究竟屬於哪所醫院，或者哪個單位嗎？”孟超問道。
白大褂微微一笑：“這個問題，可以讓呂小姐親自和您解釋，這邊請，孟超同學，她在隔壁病房等您。”
來到隔壁病房，剛剛關上門，孟超就被呂絲雅的全新造型嚇了一跳。
她脫掉了病號服，重新換上剪裁貼身的套裝，卻是略顯神秘的暗紅色，還繡着若有若無，似蛟似龍的流紋，看着比過去更加成熟而霸氣。
整張臉卻被一副沒有窟窿的面具遮掩住，面具一路包裹住了半個腦袋，將耳朵都堵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從弧形鏡面上，反射出孟超自己扭曲的樣子。
這副面具，或者說這次地底之行，令她浴火重生，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醫生說，我的靈敏度提升了十倍，每時每刻都能看到、聽到比普通超凡者更多十倍的東西，大腦根本無法處理這麼多嘈雜且無用的信息。”
呂絲雅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道，“在幽暗地底還好，本身就沒太多信息，一旦回到地面，這麼多光線、聲音還有靈能漣漪，如洪水猛獸般涌進來，腦袋疼得炸裂，分分鐘會走火入魔。
“所以，只能暫時佩戴這副醫療頭盔，屏蔽和過濾掉大部分信息，沒有嚇到你吧？”
孟超搖了搖頭。
平心而論，就呂絲雅的身材，別說佩戴一副弧形鏡面的面具了，哪怕長着一顆女鬼的腦袋，也會有很多血氣方剛的青少年，怡然不懼，奮勇向前的。
“那就坐過來一些，我們怎麼說都曾生死與共，又有林川這個共同的朋友。”
呂絲雅幽幽道，“我的朋友不多，林川是最重要的一個，現在他死了，我不想錯過和你成爲朋友的機會。”
孟超沉吟片刻，思索呂絲雅這番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度。
“我知道，你多少受到一些林川的影響，認爲我是‘鑽石九頭龍’，而你是‘劍戟魔豬’，彼此並非同類。”
呂絲雅單刀直入，“不過，這畢竟只是一個拙劣的比喻，我們既不是龍，也不是豬，而是懂得思考，會審時度勢，妥協合作的人類，你覺得，我們的利益，存在根本衝突嗎？”
孟超搖頭道：“我希望沒有。”
呂絲雅又道：“那就是你覺得，我蠢到看不出彼此之間共同的利益，會把你這麼天賦異稟又得到奇遇的未來之星，逼到自己的對立面去？”
孟超還是搖頭：“你看來不蠢。”
呂絲雅在鏡面之下笑起來：“那麼，我們有什麼理由，不能成爲真正的朋友呢？”
孟超想了想，朝呂絲雅伸手，輕輕一握，隨後問：“這條醫療飛艇究竟屬於哪個單位，我們好像在怒濤山脈附近盤旋了很久，接了不少傷員上來，我還看到很多怪獸的屍骸——都是擅長精神攻擊或者心靈控制的怪獸。
“換言之，這不僅僅是一艘醫療飛艇，還是一座移動實驗室，能對最新鮮的怪獸屍骸進行研究，擎天集團，沒有這樣的能力和需求吧？”
呂絲雅點頭，爽快承認：“這是異獸調查局的飛艇。”
孟超心思電轉。
十八九歲的他，並沒有聽過“異獸調查局”這個名字。
但前世記憶碎片中，卻有一些信息，正在蠢蠢欲動。
“整整三十年的‘怪獸戰爭’，人類基本上已經將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空有蠻力，卻學不會隱匿自己和理解文明的，傳統意義上的‘怪獸之王’統統擊敗了。”
呂絲雅解釋道，“怒濤山脈之戰，恐怕是這些力大無窮但全無智慧的超巨型怪獸，最後的輝煌，隨着‘紫金魔猿、裂地牛魔、吞天妖龍’這樣的末日兇獸紛紛倒下，一個時代結束了，我們貌似迎來了勝利，至少是走在奪取勝利的正確道路上。
“但是，異界是各種物質都極不穩定，進化速度極快的地方。
“能從千萬年殘酷競爭的大篩選中脫穎而出，存活到今天的怪獸，沒一個是易與之輩。
“很多末日兇獸都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長期佔據食物鏈頂端，他們根本不需要智慧，就能舒舒服服活下去，等他們意識到人類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全新敵人，再想產生智慧，已經來不及了。
“反倒是那些體型較小，蠻力不足，處於食物鏈中下層，經常被高階超獸當成食物，必須絞盡腦汁才能生存下去的怪獸，更有可能產生獨特的智慧，並且和人類文明碰撞出耀眼的火花，開啓全新的進化之路，成爲更加詭秘和危險的存在。
“地球上的太古時代，曾經發生過一次大規模隕石侵襲，滅絕了當時的霸主恐龍，卻沒能毀滅整個生態圈，反而爲很多中小型哺乳動物讓出了生存空間，讓他們能蓬勃發展，最終誕生了燦爛的文明。
“現在，我們這些穿越到異界的地球人，也扮演了‘隕石’的角色，毀滅了傳統意義上的怪獸之王，卻給另一些怪獸帶來進化的契機，沒人知道，這些怪獸將進化成什麼樣的形態，又會對我們的文明，產生多大的影響。
“你相信，白幽靈並非唯一擁有智慧的怪獸嗎？”
孟超當然相信。
但他只是道：“是嗎？”
“當然，怪獸的‘智慧’和我們的理解，並不是一回事。”
呂絲雅道，“但的確存在這麼一批怪獸，並不是那種碩大無朋，面目猙獰，吼聲如雷，毀天滅地的末日兇獸，卻能改變外表，蠱惑人心，釋放病毒，以各種潛移默化、詭譎叵測的方法，滲透到龍城內部，妄圖將人類文明的堡壘，從內部攻破。
“現在，我們對怪獸的劃分非常粗糙。
“無論怪獸，超獸，夢魘兇獸，地獄兇獸還是末日兇獸，都是從單純的天賦技能以及戰鬥力來劃分。
“但戰鬥力和威脅性，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白幽靈的戰鬥力肯定不如絕大部分地獄兇獸，和末日兇獸更是天差地別，它的心靈控制能力也未必多麼強大，但它的威脅性有多大，你親自體會過了？”
“的確。”
孟超點頭道：“很多末日兇獸並不願意主動招惹人類，他們只想在自己的地盤上舒舒服服地稱王稱霸，當別的末日兇獸被我們幹掉時，說不定他們還會感到慶幸，這種空有蠻力，卻毫無頭腦的東西，無非是力氣大點兒的野獸，自然不是人類文明的對手。
“但那些擁有智慧，能深刻理解文明，知道團結所有怪獸，主動向我們發起進攻的傢伙，纔是最危險的。”
“對，這樣的怪獸，威脅性和戰鬥力並不成正比，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超獸’可以形容，他們有一個全新的名字——異獸。”
呂絲雅道，“異獸調查局，自然是專門對付異獸的機構。”
孟超明白過來：“你是異獸調查局的人？”
“沒錯，我在異獸調查局進行了一年的秘密特訓，才從純粹的探礦師，變成擁有一定戰鬥力的調查官。”
呂絲雅道，“異獸調查局是一個剛成立沒多久的全新機構，一開始，並沒有多少人重視‘擁有智慧，能滲透人類社會的異獸’，大多嗤之以鼻，當成胡說八道。
“不過，我們呂家這樣的大家族，總要多頭下注，燒燒冷竈——有人留在擎天集團，有人加入赤龍軍，有人在龍大和五校聯盟進行學術研究，有人去喪屍研究所，有人進入超凡塔，成爲‘裁決者’，也要有人加入剛剛成立的異獸調查局。
“當時，沒人看好異獸調查局，認爲這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機構，那些家族序列比我更靠前，更受祖父寵愛的堂哥堂姐們，全都不屑一顧。
“我清醒認識到，循規蹈矩在家族裡做事，絕對無法掌握擎天集團的大權，而加入赤龍軍、超凡塔或者別的機構，又會遇到早就混得風生水起的堂哥堂姐或者叔伯阿姨們，還是要被他們監控和鉗制，乾脆，孤注一擲，把寶押在異獸調查局身上。
“雖然在異獸調查局接受了大量訓練，也得到不少幫助，但我原本也不太相信怪獸能擁有多少智慧，造成多大破壞的，直到這次，我遇到了白幽靈……”
雖然她佩戴着弧形鏡面的銀色面具。
孟超還是能感受到面具之下，錯綜複雜的情緒。
這情緒一閃而逝，就被呂絲雅收斂到內心最深處。
“現在，我相信戰爭形態即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人類和怪獸在荒野上的廝殺，不再是決定勝敗的重點，更加隱秘的戰場，卻將變得更加血腥和關鍵。”
呂絲雅十指交叉，看着孟超，“而異獸調查局也必將異軍突起，成爲捍衛龍城最重要的力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