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是滿臉笑嘻嘻，說出這番話的。
但從她鼻尖上冒出來的幾顆小紅點，卻顯示出她的內心，絕不像表面這麼平靜。
孟超曾直面過末日兇獸的獠牙。
也曾見識過“毀滅號角”，“狂暴之刃”，“末日戰狼”的利爪。
面對艾蕾的詰問。
仍舊不知該如何正面回答。
幸好這時候，櫃檯上方的液晶屏幕光影變幻，出現了巨大的倒計時。
架設在天花板上的晶石喇叭裡，也傳來了中正平和，悅耳動聽，令人心情放鬆，甚至略帶催眠效果的女中音。
“龍象壯骨針劑”和其他十幾種涉及到不可再生資源的基因藥劑，即將開始搶購。
從怪獸商場沒開門前，就開始漏夜排隊的中低階超凡者們紛紛打起精神。
就像是嗅到獵物氣息旳掠食者，周身肌肉緊繃，骨骼“咔咔”作響，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然而，液晶屏幕上顯示出來的詳細搶購信息，卻令所有人先是大吃一驚，隨後就勃然大怒起來。
“五千單位？”
就連孟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大間怪獸商場，這麼多超凡者漏夜排隊，結果，就只准備了五千單位的龍象壯骨針劑？”
孟超也是從地境一步步殺到神境。
他也曾像是吃自助餐一樣，大肆揮霍龍象壯骨針劑。
他非常清楚，一名地境強者，爲了衝擊更高境界，進行一次高強度修煉之後，至少要注射100單位的龍象壯骨針劑，才能促進骨細胞生長，修復受損的骨髓和骨膜，確保下次修煉不會出事。
倘若以一個月爲一個修煉週期的話，在該週期內，這名地境強者，至少要進行五次超高強度修煉，注射500單位的龍象壯骨針劑——這還沒算日常修煉之後的零星補充和修復問題。
500單位，少一個單位都不行。
少注射一個單位，
走火入魔的概率就提升1%。
誰敢拿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開這樣的玩笑？
如果每人限購500單位的話，今天的備貨，僅僅能滿足十名超凡者，未來一個月的修煉所需。
而聚集在這裡的中低階超凡者，至少有好幾百人。
還有更多人，剛剛纔得到消息，姍姍來遲，加入排隊搶購的行列。
雖然艾蕾已經告訴孟超狼多肉少的問題。
但這肉也太少了！
怪不得艾蕾會將這種擠牙膏式的搶購方式，稱爲“耍猴”呢！
“這下，恐怕難以善了了！”
孟超喃喃自語。
果然，液晶屏幕上，龍象壯骨針劑後面“5000”單位這個猩紅的數字，就像是五千顆重磅炸彈，在中低階超凡者中間，炸開了軒然大波。
“有沒有搞錯，只有5000單位的龍象壯骨針劑？”
“這是糊弄鬼呢！”
“每人限購100單位？100單位頂個屁用，修煉一次就消耗完了，難道我們明天不修煉了，後天，大後天都不修煉了？”
“還是今天回去，修煉完了，大晚上再來通宵排隊？”
“負責人呢，讓你們負責人出來，爲什麼只准備5000單位的龍象壯骨針劑，還有別的修煉資源也少得可憐，爲什麼！”
人羣瞬間化作人浪。
所有人都面紅耳赤，所有人都七竅生煙，所有人都咬牙切齒，如同驚濤駭浪，一浪高過一浪地朝櫃檯擠去。
原本，如果這間超凡塔的直營門店能夠滿足一半顧客的需要，哪怕只能滿足三分之一顧客的需要。
這些排在前面，先到先得的顧客，自然會挺身而出，維護秩序。
那些沒買到修煉資源的顧客，也只能自認倒黴，誰叫自己排在後面呢？
但現在，就算按照液晶屏幕上顯示的購買規則，每人限購100單位的話，也只有排在前五十名的幸運兒，能買到平價的龍象壯骨針劑。
至於下一批平價正品什麼時候能到貨，櫃檯裡的工作人員都不知道。
再說，100單位，就算再怎麼精打細算，不進行太過激進的超高強度修煉，不想着突破更高境界，只求能保持當下的戰鬥力。
頂多三次常規修煉，也就消耗得七七八八，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這下子，再沒人管什麼隊伍、規矩。
排在後面的人，一個勁兒往前擠。
排在前五十名的人，也只是喪失了“限購100單位”的資格，並不算太可惜，犯不上和怒髮衝冠甚至殺氣騰騰的人們翻臉，反而，因爲都被人當猴耍了，同仇敵愾起來。
這下子，孟超終於知道，超凡塔直營的修煉資源採購點，爲什麼要像是銀行一樣，在櫃檯上面，安裝厚度超過兩個拳頭的鋼化玻璃了。
但就算是摻雜了晶石粉末，用特殊工藝製造，足以抵擋穿甲彈攻擊的鋼化玻璃，都擋不住數百名中低階超凡者忍無可忍，火山爆發般的怒火。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伴隨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碎裂聲，鋼花玻璃上，紛紛出現了縱橫交錯，如同巨型蛛網般的裂紋。
後面的工作人員連連後退。
晶石大喇叭裡傳來的女中音和背景音樂，則變得越來越輕柔。
似乎想要緩解緊張的氣氛。
卻令氣氛變得更加諷刺。
“七次，我已經來這裡，排了整整七次隊！”
孟超看到，一條身高起碼在兩米二以上，如同狗熊人立起來般威風凜凜，臉上佈滿刀疤，左眼上還佩戴着鋼製眼罩的壯漢，怒不可遏地跳上了櫃檯，透過鋼化玻璃上爆裂開來的縫隙，衝着櫃檯裡面吼叫，“每次都說缺貨，每次都說缺貨，就算供貨，也像是八十歲的糟老頭子尿尿，費半天勁，才擠出一點點！
“沒有龍象壯骨針劑，你叫我們怎麼修煉？難道每次修煉完了，都要去醫院打石膏，治療骨折和骨裂？”
“你還好，只是爲了修煉。”
另一名眼窩深陷，滿臉陰鬱，走路一瘸一拐的超凡者道，“我是受了傷，被‘蝕骨獸’侵蝕了骨骼，干擾了骨細胞的再生機能，需要終身服藥和注射人造骨髓細胞製劑，否則，別說修煉，這條腿遲早保不住。
“呵呵，如果龍象壯骨針劑再這樣斷貨下去，我還是早點去醫院截肢，換條破銅爛鐵的假腿，來得爽快！”
這兩名顧客的遭遇，涵蓋了90%以上排隊者的情況，立刻得到大家的共鳴。
幾百名中低階超凡者的怒吼，化作熊熊燃燒的風暴，幾乎要將幾十層高的怪獸商場，都掀翻在地。
“我們要修煉！”
“我們要療傷！”
“我們要龍象壯骨針劑！”
厚度超過兩個拳頭的鋼化玻璃，在顧客們的怒吼聲中瑟瑟發抖。
受過專業訓練的超凡塔工作人員，臉上卻仍舊掛着職業化的笑容。
乍一看，這笑容令人暖心。
仔細看，這笑容卻能保持幾分鐘甚至幾個小時不變。
就像是用a4紙打印出來，再用訂書釘，釘在他們真正的面孔上面。
孟超看到，一名工作人員，面對數百名顧客的滔天怒火，維持着無可挑剔的服務態度，滿臉微笑，隔着玻璃，向光頭壯漢解釋着什麼。
看口型，好像是在說，因爲昨夜發生在怪獸山脈之外的暴雨和洪水，還有紅溪溝項目遭到獸族入侵，引發的晶石倉庫大爆炸。
導致部分修煉資源，出現了暫時缺貨的現象。
這樣的不可抗力，是超凡塔都無法預料的。
還請廣大消費者稍安勿躁，超凡塔正在積極聯絡廠家，緊急調貨。
一旦到貨，今天排隊的消費者，都將享有優先採購權，等等等等。
光頭壯漢像是被欺騙了太多次，根本不吃這一套。
“紅溪溝項目開採的是紅輝玉，洪水不洪水，爆炸不爆炸，和龍象壯骨針劑有雞口毛的關係！
“你們每次都說優先採購權，搞得現在所有人都有優先採購權，那和所有人都沒有，又有什麼區別！
“別提廠家，超凡塔的責任，不就是幫助全體超凡者，去監管那些大型製藥企業，讓他們保質保量，生產基因藥劑嗎？
“超凡塔應該是我們的靠山，應該爲我們這些出身寒門，沒有背景，找不到太多門路的超凡者服務，應該幫我們去爭取更多的機會和資源啊，否則，我們要超凡塔幹什麼？”
光頭壯漢把櫃檯砸得“嘩嘩”亂響。
如果說，他聲嘶力竭吼叫出來的，是一連串滾燙的子彈。
那超凡塔工作人員的微笑，就像是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
無論光頭壯漢怎麼說，工作人員始終是翻來覆去的車軲轆話。
核心意思就是，基因藥劑不是超凡塔煉製的，拿不到貨，他們也沒辦法，請廣大消費者，一定要理解和冷靜。
最後這兩個詞，“理解”和“冷靜”，像是觸碰到了光頭壯漢大腦深處，即將斷裂的神經。
光頭壯漢雙目圓睜，充血的太陽穴高高隆起，像是要長出兩支犄角，化作一頭憤怒的公牛。
“哧啦”一聲，光頭壯漢竟然撕裂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一身疙疙瘩瘩的筋肉，以及覆蓋在凹凸不平的筋肉上，如同漁網般縱橫交錯，又像是蜂窩般密密麻麻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