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誰？”
見孟超冒頭，冰風暴冷冷問道。
十根尖銳的豹爪全都彈出肉墊，大有一言不和，就撓得他滿臉曼陀羅花開的架勢。
孟超眨了眨眼。
終於忍不住了麼？
這也很正常。
雖然四肢發達，但高等獸人的頭腦絕不簡單。
自己這些日子展現出來的訓練技巧，還有剛剛驚人的控場能力，包括將聲波收束成線，點對點傳輸到目標耳蝸中的能力，都遠遠超出了一個鼠民，甚至普通氏族武士，應有的水準。
冰風暴能忍到現在，都算很有耐心了。
孟超忽視了對方利爪間泛起的冰霜，咧嘴一笑，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問這個問題。”
冰風暴眯起眼睛，眼底綻放出兩朵危險的冰花，道：“爲什麼？”
“因爲，這個問題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孟超淡淡道，“就好像我也非常好奇，您究竟是誰——說是流淌着榮耀血脈的氏族武士，但在擁有強大戰鬥力的同時，卻沒學到一星半點的指揮技巧和御下之術。
“說是想要統帥一個戰幫甚至整個戰團，但對訓練和指揮卻沒有絲毫興趣。
“說是和家族決裂，逃離了黃金氏族的領地，走投無路之下，纔來到黑角城，卻不願意通過‘賜血儀式’，加入本地最強大的血蹄家族。
“說是非常罕見的雪豹戰士，但根據我的觀察，您身上的貓科特徵不太像是豹子，倒更像是一種極其特殊的白化病。
“還有，您的尾巴經常在屁股後面晃來晃去，時而炸毛，時而繃直，在普通人看來，非常自然的樣子。
“但是，在解剖過數千頭怪獸……野獸的我眼中，您的尾椎骨和尾部肌肉的活動，卻顯得非常不協調，就好像這根本不是您自己的尾巴一樣。
“看，您身上存在這麼多疑點，簡直叫人懷疑您是否真正的雪豹女武士。
“但我問了嗎，我有探究您的身份嗎，我在乎您究竟是高等獸人，還是別的族裔嗎，沒有吧？
“因爲，這些問題根本不重要，無論您究竟是什麼人，甚至是不是人，只要可以公平交易，攜手合作的話，都不妨礙我畢恭畢敬叫您一聲‘冰風暴大人’。”
冰風暴的臉頰原本就晶瑩剔透得像是一尊白玉雕琢而成的藝術品。
聽到孟超這番話，更是臉色煞白，茸毛如觸電般炸開，豎立，顫抖。
特別是聽孟超點破她尾巴的破綻，她的尾巴就像是折斷的樹枝，一下子耷拉下來。
有那麼一瞬間，醫療室的四個角落都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
牆角的冰簇中，鑽出一根根尖銳的冰錐，如同投槍般對準孟超
冰風暴的殺意，在大藥缸裡吹出了層層疊疊的漣漪，像是掀起了一場微型風暴。
孟超的眼睫毛，卻沒有被這場風暴，吹亂哪怕一絲一毫。
他仍舊從容不迫地看着冰風暴。
“你不怕我直接殺死你？”
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令冰風暴百思不得其解。
如獠牙般凸起的冰錐，終究沒有直接刺下去。
“我想不出，我和冰風暴大人有什麼非要你死我活的理由。”
孟超聳了聳肩，道，“雖然我們都不知道彼此究竟是誰，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們至少都知道了，彼此‘肯定不是誰’。
“第一，我肯定不是來自聖光之地的秘諜、探子、刺客，道理很簡單，聖光之地找不出我這樣黑髮黑眸，奇形怪狀的傢伙，就算真能找到，那些被聖光過度照耀的老古板們，也不可能派我這樣的探子，滲透到圖蘭澤來的。
“所以，我肯定不是圖蘭人的敵人。
“第二，看我的樣子，也不可能來自黃金氏族，更不可能和雪豹一族扯上絲毫關係，所以，無論冰風暴大人和黃金氏族的豺狼虎豹們有什麼恩怨糾葛，都和我沒關係，我也不是你的敵人。
“第三，同樣道理，看我遍體鱗傷，慘不忍睹的模樣，我不可能是血蹄氏族的人，和你深深忌憚的卡薩伐·血蹄，扯不上絲毫關係，無論您在暗中打什麼主意，我都不會阻止，說不定，還能助您一臂之力。
“對了，今天這場角鬥，足以證明我的能力，我是可以爲您帶來勝利的人。
“綜上所述，我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您有什麼理由在深陷險境，踏錯半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的情況下，還要斬斷唯一向您伸出的援手了。”
“你怎麼知道，我深陷險境？”冰風暴咬牙問道。
“如果您不是深陷險境的話，絕不可能容忍我在這裡大放厥詞，早就一爪子撕爛我的嘴了。”孟超淡淡道。
“……”
冰風暴深吸一口氣。
她覺得孟超的這個提議，很有吸引力。
“放鬆點，冰風暴大人，我是真心實意想要成爲您的朋友而不是敵人，否則，我剛纔就可以去找卡薩伐·血蹄，告訴他，您的尾巴是假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也是您一直抗拒讓我活絡筋骨，調整發力的原因吧？”孟超微笑道。
冰風暴再次跳了起來。
如果不是腦域深處的警兆，隱隱告訴她，不要輕易向這個黑髮黑眸，神秘莫測的傢伙出手，她真要操縱一根冰錐，狠狠刺過去了。
“是啊，爲什麼你不去找卡薩伐？”
冰風暴不明白，“以你的能力，就算讓卡薩伐親自賜予你一滴鮮血，把你引入血蹄家族，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擁有整個血蹄家族支持的卡薩伐，都能滿足你。
“我想不出有什麼東西，是卡薩伐給不了你，非要找我這個勢單力孤的外來人的。”
“有，有一樣東西，卡薩伐·血蹄給不了我，那就是公平。”
孟超淡淡道，“我想找的是一名體量相當，能夠互利互惠的合作者，而不是一個效忠的對象；我想要的是一場公平交易，而不是什麼賜血儀式，然後，成爲一枚被血蹄家族掐着喉嚨，身不由己的小卒子——您應該非常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冰風暴沉默不語。
她當然理解孟超的意思。
因爲孟超說出的，簡直就是她的心聲。
“你……想要什麼？”
冰風暴終於動搖，謹慎問道。
“資源和信息。”
孟超道，“具體來說，蘊含着豐富能量的黃金果，以及圖騰獸的血肉，當然，像這種擁有極佳治療效果的秘藥，也是越多越好。
“至於信息的話，放心，我不會窺探任何隱私和秘密，最多在冰風暴大人有空而且心情好的時候，能回答我一些常識性的問題就足夠了。”
“我的心情不好。”
冰風暴說，“我有預感，接下去十天半個月，我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孟超笑道：“既然是公平交易，我當然也會竭盡所能報答冰風暴大人的，您爲什麼不問一問，我能爲您帶來些什麼呢？”
冰風暴冷哼一聲，不想和孟超說話。
雪豹女武士覺得自己每多和孟超說一句話，就會被孟超牽扯得更深，到最後，被這個該死的“收割者”，吃得死死的。
經過末日之火的錘鍊，孟超的臉皮足夠厚，他自顧自道，“我想，冰風暴大人應該不是真的想要統帥千軍萬馬，在榮耀之戰中大殺四方吧？
“如果只想獲得一定的獨立性，還有足以武裝一支部隊的資源，您至少要指揮一個戰幫，那就是數百人到數千人的規模，按照血顱角鬥場的規矩，大概，還需要再贏兩到三場團戰了。”
圖蘭文明的軍事技術雖然相對發達。
軍隊編制卻非常粗放。
大體上，只有戰隊、戰幫、戰團、軍團，這樣四個層級。
同一層級的軍事單位，規模也有大有小。
基本上，都是以聚落、家族或者氏族爲中堅力量，再裹挾大量的奴兵和僕兵，亂哄哄地傾巢而出。
如果家族比較給力，裹挾的奴兵和僕兵比較多，一個戰幫也能擁有大幾千人甚至上萬人的規模。
如果是中小氏族裡的中小家族，七拼八湊也只能湊齊幾十名氏族武士，只有三五副圖騰戰甲，再裹挾百十來個鼠民僕兵，也能算是一個戰幫。
無論如何，指揮一個戰幫，就有可能獲得獨自行動的機會，比如劫掠城鎮，收割糧草，切斷敵方的補給線，等等等等。
孤軍在外的時候，戰幫的指揮官，擁有極高的自由度。
不像最小的軍事單位“戰隊”，絕大部分時候，都要老老實實服從上頭的號令，並且眼巴巴等着上頭分配武器和軍糧。
冰風暴終於心動。
呈現半透明狀態，近乎凍結的眼珠，艱難轉了半圈，盯着孟超。
“只要您能提供給我足夠的資源和信息，我可以幫您再奪取三場勝利。”孟超圖窮匕見。
冰風暴想要駁斥他的胡言亂語。
但剛纔那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仍舊曆歷在目。
踏入競技臺之前，誰能想到，面對鐵皮家族凶神惡煞的家鼠僕兵們，她這隊貌不驚人的烏合之衆，真能毫髮無損，完美取勝？
冰風暴心有不甘地用爪子撓了自己一下。
她知道，自己再次被這個神秘而危險的傢伙說服了。
“卡薩伐不是傻瓜。”
她只能徒勞地抵抗，“他已經產生懷疑，很快就會發現，並不是我在親自訓練和指揮，他會來找你的。”
“沒關係，我非常清楚，憑我的容貌、實力和氣質，絕不可能在人羣中長久隱藏下去，我只需要請冰風暴大人，幫我稍微遮掩一下，拖延一小段時間就行。”
孟超心平氣和地說，“到時候，儘管讓卡薩伐·血蹄大人，來找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