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雲華醫院，閃爍着令人畏懼的紅光。
白色的牆面，綠色的植物，被黃色的路燈一招，就像是藏滿了秘密的叢林，還不知道里面隱藏着何等兇悍的怪獸，何等危險的陷阱。
急診中心是夜晚的雲醫最明亮的地方。獨立的小樓，每一扇窗戶裡都透着光，外立面的“急診”二字，更是掛着大尺度的燈帶，卻令每一名經過的路人內心顫動，像是有天然的威壓似的。哪怕他們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也會默默的記住急診的位置，並希望自己永遠也用不上這樣的信息。
一對小夫妻，此時卻是看着“急診”兩個字，滿臉的激動。
“到了到了。”梳着馬尾辮的女孩子，使勁的蹬着自行車，不停的安慰着後座的男生。
“恩……”男生髮出沉重的聲音：“你別太累了，我們還是打車吧。”
“哎呀，你一路上都這麼說，我真的沒事兒。”女孩子裝作強壯的樣子，舉起一隻手來，還握拳想要展現肌肉。
“小心。”男生虛弱的叫着，並不得不伸出一隻腳來，以撐住搖搖欲墜的自行車，同時，他的嘴也提前咧了開來，以配合接下來的疼痛。
女孩子慌亂了起來，連聲道：“沒事沒事，我扶住了。”
“我知道。”男生疼的冷汗直冒，又道：“真的，我們打車吧。”
“我能行的。”女生堅持，並重新騎動了自行車。
男生滿臉絕望的坐在自行車後，望着經過的出租車，渾身的細胞都透着渴望，尤其是疼痛的部分。
“醫生，醫生！”女孩子將男生奮力的擡到了接診門前，才被裡面的護士發現。
“怎麼了？”護士上前詢問。
女孩可憐巴巴的看着護士，說：“他是爲了保護我……”
“我從樓梯上摔下來了。”男生低聲道：“現在胸前很痛。”
“你先坐下來，輪椅……”護士聽到胸痛一詞，就非常敏感了，立馬招手，喊了一隻閒散的規培醫過來。
現在正是忙碌的時間，住院醫都很難抽出空來。
與此同時，一名外科室支援過來的護士，也推着輪椅過來，並協助男生坐了上去。
男生落在不硌屁股的輪椅上，脊背緩緩的靠住，不由發出長長的，舒服的嘆息聲：“總算是……”
“總算是到醫院了。”女孩子也坐了下來，腦門上汗如雨下。
護士奇怪的問：“你們是怎麼到醫院的？”
“我用自行車，把他送過來的。”女孩的臉上，帶着一絲羞澀，還有隱隱的驕傲。
護士聽的驚訝無比，看看旁邊不算瘦弱的男生，有些佩服的問：“多遠？”
“三四公里。”女孩用自己痠痛的胳膊揉揉自己痠痛的大腿，笑道：“我也沒想到會堅持這麼久。”
“爲什麼不打車？”護士問。
男生也看向了女生。
女生面帶羞澀，面帶驕傲：“我們平時就是騎自行車的啊，而且，當時最近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車了，我又自信經常跑步，帶的動他，對吧……”
最後一句，她看向男生。
男生忍着痛，給她笑了笑：“厲害。”
女生的馬尾快樂的晃動着：“我也覺得自己好厲害。“
護士也對這個馬尾辮的女生印象深刻，讚道：“我也覺得你很厲害，有的人受傷了，只知道到處找車，你能在沒有車的情況下，把自己的男朋友送過來，確實難得……”
女生靦腆的道：“也沒有那麼厲害，我當時已經準備好了，如果騎不動的話，就打車過來，結果沒想到一路堅持，就到了。”
“騎不動就打車……”護士皺皺眉：“路上有出租車嗎？”
“當然。我是順着濱江路騎過來的，路上怎麼可能沒有出租車，我們還遇到黑車呢，傻乎乎的問我們去哪裡……”女生笑了。
護士將目光落在了面色慘白的男生身上。
男生笑的很勉強：“到了就好。”
“我送病人到裡面，家屬去繳費吧。”護士說話間，就推着男生去往處置室，等稍微走遠了一些，才問：“你們有沒有問題？需要我叫人嗎？”
“不用。”男生連忙搖頭，又下意識的呲牙，再堅強的道：“她就是……喜歡浪漫……”
用自行車馱着男朋友，艱難跋涉三四公里，確實是很浪漫了，護士想一想，頓時覺得男人遭的罪也不算什麼了。
“那個……我見凌醫生好像在接診大廳，我們是雲大的學生，可以請學長給看病嗎？”女孩交了錢回來，腳步匆匆。
“先讓其他醫生看一下情況，如果需要的話，他們會找凌醫生的。”護士給了一句回答。
“但是……他胸口都疼成這樣子了。”女孩子的表情悲憤。
小護士回想她馱男朋友三公里的壯舉，乾脆道：“這樣吧，我先帶你去搶救區，再幫你問一下。”
女孩子不疑有他，耐心的叮囑了男朋友兩分鐘，纔跟着小護士前往搶救區。
因爲鍋爐爆炸帶來的大量傷者，爲了接下來能有餘量做調整，急診中心的搶救區域已經擴展了兩倍有餘。
護士帶着女孩子走到搶救區侵佔的部分，就見地面已經開始出現來不及清洗的血污，再走前一點，就見一名病人，胳膊明顯錯位的坐在那裡。
“等等……”女孩子站住了：“我……就沒必要進去了吧。”
護士計劃通的點點頭：“好的，那你稍等一下，其實醫生已經看過了，你男朋友很可能只是肋骨骨折。”
“只是？”女孩子唸叨了一句，再擡頭看看搶救室裡的場景，突然覺得她說的也不算錯。
……
凌然直到下半夜，才走進急診室。
這個時間點，能回來的醫生都趕回來了，而最早趕回來的一批醫生，已經累的底掉了。
像是雲醫這種級別的醫院，醫生白天都是滿負荷運轉的，被要求晚上值班的小醫生們，因爲年紀普遍較輕，還能勉力支持，但也累的夠嗆，至於四五十歲往上的主任副主任們，被迫凌晨出一次現場，堅持到後半夜已經是極限了。
凌然其實也略有些疲倦了，但在服用了一瓶精力藥劑之後，他反而成了醫院裡最精神的崽。
“房間隔缺損？”凌然手裡拿着報告單，輕巧的走到了周醫生身邊。
剛剛從病房裡出來的周醫生打了個哈欠，“恩”了一聲，再奇怪的看看凌然，道：“跑的真快。”
“什麼情況？”凌然覺得自己沒必要說明，自己是將房間隔缺損的病例，設置爲提醒狀態的。
周醫生其實也是隨口說說，他又困的打了個哈欠，道：“病人是個藍領工人，睡到半夜突感不適，家人給送到咱們急診，發現高壓180，低壓110，我就給開了檢查。”
周醫生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道：“現在用了藥，血壓降到了160以下，我準備明早轉給心內科的……”
病人雖然是需要緊急治療的症狀，但是，血壓得到控制以後，再做擇期手術是沒問題的，也用不着趁夜將心內科的醫生給喊回來。
凌然拿了IPAD，仔細的看了一遍，接着就道：“不用轉給心內了，我來做。”
“你……”周醫生望着凌然，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最終還是忍住了，只再心裡默唸：我爺爺活了93，因爲他從來都不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