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意識到了的，和需要意識到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五姓七望如何延續的問題……一直都是這個問題。而幾乎一瞬間，李天城就注意到身邊這幾個老貨看着自己的目光變成了一股又是敬佩又是鄙夷的神色，好似在說你個老狐狸還是你反應快……二話不說，這就果斷將自家子弟弄出來歷練了，不聲不響沒少算計嘛……
不過衆人也理解，至於爲何會這樣，看看五姓七望的遭遇就知道了——別說是在和李二政權的直接鬥爭當中，就是普通的貨殖經略水平都欠奉。而這種情況出現……首先肯定排除是五姓七望這個圈子整體就有問題，其次排除王景裴寂……總之哥幾個，這羣老前輩能力有問題，那思來想去，就是下面的兒孫輩們還是吃苦太少了。當然……
吃苦不吃苦的，這對於王景裴寂這一干人來說也就那麼回事，重點其實還不是吃苦，實際上還是因爲一把年紀了，本來大家都是豪門冠蓋養尊處優，如今雖然因爲昏君奸臣禍國，哥幾個沒有好日子可過了，但畢竟年紀大了，不說享大福，好歹也該有清福享享，結果這幫孩兒們就不咋頂用……這李盛這麼厲害，家裡這幫小子與之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而現在好不容易……當然這還不是主要原因，眼下最要緊之事還是鍛鍊各家年輕後輩，讓他們儘快成才能獨當一面，這纔是長治久安的思想。不過……
衆所周知，五姓七望雖然如今，也都是妥妥的既得利益者，甚至可說是最頂級的既得利益者——這個東西的標準，最終還是取決於土地。而王景等人……
在過去，這些土地豪強保持自身地位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走清流路線搞輿論鬥爭，模糊自身的階級屬性，宣揚“土地都被狗皇帝破朝廷搶走了”——實際上大多數王朝這種時候，都還真的都在搶土地，從豪強手中搶來發給失地貧農，因爲社會矛盾往往已經相當激烈。
而這個時候，類似王景等人當時用的這套話術，就非常好用，而根據歷史記載則真是這樣——安史之亂期間，儘管有大量的百姓死於戰亂，但還有大量的百姓在爲安祿山、史思明建立生祠並試圖召喚戰亂。
當然那是後來發生的事情，不要說李盛不在場，就是李二也早已不復存在。而此刻……李二和李盛都還在，王景等人不可能用那樣的手段來獲取權柄、財富和地位。
因此……
擺在王景等人面前的道路，真正清醒的說，就只有一條，那就是經略海外。雖然……這條路，對於王景等人來說幾乎就是奇恥大辱，因爲這等於大夥直接向李二、李盛……這一丘諸貉低頭了，但現在這還不是什麼要緊之事，要緊的卻還是……既然這條路成了唯一之路，那麼……下一代的五姓七望，很顯然就要在經略海外之地這個領域上競爭，而從前讀書舉孝廉出仕的道路顯然也是走不通了，詩書禮義八成也是可以丟了。這種情況下……五姓七望的下一代要怎麼辦，那答案簡直是不問可知，當然也就是如何經略海外的各種地方而已。
而這種情況下……在過去，五姓七望家的子弟最好的出路，就是成爲知名文人，分分鐘就以火箭般的速度舉孝廉上去了，當場原地飛昇。但現在一切都變化了。
這種轉變幾乎就和後世的恢復高考一般。
對於李盛來說，這種轉變就相當於沒有轉變，因爲李盛壓根不存在走這種路子的問題……就好比在後世自己是個修仙者，修仙者怎麼可能操心高考的事？而換做在大唐道理也是一樣的。可王景等人不同，因此……
在意識到五姓七望——至少說在過去作爲土地豪強的五姓七望的速朽屬性之後，王景等人便明白了道路何在。當然，這種覺悟是並不徹底的，並且是被迫產生的，這也就意味着王景等人心中實際上念頭並不清晰，不過在李天城老頭出手之後衆人立刻也就反應了過來，當場便條件反射一般想到了，啊……
不行……五姓七望離開了神州，並不是意味着五姓七望就不用捲了，而是卷法發生了變化！
而下一步誰家的子弟能最先適應經略海外莊園的日常生活，也就決定了五姓七望之中誰家能脫穎而出，成爲圈子裡的老大。
而……毫無疑問，一些麻煩的地方肯定不合適讓家中子弟去卷，畢竟這天下大部分地方都是些不毛之地，還是要圍繞神州而來。而這也就意味着……
五姓七望的好地方，其實不多，而且規律是十分明白的。首先就是類似天竺次大陸那類地方，跟着像之前那波斯女那樣的猛人混，最好能忽悠到自己家裡——當然，這子怕是忽悠不動，一方面是蕭瑀這老賊的義女，之前甚至還是李盛的親傳弟子，妥妥的敵我矛盾，當然這不要緊，只要順着這個思路去找別的海外豪強結盟混圈就行。
而另一條思路當然就是類似中左所那樣的，圍繞杭州一類地方——當然這只是表象，內核是圍繞李二這昏君的海外經略路線來搞。
雖然這樣……這就等於五姓七望從此低頭，開始上了李二的大比當給李二當狗了，這怎麼行呢？但畢竟形勢比人強，王景等人還是有了逼數，而要圍繞李二這昏君……海外經略路線，那毫無疑問還是距離神州更近的地方更有優勢。
……而要掌控更有優勢的地方，毫無疑問當然是首先下手的人更有優勢，正是想到這一點……後面的崔白鶴盧長庚等人看着李天城，那眼神立刻就變了，瑪德這老狐狸反應是真快，立馬就下手了。不過……事已至此，已經被他隴西李氏搶了先機，大夥也只能暫且如此。畢竟……
雖說是這老李頭悄悄站上了新世界的龍頭位置，不過後事如何，那還得觀察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