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這兩日過得十分憋屈，而且這種憋屈，還讓他有種樂此不疲，棋逢對手的感覺。
馬周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一點，想必現在的長孫無忌很有發言權。
本來，他一直覺得席雲飛派來與自己溝通的人，應該是個非常市儈的生意人。
可與馬周見過面後，他才知道，有時候，還真不能太小看這市井出來的小民。
落嶺澗一棟剛剛蓋好的二層小竹樓。
長孫無忌站在窗口，手裡拿着一份清單。
“張府、劉府、段府……這才兩日不到，怎麼就有這麼多訂單了？”
旁邊站着的管事神色一動，側身瞄向伏案寫字的馬周，小聲道：“聽說是受了商會的刺激，他們往這些大人府上送了不少電器，電視、電燈……總之，現在整個長安都要等我們的辦事處開張。”
長孫無忌微微頷首，忽然想起前天自己與馬周的對話，馬周提議暫時不要開辦事處的時候，自己還一個勁兒的反對，想着先盈利收訂金……
如今想起來，長孫無忌老臉一紅，心中有幾分自愧不如了，果然，隔行隔重山啊。
要是沒有商會去送電器，自己就算把辦事處開起來又能怎麼樣？估計還要浪費人力物力去整一間店面出來，浪費錢財先不說，萬一沒人上門，那面子可就掛不住了。
而馬周就淡定很多了，先是往那些王公大臣家裡送禮，然後就什麼也不做，仍舊在落嶺澗忙着自己的事情，最後呢，人家自己屁顛顛跑來求着他們去供電。
一個是上門的生意。
一個是求上門的人情。
同樣是賺錢的營生。
人家馬周這麼一操作，那些個優先通了電的大臣們，還不一個個對自己感恩戴德？
長孫無忌是真的服了，忍不住對馬周說道：“馬主事，我吏部正是用人之際，不若……”
話還沒說完，馬周伸手打斷他，搖了搖頭，很堅定的說道：“謝過長孫大人好意，馬某一介草民出身，能有現在的地位，全賴郎君倚重，仕途於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可不就是沒有意義嘛！
長孫無忌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己堂堂國舅爺，吏部尚書，在你面前還得抻着呢。
兩人各自打了個哈哈，長孫無忌將請求供電的名單遞給馬周。
“這些都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在朝官員，其中比較重要的幾個，我已經特別標註了出來，馬主事看看，你們家郎君有沒有要特殊照顧的。”
馬周接過名單，大致掃了一眼，見程咬金、李靖等人的府上都標了紅點，剛好說沒有時，眼角瞄到兩個名諱，思忖半響，馬周拿起硃砂筆，在紙上又點了五個。
其中兩人就有歐陽府、虞府，剩下三個完全是爲了不引起長孫無忌的猜忌。
長孫無忌在一旁看着，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之色，這五個官員都是已經辭官的，並非在朝的官員，那怕在朝中有一定的影響力，但也不會大到哪裡去啊。
帶着困惑，長孫無忌搖了搖頭，想來，應該是馬周以前在長安的舊識吧，或許是恩人之類的存在，應該跟席雲飛沒有關係……
確定好優先供電的名單後，長孫無忌告辭離去，他還要忙着去處理屬於自己的政務，平日裡只能抽出一兩個時辰呆在落嶺澗。
目送長孫無忌離去，馬周也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走到窗口。
看着已經隱隱有些成型的發電廠，馬周嘴角微微上揚。
曾經的他，一心想着入朝爲官，不惜低聲下氣的給人當門客，爲他們代筆書奏，幻想着有一天，皇帝陛下能夠看到自己的政見，招自己入朝爲官，哪怕是最小的御史，他也心甘情願。
可是，陰差陽錯之下，他認識了席雲飛，先是被席雲飛的算學征服，後來又得知席雲飛正在用人之際，窮得連飯都吃不飽的他，彷彿看到了此生最好的歸處。
而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
在下溝村，席雲飛對他誠之以待，直接把所有產業的財政大權交給他一人統籌。
下溝村蒙難之時，馬周也曾經想過逃回長安，另尋機會入朝爲官。
可是，鬼使神差的，自己最後選擇留下，並跟隨村民北上朔方，投奔席雲飛。
到得朔方後，馬周被席雲飛的魄力折服。
犯我朔方者，雖遠必誅，直接強硬的佔領朔方內城，覆滅樑國，建立護廷隊。
接着，與朝廷放對，視五品郡守長孫枳如無物，更是以一己之力，擊退突厥十萬大軍，俘虜突厥最強大的奔狼衛三萬人之多。
之後的事件，更是跌宕起伏，每一件放到一個普通官員身上，都能夠幫他連升三級。
也不知道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馬周覺得當不當官的，其實也就那樣。
只要跟着席雲飛，自己想要什麼沒有？
後來，事實也證明了馬周的選擇是對的。
突厥汗庭一戰，席家護廷隊打出了氣勢，連同他這個朔方大總管也被朝廷冊封了官職。
李世民御筆親封他爲正六品都督僉事，而席君買爲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
當時，馬周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當不當官的無所謂，就問你正五品夏州郡守，是不是還怕老子一紙黑名單整的吃土？
膨脹了？
有一點吧，在朔方，他馬周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馬主事，不比當官香嗎？
馬周笑着笑着，自己都覺得這輩子已經不枉此生了。
如今，與他共事的可是二品大員，大唐權勢最大的國舅爺長孫無忌啊。
真要說起來，已經夠他一個寒門出身的士子吹噓一輩子的了。
當然，前提是，馬周並不知道。
他如果沒上席雲飛的船，最後也能憑自己的能力當上大唐宰相。
時也命也，總之現在的馬周已經覺得很知足了。
“馬主事，有幾份包工協議需要您籤個字。”
小閣樓下，幾個管事迎面走了過來，手上都拿着文書，這些人可都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官員，被長孫無忌公務私用，遣來落嶺澗當幫忙的。
其中兩個人，馬周還非常熟悉，當初在長安的時候，他們還曾經一同把酒言歡，吹噓着有朝一日入朝爲官，一定要爲民請願，秉公執法，兼濟天下，云云……
只是沒想到，這纔多久，那兩個青年文士面面相覷，皆是暗自苦笑，還真是造化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