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趙檉出來，種彥崇和宋江頓時急了，便要親自入場分開李逵與那漢子。
可他們二人武藝不比那倆高，尤其宋江，不入流的水準，力氣還不濟，根本靠不得前。
趙檉見狀皺眉，他都出來了還不罷手，真是打瘋魔了。
喚過種彥崇與宋江，詢問怎麼回事，種彥崇道：“陛下，我來彙報城防情況，沒想在府門前遇到宋將軍帶人過來，我手下的一名偏將看到李逵，不知道突然犯什麼病，上去就與其打鬥在一起，勸都勸不住。”
宋江這時也道：“陛下，是那人先動的手，並非鐵牛。”
趙檉瞅了瞅場上兩個，那漢子三十多歲的模樣，並不認得。
“這偏將叫什麼名字？”趙檉問道。
他要辯解並非自己惹事，是對方先動手，生怕趙檉罰他一個月不能喝酒。
尤其折寒梅，據說和陛下是青梅竹馬，之前陛下派人去提過了親，只怕戰事一結束，就要納入宮中了。
不過雙方的恩怨情仇是舊日之事，這種舊日的情仇，民間的恩怨，其實不夠上升到要他這個君主從中主持公道。
看李逵又要開口，宋江臉皮抽搐，這麼多人要是李逵說話頂撞了趙檉，那還不必死無疑？他急忙掏出方手帕往李逵嘴裡一塞：“說了不許講話！”
其實是兩個殺紅了眼，殺完祝家莊便又帶人跑去殺扈家莊。
以爲扈成軍中老人，又是擡舉他，斷然不會出什麼閃失，沒想到還未進府門，便惹出這麼檔亂子事情。
李逵和扈家的恩怨，是當年梁山造的孽，站在路人的角度，自然恨宋江玩弄私心，造成惡果，更恨李逵濫殺無辜，殺星降凡。
趙檉冷笑道：“不錯，都出息了，敢在我的府門前面鬧起，還有什麼事情不敢？”李逵覺得委屈，他早就忘了扈成，甚至當年扈家莊的事情也有些模模糊糊了，問他扈三娘是誰，他都會說沒聽過，這就是渾噩之人。
“遼擂那年……”扈成邊想邊小心翼翼地道：“那年小人確實來過東京，是和舍妹同來，想長長見識，畢竟身在鄉野之地，未曾見過什麼大世面。”
扈成不知該怎麼答，他和趙檉不認識，此刻不由惴惴，後面種彥崇擡腳踹向他腿彎，氣道：“還不給陛下賠罪！”
也就是說若他不得勢，那麼種家便會沒落下去了，他是种師道的孫子，父親與伯父早亡，堂兄也已經身故，算是老種一脈唯一繼承，肩上的擔子很重，說是承着整個族內的興衰也不爲過。
李逵：“嗚嗚嗚……”
扈成立刻一愣，接着身軀顫抖：“陛下，三娘，三娘不是跟着林沖反出梁山，死在，死在外面了嗎……”
這也就怪不得扈成看見李逵份外眼紅，不遵從軍令便上前動手，甚至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李逵道：“俺又不是第一次在陛下面前打架，陛下知曉俺，又怕甚麼？”
李逵這渾貨回答的是：“殺了你們才能斷了公明哥哥的念想，不然公明哥哥坐立難安，晚上都睡不得覺，你要做公明哥哥的舅子，想也別想！”
既然如此，那爲什麼趙檉會知道此事？
此刻哪怕強行分做兩旁，可卻依然掙個不止，口中謾罵，擡腿往前虛踢。
更何況論親疏，現在顯然李逵要更親近一些，扈成是頭一次見，扈三娘那裡雖然有份情面，可總是要放到李逵的軍功之後。
宋江和種彥崇這時看趙檉語氣不善，急忙求情，趙檉擡了擡手叫兩人閉嘴，兩人不敢再繼續言語。
那邊扈成倒沒有李逵的想法，他沒見過趙檉，更勿論什麼跟隨左右，沒李逵那份親近，今天本來是種彥崇帶他過來見識，想在趙檉面前露個臉，留下印象，以後也好謀上進，這時熱血下頭，便是一副認罪模樣出來。
趙檉笑了笑：“納悶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吧？”
“陛，陛下……”
“三娘沒死。”趙檉搖了搖頭。
李逵是個渾噩之人，不知自我，甚至說率性而爲都談不上，每每做事，只憑當時的性子，還不是由來的一種秉性如此，混不吝都是誇他，實際上就是個混賬東西。
反觀種家，人丁雖然還足，可人才卻是凋敝，所以種彥崇很想在趙檉面前表現一番，本來帶着個種家子弟也未嘗不可，卻是思慮太多，怕趙檉有旁的想法，這才領扈成來。
而祝家莊、李家莊、扈家莊三莊說白了就是個地方鄉霸，沒有什麼太多官面背景，更勿提什麼士族之類，雖然蓄養了莊戶，但其實上不得檯面的。
趙檉點頭：“我認得三娘，便是那時，這些事情都是後來聽三娘說的。”
如果只是調停，那趙檉也頭疼，這事兒不好調解啊，血海深仇，幾乎無從調起。
他過去幾步“啪啪”兩個耳光抽去：“混賬東西，陛下在此，還不住口！”
那邊軍兵把李逵拉走行刑，宋江心中鬆口氣，這算是沒有性命之憂了，看來陛下還是念及李逵功勞的。
宋江急忙往身後使眼色，李逵並非沒看到趙檉來，只是渾人過眼不過心，壓根沒去思想，這時才卡吧卡吧鴿蛋大的眼珠：“陛下來了。”
趙檉心中嘆了口氣，這其實是一筆糊塗賬。
宋江氣急，要知道趙檉可在近前，李逵還這麼口無遮攔，判個輕君之罪十分應該，或者犯上之罪也有可能，哪條可都夠下大牢砍腦袋了。
然後便開始大殺，扈成不敵，只得逃出莊外，前思後想沒有辦法，救不得家中和妹妹，一咬牙向西投奔老種經略相公去了。
現在顧大嫂已經死了，扈成認出李逵，自然要把這筆賬全算到李逵身上。
那邊種彥崇也喝住了扈成，扈成實在是被仇恨衝昏了頭，剛纔那一刻只要能殺了李逵，叫他抵命都行，這時頭腦漸漸清醒，哪裡敢去看趙檉，就算血海深仇在身，可此時面對君王，也是心虛得很。
趙檉擺了擺手，不叫他說下去，畢竟很多事情對尋常人來講，就是山崩海裂，天塌地陷了，不用與更大的事情再相比較，對於個人，已經算是極限。
趙檉道：“多上幾人，捆起來再說。”
兩個都被牛筋繩捆得緊緊，可嘴裡卻還不停，依舊在罵。
李逵就算該死，他現在也是沒法子殺，殺了李逵那些旁的梁山投靠之人怎麼看？那些有功的將領怎麼看？爲了兩廂的個人舊日私怨，就殺了有功之臣，這個是說不過去的，會叫身邊將領寒心。
宋江卻是擔心趙檉一怒之下直接砍了李逵的腦袋，伴君如伴虎，別看皇帝前一刻和你談笑風生如好友，下一刻說不定心情一變，就會要你的命。
有他下令，種彥崇和宋江也都過去幫手，這二人心中負氣，自家手下不聽命令，叫他們面上無光不說，還恐趙檉責罰，畢竟這涉及到了軍紀。
扈成跪下認錯，種彥崇在旁也給他說好話，趙檉瞅了扈成片刻，道：“你家的事情我倒知道，只是此時我也難從中給你們決斷，畢竟當年你家與李逵都不是我的麾下，更未入朝，其間對錯雖是分明，可如今你們都爲朝廷做事，倒叫我一時爲難了。”
就算趙檉想要降低下身份主持一份正義，扒開舊事論是非對錯，但此刻也不好實行，畢竟宋江也好，李逵也罷，現在都是他的手下，且李逵還有功勞在身。
李逵：“嗚嗚嗚……”嘴被塞着，想分辨發不出話語。
扈成聞言愈發錯愕，那時梁山還沒鬧得極大，晁蓋還都活着，也就是綠林寇賊一般，宋江說了也不完全算，還沒有改聚義廳爲忠義堂。
現在種家不比當初，公公种師道和叔公种師中兩人都死在戰場，關中族內雖然人丁還算興旺，可在軍裡能說上話的卻唯他一個。
扈成聞言不由就是一呆，囁嚅道：“陛下，陛下……知道小人家事？”
還有姚友仲，在東京保衛戰裡也是立下了大功，剛升了官級，將來肯定是要進兩司三衙的。
種彥崇拽起了扈成，兩人一臉懵，跟着趙檉走進府門，正好霍璇璣和蕭裡質迎面過來，就叫二女去煮茶送過。
趙檉先看李逵：“府前動手不算，我出來了還不停止？”
扈成急忙點頭：“小人疑惑，雖然小人家遭鉅變，可是與軍國大事比起，還是，還是……”
“我問你，遼擂那年，你可來過東京？”
種彥崇這時心中暗罵不已，本來帶着他是給他擡舉，沒想到竟這般沒有規矩，早知道就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旁邊種彥崇也是愣住，扈成的家事他都不完全清楚，只是种師道活着的時候曾與他含糊提過一嘴，似乎被人殺了滿門，今日看來應該便是李逵乾的，就不知道趙檉從哪裡得知？
趙檉點了點頭：“自是知道的，你們隨我來吧。”
李逵小聲嘟囔了幾句，隨後偷眼去瞅趙檉，看趙檉面無表情，這才垂下腦袋。
李逵被打得一愣：“哥哥爲何打自家人？”
至於折家則更厲害了，府州當時雖然丟失，可折家硬湊了兩萬多兵馬去援助東京，這也是大功一件，而且折家的人損失較少，不但折可求，折彥質這些老人在，下面許多菁英小輩也都顯露了頭角。
宋江險些氣個倒仰，和這混人掰扯不出道理，只得道：“閉嘴，不許說話！”
到堂內趙檉坐下，然後也不說話，待二女茶來了纔開口：“當年扈家莊的事情我雖不說完全瞭然，可也知道個十之七八。”
顧大嫂倒是個正常人，但其本性並不像外面傳言那樣，義氣耿直，實際也是個嗜殺之輩。
兩個殺紅了眼，想要接着殺，李逵的腦子肯定是想不到再往扈家莊去，這十有八九是顧大嫂挑起的話頭。
扈成心中雖然也恨宋江，可是最恨的還是李逵，畢竟這纔是當年殺入莊子滅了他滿門的仇人，他此刻武藝與當年天壤之別，在西軍之中歷練多載，近年來又參加了數場大戰，是以能和李逵打得不相上下。
趙檉是什麼人？扈成哪怕從未見過，之前也沒爲趙檉效力過，可身在西軍，哪裡又會不瞭解，自家這等綠林恩怨怕是入不到對方耳目之中。
白戰和白霸上前，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拽開兩人，雖然李逵和扈成的武藝其實都不如白戰，頂多也就和白霸彷彿，可兩個力大，又是不死不休的心思，所以極難分開。
他不能算宋江，因爲最後的往來書信，宋江已經接受了扈家莊的投降，後來莊內廝殺時，扈成曾經說過馬上就要上山，都是一家兄弟，爲何還要過來打殺？
君臨天下，軍國之事都處理不完，哪裡有精力處置這種舊事，何況那時他也沒有在如今的位置。
趙檉又看向扈成：“扈成？”
他揉了揉太陽穴，吩咐白戰兩個道：“去將他們拉開！”
“回陛下，叫做扈成，十來年前就已經從軍，一直在我公公麾下，多載積累軍功到偏將職務，並非新收之人。”
原來竟是扈成，趙檉聞言眼睛微微眯起。
反觀姚家，姚古雖然亦戰死北地，但不說其族內，就是自身也血脈繁盛，其中兩個最爲出色，姚平仲是陛下的嫡系，早在徵王慶之前就在麾下效命，可說是極近之臣，就在前幾日被任爲熙河路經略安撫使，往去赴任了，三十多歲的經略安撫，前途不可限量啊。
宋江立刻怒道：“還知道陛下來了？怎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趙檉道：“將這夯貨吊去樹上抽二十鞭，派白傲看着，一個月不能喝酒！”
趙檉看兩人撕滾到一起，各自身上都有傷痕血跡，不由搖了搖頭。
種彥崇自知李逵時常跟隨趙檉走動，連番大戰更是立下功勞，怕趙檉厚此薄彼，從重處罰扈成，這才趕快讓其賠罪。
扈成是扈三孃的兄長，當日梁山三打祝家莊，扈家曾派人幫襯助威，後來扈三娘被擒，扈家便想投降梁山換回扈三娘性命，可惜的是李逵和顧大嫂先一步趕去了扈家莊，一頓好殺，幾乎雞犬不留，只有扈成一個人逃脫，跑去西面入了种師道的軍伍。
當年無論宋江也好，還是晁蓋也罷，哪個也沒叫李逵還有顧大嫂去滅扈家莊滿門。
“沒死？”扈成瞪大雙眼。
“自然沒死，後來我曾與她在東京遇過，述說舊事，再後來她便與林沖離走開封，往外地謀生去了……”趙檉悠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