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個衝瀾修眨眼的丫鬟就是顧洛凝。
她出現在這裡並非偶然,因爲那晚從城東瓦舍後門擡出去的人並不是她,而是範統的老婆雲三娘。
事實上,在此之前顧洛凝就與瀾修和劉天河他們定好了偷樑換柱,瞞天過海之計,爲的就是引誘駱賓如上鉤,轉移他的注意力,使其放鬆警惕。
這是整個計劃順利達成的前提,也是其中非常關鍵的一環。
不過,雖然這一步很重要,但若想扳倒這個洪州知府,歸根結底仍然要找到切實的罪證,這項艱鉅的任務當然要着落在顧洛凝身上。
作爲前世肩膀上扛着兩顆“花”的特勤隊警督,顧洛凝當年最討厭的就是執行這種任務,而這次幹回老本行,卻令她有種既坦然又興奮的感覺。
因爲這一切是爲了瀾修,同時也是爲了她自己……
稍稍易容改裝後,顧洛凝沒費太大周章就以二十貫典身錢的價格自願進入了知府衙門的後院,隨即又被分派去了駱賓如第八房小妾身邊的使喚丫頭,如此這般無驚無險,順理成章的潛伏了下來。
這位駱府八夫人生得面如桃李,頗爲俊俏,而且與生俱來有一股妖冶的媚勁兒,因此極得寵愛,加之近來又誕下一名男嬰,爲駱家立了大功,更加飛揚跋扈,頤指氣使,將產後綜合症發揮得淋漓盡致,除了駱賓如以外誰也不放在眼內,稍不如意就摔盤砸碗,下人動輒得咎,被打罵成已經了家常便飯。
顧洛凝此時方纔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安排到這裡來,雖然心裡恨不得在她身上劃戳個三千六百刀,但前世做國數十次臥底的演技和心理素質可不是白練的,當下表現的既乖巧又伶俐,嘴上像抹了蜜糖一般,兩日下來這位幾乎誰也伺候不了的八夫人竟然對她頗爲認可。
而就在這兩日中,顧洛凝明裡暗裡將府衙上下幾乎摸了個遍,但結果令人非常失望,竟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這樣拖下去顯然不是辦法,時間越長就越容易被駱賓如發覺事情的真相,到時處於被動的就將是瀾修,而她自己暴露的危險也將大大增加,整個計劃就會隨之付諸東流。
到了第三日,顧洛凝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決定冒險到駱賓如從不讓外人出入的書房去探一探究竟,希望能有所收穫。
當日傍晚,顧洛凝服侍八夫人吃了晚飯,又淨過腳臉之後,正準備到外面的小間去,卻不料那女人卻一反常態,笑咪咪的告訴她今晚不用在這裡伺候,把孩子抱去交給奶媽看着,就可以回房去睡個安穩覺了。
顧洛凝眼珠一轉,就知道她是故意將自己支開,十有八九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過這倒正中顧洛凝的下懷,於是也不說破,按她吩咐把孩子安頓好便回房準備當晚的行動。
入夜後,顧洛凝給同屋的丫鬟下了迷藥,便悄悄出了房門,正想溜去駱賓如在隔壁院子的書房,卻猛然間發現對面有個漆黑的人影正貓着腰鬼鬼祟祟的沿着廊檐向前走。
難道是小偷?
不太可能吧,在這洪州城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摸到知府衙門的後院來行竊?而且看他這樣子,也不像是經驗豐富的專業樑上君子。
顧洛凝不禁好奇心起,當即隱身到暗處觀察。
就看那人影一步一步的朝前挪着,速度很慢,看得出心情相當緊張,生怕鬧出什麼動靜被人發現。好在顧洛凝耐性極佳,也不以爲意。
過了好半晌,那人影終於停下了腳步,而他所停的地方竟然就是八夫人的臥房!
這下可是大出顧洛凝意料之外,同時也更有興趣了。
只見那人影緊張的朝四下裡張望了一番,確定附近沒人之後,便上前在門柵上“咚咚咚”的輕叩了三下,頓了頓之後,又輕叩了三下。
很快,就看房門“吱呀”一聲拉開了小半扇,那人影見狀一閃身就鑽了進去,房門隨即又關上了。
哦,原來如此……
顧洛凝脣角一翹,便快步衝了過去……直覺告訴她,今晚很可能會有意外的大收穫。
她迅速來到臥房前,又從旁邊繞到靠近牀榻的窗下,然後豎起耳朵細聽。
只聽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笑道:“貞兒,可想死我了!來,先香一個!”
那八夫人的聲音叱道:“去,整整兩月都不曾見你的影子,還說想死人家,呸!”
那男子賠笑道:“嘿嘿,這可冤枉我了,這些日子你先是生產,而後便是月子,那老賊整日價的陪在旁邊,我如何來得了?”
八夫人道:“那你就不會想辦法捎個信來,也好過讓我在這裡提心吊膽,胡思亂想,還道你這沒良心的拋下我們母子獨個兒跑了呢。”
那男子道:“我又怎能不知你等得心焦?只是怕露出馬腳,被人知覺,那便遭了。後來那老賊又差我去辦了趟差事,直到三天前纔回來,這不就急着遞信來看你了麼?”
那八夫人聽了這話,氣似乎消了不少,跟着便說:“表哥,我知道你在外面也是擔驚受怕,那老東西心狠手辣,你萬事都須小心些。”
那男子嘆了口氣道:“爲了你和孩兒,我自然會處處小心,只是……”
“只是什麼?”
“那老賊的事情我知道的太多,只怕他早晚會下手將我除去。”
“啊?那如何是好?表哥,咱們……現在便帶着孩兒一起走了吧!”
“莫要如此驚慌,一則眼下還不是時候,二來有那麼多把柄在我手裡,他也有所忌憚,不敢輕易動手,只是咱們不能再陪這老賊耗下去了,今晚來便是要告訴你,前些日子我在外辦差的時候已在其他州府置辦了一處房產,只待你身子好一些,能禁得起旅途勞頓,咱們便尋個機會帶着孩兒遠走高飛。”
八夫人喜道:“真的?”
那男子道:“自然是真的,這幾年我千方百計從那老賊的贓銀里扣下了錢財,如今算算也足夠花銷一生了,以後咱們雙宿雙飛,快活一世,再不用這樣偷偷摸摸,你說好不好?”
“好!表
哥,你真好!”
“貞兒……”
兩人說到這裡便沒了言語,想是正在偎依着溫存親熱。
而顧洛凝卻在掩口竊笑。
哈哈,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沒想到搞了半天,駱賓如那傢伙的罪證會自己送上門來,只要在這位八夫人的表哥身上稍稍用點手段,一切就萬事OK啦,耶!
顧洛凝想到這裡,心中愈發興奮起來,但等了片刻卻聽房內仍沒有半分聲息,不禁眉頭一皺。
擦,這對“狗男女”究竟要膩乎到什麼時候,不會讓本姑娘在這裡聽上一夜活春宮吧?別搞笑了,本姑娘還有正經事兒要幹,可等不到你們舒心愜意了。
正在思考有什麼辦法能讓那男人趕緊滾出來,就聽裡面八夫人的聲音忽然低聲叫道:“啊,表哥,不可!”
那男子道:“爲何?分別了這麼些日子,你還不許我一解相思之苦麼?”
“不是不許,是……我身子還未大好,待咱們逃出去之後,還怕沒有親熱的機會麼?何必如此猴急?”
“對,對,多虧你提醒,是我一時糊塗了,那今晚……”
“那老東西昨日未到,一會兒說不得會來瞧我,今晚你便先回去吧。”
“哼……”
“休要耍性,那老東西聰明的緊,莫要因小失大。”
“也好,那我便走了。”
“等一等,從這窗戶出去。”
顧洛凝聞言趕緊躲到暗處,跟着就看頭上的窗子推開了兩扇,一個男子的身影跳了出來,又回頭望了望,便快步而去。
顧洛凝等窗子重新關好後,便從隱身處閃身而出,悄無聲息的追到那男子背後,猛然制住他的雙臂,另一隻手扼住喉管,使其無法呼救。
緊接着就將他拖到院內僻靜的地方詳加盤問,才知道這位給駱賓如戴了綠帽子的男子竟是知府衙門的書吏!當下便追問有關駱賓如的罪證,否則便他和八夫人私通的事情抖出去。
這男子不明顧洛凝的底細,本來不敢隨便開口,但姦情被撞破,自己的把柄已經捏在對方手裡,假如駱賓如知道的話,不光他自己要死,連表妹和剛出世不久的孩子也要跟着遭殃,權衡利弊後,只好將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
原來駱賓如多年來與當地土蠻串通,在庫銀押運途中故意讓他們劫去,造成半路被搶掠的假象,然後再按比例與他們合夥分贓。
但庫銀底部都有專用的府庫官印,不能直接流通使用。駱賓如便買通本地鑄錢監的鎮守太監,將庫銀私自重新熔鍊,鑄成新銀,除了私吞之外,還用來賄賂京城的高官勳貴們,編織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洪州府上下官員更是沆瀣一氣,除了那個通判呂世傑之外,沒有一個不牽涉其中的,而記錄贓銀分配和流向的賬冊就是由這名書吏親筆謄寫並保管的。
顧洛凝聽罷微微一笑,心情大好。
有這本賬冊在手,呵呵,駱賓如,你恐怕笑不了幾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