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能賣上百萬美金, 這也是估計一個低價。
畢竟這種物件稀缺,有價無市,好不容易出一件,遇到真心喜歡的, 到了拍賣場瘋狂起來, 什麼價格都可能, 正所謂千金難買心頭好。
初挽心裡已經對這犀牛杯勢在必得, 不過她也只是隨手問了問幾件別的,那攤主是一個金髮女人,便大概說了價格。
初挽看出對方並不懂這些,犀牛杯直接給她開價二十美金。
她也不討價還價, 連同另外一套擺件一起買了, 最後給了四十美金,那金髮女人一口氣賣了四十美金自然很高興,她好奇地看着初挽, 問你是JAPAN嗎,初挽便說自己是中國人, 那金髮女人越發意外。
等離開後, 陸建晨低聲解釋說:“美國人有思維定勢, 他們看到開飯店端盤子的東方人,就覺得是中國人,看到買古董的東方人,就覺得是日本人。”
初挽聽着,倒是明白, 這種狀況的改變, 還需要時間,畢竟現在國內經濟各方面確實沒法和人比。
當下初挽將犀牛杯給了陸建晨, 讓他拿着,她自己再四處逛了逛,不過物件實在太多了,看得眼花,再說許多歐美物件她也不太熟,只能作罷,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陸建晨摩挲着那幾樣東西:“你要的是這個牛角杯吧?”
初挽:“這次來美國,可算是撿大漏了。”
她想了想,道:“這是康熙年間的犀牛杯,肯定是宮廷用品,其實我有點懷疑,是八國聯軍時候流出去的,估計不知道怎麼從英國到了美國,那些強盜,搶了東西也看不出來好,竟然流落到跳蚤市場了。”
不過也只是猜猜,誰知道呢,反正自己國家的好東西,流落到外國人手裡,她撿漏撿得很舒爽。
陸建晨聽此,想起種種,嘆道:“挽挽,你這撿漏撿得好,明天我再陪你來,咱再撿幾件!能撿幾件是幾件!”
初挽一聽,差點笑出聲:“哪那麼容易呢!”
其實除了這件,她還看到別的漏,估計倒騰下也有錢,但是千里迢迢帶回去,還得過海關,太麻煩了,所以除非賺頭很大的稀缺品,實在不想下手了。
回去前,初挽和陸建晨買了一些日用食品,還買了孩子的玩具,送給陸建晨朋友。
對方不會收她房租,不過她也不好白住。
第二天,初挽關注着棕欖泉市旅遊手冊,又讓陸建晨帶着過去跳蚤市場,這次沒什麼特別大的收穫。
不過在一處髒兮兮的帳篷裡,她發現一件泛着紅寶石光澤的小提琴,包漿厚重,她從材質上可以看出,這至少是二三百年的物件了。
她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就見小提琴上面刻着一行字 ,赫然正是“Antonius Stradiuarius Cremonensis Faciebat Anno 1721”。
她對樂器並不懂,不過卻大概知道,這是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
所謂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是意大利制琴師安東尼奧·斯特拉迪瓦里製作的小提琴,件件精品,代表了小提琴無意倫比的卓越。
她有一次參加拍賣會,拍賣會上出過一件,當時是在英國,一件非巔峰期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拍賣價格是七百多萬英鎊。
她問了問價格,對方要價一百三十美元。
她對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的瞭解,僅限於翻過拍賣場的目錄圖冊,以及知道大概市場價格,但是本身這東西應該長什麼樣,到底怎麼鑑別,甚至怎麼拉小提琴,她都一竅不通。
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小提琴的材質,她可以看出,憑着這包漿,應該也有兩百年以上歷史了。
一百三十美元,對於如今的她,並不算什麼,但是買了後背回去,過海關,這都是麻煩。
陸建晨從旁正看一座英國老鐘錶,看到她在看小提琴,好奇:“你還會這個?”
她讓陸建晨幫忙揹着:“我不會,不過這個看着不錯,帶回去留個紀念吧。”
陸建晨擰眉:“挽挽,這個你揹回去很麻煩,還得過海關。”
初挽:“買吧,大不了回頭扔海關。”
陸建晨想了想:“也無所謂,一百多美金現在對你也不算什麼。”
初挽這麼晃盪了兩三天,跳蚤市場是逛煩了,逛一天也撿不到什麼,便乾脆出發過去棕欖泉市。
她實在沒特意記住那個事件發生的時間,但是她也不可能長久滯留在美國,而陸建晨也有學業,不可能一直陪着她。
所以她想着,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乾脆過去棕櫚泉市,打聽下,沒準自己能找到。
在五個小時的高速行駛後,走過一片荒野,入眼的便是滿山遍野的風力發電機,從十號公路轉向111公路再往南走,沒多久便到了棕櫚泉,這是一座位於科羅拉多沙漠的綠洲城市。
這座城市以棕櫚樹、礦泉、滑雪場以及高爾夫球場聞名,這是西半球最古老的人類居住地之一。
不過作爲一個旅遊城市,國內知道的並不多,人們當然更不可能知道,後來讓國內花費巨資回購的圓明園十二獸首中的其實三個,此時就安靜地躺在某家別墅的花園中。
到了棕櫚泉後,兩個人很快下榻了一處酒店,之後便四處走走,這邊是旅遊城市,小城的居民看上去都頗爲開朗,熱情豪爽,對於陸建晨和初挽,他們都非常好奇。
畢竟這個年代,他們這種黑髮的東方面孔很少見。
兩個人也沒別的什麼事,初挽除了仔細研究這邊的旅遊宣傳冊和報紙外,也由陸建晨陪着去當地看了看,去了印地安部落博物館,又欣賞了印地安峽谷。
在玩了四五天後,陸建晨先告辭了,他學校有緊要任務,不能在這裡一直陪着。
臨走前,他一再囑咐,萬一有什麼事,一定要記得給他打電話。
他走了後,初挽也沒什麼事,只能隨意在這裡閒逛,順便看看這裡的古陶和石器,有一搭沒一搭地買了一些。
畢竟她是要收購那幾件獸首,這個時候裝扮成一個對古董很感興趣的普通人,彷彿更容易一些。
而就在這有一搭沒一搭的閒逛和收購中,她心裡多少浮躁起來。
畢竟自己能留在國外的時候並不長,她必須儘快找到獸首。
但是這個歷史賜予的時機實在是轉瞬即逝,早了的話,她不知道去哪兒找,晚了的話,又被文物商店的販子給弄走了。
總不能自己白白謀劃,竟然根本拿不到那獸首?
想到十年後,在國際拍賣會上幾千萬人民幣的代價,她也實在是不忍心。
中國人賺中國人的錢,憑着的是腦子,憑着的是套路,有人輸有人贏,大家好像也就認了,但是如果外國人憑着昔年搶走的文物,利用中國人的情懷去賺這份錢,總歸讓人心痛。
而就在這種焦躁中,一個人突然來到了棕櫚泉。
看來他終究對那宣德青花瓷存有執念,竟然追了過來。
初挽看到史密斯先生,心便微微沉下。
史密斯先生可是一箇中國通,要是獸首被他看到,自己豈不是引狼入室?
史密斯先生自然不知道初挽心裡的打算,他笑容可掬,和初挽握手,提起有一位朋友對初挽的青花瓷感興趣:“他也是無意中看到另外一位客人競拍到的,他非常喜歡,可惜你這裡已經沒有好的了,最後一件有缺口的,我和他聊過,他也願意看看。所以我想着,你可以試試,也許我能幫你賣出去?”
史密斯先生繞了一個大圈子後,才終於這麼說。
初挽品着咖啡,應承着史密斯先生,腦子裡卻在快速地轉動着。
風險總是伴隨着機會,自己一個東方面孔,要想在這西方世界不着痕跡地收走那獸首,其實很難。
中國人在這裡非常少見,而那幾件富有東方神秘特色的獸首,如果自己突兀地想收購,難免引人遐想,從而憑空生了很多是非。
她望着眼前的史密斯先生,突然意識到,也許可以利用下眼前這位。
只是,這麼一箇中國通,她該怎麼不着痕跡地利用他,來幫自己找到那獸首?
初挽一時並不能想到什麼對策,況且那獸首現在根本不見蹤跡,此時只能靜待機會。
好在看起來史密斯先生對於自己的棕櫚泉之旅並沒有疑惑,也是得益於自己已經在這裡玩了幾天了,顯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初挽便乾脆和史密斯先生打起太極,表示自己這物件賣不出多少錢,還不如干脆留在手裡,也算是成全自己一個念想。
史密斯先生倒是不急不躁,說起對方的開價不錯,這個時候,初挽趁機給史密斯先生一個臺階,表示如果對方願意的話,可以見一面,看看東西。
當下史密斯先生便欣然同意,說是會安排好。
這麼說着,史密斯先生就要爲這天的午餐買單,兩個人AA制。
誰知道史密斯先生突然發現一件事:“我的錢包不見了。”
初挽:“額?”
史密斯先生苦笑:“我記得我下車的時候還帶着。”
初挽忙道:“沒關係,我先幫你支付了,這都是小事。”
初挽當即給史密斯先生支付了午餐,不過史密斯先生錢包不見了,他那裡面還有重要證件,總歸是要找的。
初挽:“我看那邊會有人把丟失的物品交給旅遊服務站,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史密斯先生想想也是,當下初挽便陪着他過去旅遊服務站,也是趕巧了,到了那裡,恰好有一位老人正在上交自己拾得的一堆失物,那是一個美國老人,看上去得有七八十歲了。
他聳肩,笑着說:“總是會有粗心的旅客丟失了重要的財務,瞧,這位史密斯先生看上去是一位多麼馬虎的朋友,竟然丟失了這麼多美金。”
史密斯先生略有些尷尬,他忙笑着說:“朋友,感謝你,我就是史密斯先生!”
當下上前和對方打了招呼,對方叫老布萊克,是一位退休老警察,非常熱心,經常會義務幫旅遊蒐集丟失物品。
史密斯先生重新得到自己的錢包,總算鬆了口氣,對老布萊克自然非常感激。
初挽看着此情此景,突然間,腦子裡彷彿有一道白光閃過!
關於獸首的報道是這樣的,這件事發生在八十年代中期美國的一處旅遊小城市,一位旅客丟失了錢包,一位曾經坐過龍椅進過皇宮的老兵幫助了這位旅客,當地旅遊局便拍了照片作爲宣傳。
顯然,這樣一個信息其實是存在很多問題的,是很不可靠的。
比如八國聯軍進中國已經是八十多年前了,那位老兵進中國的時候怎麼也得十七八歲了,他能活到1986年,並且積極幫旅客找錢包上旅遊雜誌的可能性非常小了。
她所看到的報道是中文的,而且是九十年代中期國內在講述獸首故事的一筆而過,她一直覺得這個故事裡面難免有些編纂誇張的成分,甚至有些信息謬誤。
但是現在,她看着這一幕,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一位老人,一位看着威風不減當年的老人,熱心幫旅客找到了錢包。
這個畫面,幾乎完美地切合了那篇文章中的描述。
她無意中見證了歷史的一刻?
她站在那裡,面色如常,但是心卻狂跳。
如果這樣,那這位老布萊克就是獸首的擁有者了?
接下來,按照歷史的進程,是不是老布萊克幫助史密斯先生的畫面會被拍下來,上了旅遊局的宣傳冊?
然後那個文物販子會看到這一幕,會無意中發現獸首,跑過來撿漏?
原本這一切都會順理成章發展下去,但是現在,多了一個自己,自己帶着上輩子的記憶旁觀了這一幕,自己完全可以阻攔這一切,直接將這獸首買走,改變歷史的進程,省下十年後的那幾千萬人民幣的高昂代價!
她腦中瞬間翻涌出許多。
什麼利用史密斯,什麼陰謀詭計,她都不用了,她只需要說服一個老布萊克!
初挽當即上前,對老布萊克表示感謝,對於棕櫚泉人的熱心非常感動,她非常感動地說,她來到西方,見識了西方人的豪爽。
老布萊克一聽,好奇問起來,當他知道初挽來自中國,馬上表示,他對東方非常感興趣,希望邀請初挽過去她家裡看看。
“我家的別墅,還是我爸爸修的,我爸可是一位老兵,他曾經去過遙遠的中國!”
說起這話的時候,老布萊克不無自豪。
史密斯先生一聽:“是嗎?我的爺爺也曾經去過中國!”
這麼一說,兩個人憑空增添了幾分親切,當下老布萊克熱情地邀請史密斯先生和初挽過去他的別墅參觀。
“我一個人住,我的房子很大,你們可以看看,瞧,就在這邊——”
說着,老布萊克指向了一旁,那座佔地面積頗大的花園式建築。
初挽看過去,棕櫚泉市的陽光一年三百六十天燦爛着,而就在這充足的沙漠陽關下,那花園式別墅輕鬆悠閒地普照開,木柵欄裡種着最常見的棕櫚樹和綠蘿,還有起了漣漪的藍色泳池,以及慵懶休閒的老式太陽椅。
她的目光,在那花圃和棕櫚樹中跳躍,最後,她終於看到了。
那是一棵游泳池旁巨大的棕櫚樹,樹下有水泥墩子,兩個水泥墩子上,各安放着一個飽經滄桑的獸首,一個是馬,一個是老虎。
那是八十年前安放在中國圓明園海宴堂的十二生肖之一,他們被切割下來,裝在麻袋裡,被美國大兵帶回,並作爲一件不太起眼的園藝品安放在自家的花園中,成爲悠閒富裕生活中一道可有可無的點綴。
初挽的大腦有片刻的恍惚,甚至有一種冰冷的麻木感侵襲着她的四肢百骸。
不過,她很快冷靜下來,將目光挪移開。
老布萊克正熱情地給史密斯先生講述着自己父親的輝煌歷史。
這時候,就見有記者和攝影機過來,對方正打算對旅遊服務站進行採訪,恰好見到老布萊克和史密斯先生,大概瞭解了下情況,他們非常感興趣。
史密斯先生被採訪了幾句話,之後老布萊克說起自己情況,他是一個退休警察,他熱愛這個城市,他的兒孫都去別的城市工作生活,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幫助遊客。
攝影師還拍攝了兩個人的合影,說是要刊登在旅遊雜誌上。
初挽從旁看着這一幕,看着幾個人在那裡開心說話,熱情拍照,大家互相感激欣賞着,誇讚着。
一切都在沿着她所知道的歷史軌跡在發展着,不差分毫。
她彷彿看到了接下來事情的發展,這個採訪會刊登在旅遊雜誌上,而旅遊雜誌會被放在飛機上進行宣傳,有一個文物商看到這個旅遊雜誌,會注意到花園一角的獸首,從而趕過來,施展三寸不爛之舌,將那獸首買走。
這是三件獸首的第一次被交易。
之後,那位文物商一直捂寶,直到這件事的兩年後,他敏感地注意到,在猴首的拍賣中,中國人入場了。
他憑着文物商的直覺,知道中國人入場,這個價格就擡起來了。
他想繼續捂着,奇貨可居,只可惜,在之後的一次經濟危機中,他資金鍊斷裂,不得不出售了三尊獸首。
而這三尊獸首再次出現拍賣會是1995年,拍賣價格已經高達上千萬。
國人爲此付出了昂貴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