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似乎並不買趙斌的帳。
“談合作，把你老子叫來談，就你，還嫩了點。”
趙斌看了看劉三泡在桌子上的那壺茶，嘴角隱隱笑了笑。
這老狐狸，如果對這門生意不感興趣，怎麼可能大清早在這裡等着？
他主動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一飲而盡。
“劉叔的龍井，就是正宗，在別的地方是喝不到的。”
見這個平日裡就知道打架鬥毆的趙斌，今天顯得如此穩重和淡定，劉三感覺談判的時間應該也到了。
他問得漫不經心。
“趙公子，那你倒是說說，你今天代替你父親前來，帶來了什麼誠意？”
趙斌放下茶杯，把身子壓低，從隨身的黑色皮包裡邊拿出了一張紙，直接遞給了劉三。
“劉老闆看看，這樣的誠意算不算夠？”
單子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張，但是密密麻麻全都寫滿了字，上面列着各種型號的電器價格，比起百貨大樓的價格來，實在是太過誘人。
劉三把單子捏在手裡，這個價格，已經比一個月前趙昌林的報價便宜了不少，看來自己把他們晾上一個月的時間來談判，總算是湊效了。
劉三不露聲色，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這才說話。
“還是太高了，別忘了，如今賣這些貨，那可是搶國營大廠的蛋糕，稍不留神被查封到了，可就不是沒收貨物那麼簡單，搞不好是要進去的，趙老弟，你爹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是精啊。”
劉三的意思，並不光光是指趙昌林在價格上的盤算，更指在和自己的聯繫上，他也絲毫不出面，如果真出問題，甚至可以把自己，把昌林電子廠摘得乾乾淨淨。
不過，前段時間小漁村被查，整個龍陽市做電器生意的人都戰戰兢兢，就連從南方過來的最大商人李久祥也金盆洗手不幹了，據說在家鄉開了一家制衣廠。
但是，據可靠消息，說李久祥手裡的那批貨，直接低價處理給了趙昌林，也就是說，那麼多貨砸在手裡出不去，如今急的是他趙昌林而不是他劉三啊。
趙斌聽了劉三的話，再次在心底罵了他一句老狐狸，精到家了。
父親說得沒錯，永遠都不要一開始就把底牌亮給自己的對手，即使現在你們是在談合作。
趙斌臉色一沉，把那張紙搶了過來，又裝回了口袋裡去。
“看來劉老闆生意做大了，錢也賺夠了，是看不起我們這點小渣渣了，既然合作談不成，也只能期待下次合作吧，小侄就不叨擾，先告辭了。”
趙斌態度這樣堅決，這倒是出乎劉三的意料之外。
錢，誰會嫌棄它多的。
他劉三仗着在南方的表舅，自改革開放以來，這兩年把批發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像陽江邊上這樣的批發倉庫，他就有好幾個，幾乎壟斷了整個龍陽市的市場。
不說銷售了多少錢的貨，就說賣貨的這些人，他便掌握得清清楚楚，這批個體戶們，提起他劉老闆來，誰不想跪在他面前給他提鞋？
說到底，這就是資源。
不可或缺也彌足珍貴的資源。
他趙昌林不就是看中了他劉三手裡頭握着龍陽市所有個體戶的資源，那些人都吃他這一套嗎？
況且，有他劉三在，這些電器甚至能堂而皇之地合法化，只不過是想辦法花錢從大廠子裡買過來進貨發票，應付上頭的檢查罷了。
劉三何嘗不知道，有趙昌林那家電子廠做後盾，後續貨源那是可以源源不斷的啊。
那就是一座金山。
這生意，劉三當然想做，到手的肥肉，怎麼可能落入別人的嘴裡呢？
他直接站了起來。
“等等，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沉不住氣，火氣大得很，你難道沒發現，這旁邊還泡了一壺碧螺春麼，也嚐嚐，壓壓火。”
這次，是劉三親自給趙斌倒上了，趙斌一飲而盡，反客爲主的感覺，果然爽得很。
最後，在劉三的討價還價之下，兩人終於談成了一致，趙斌拿出自己的底線價格，比先前又低了半成，這次，劉三終於滿意了。
三天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後續的，他們可以按照劉三的需求，讓電子廠的員工組裝。
當然，這是後話。
趙斌離開的時候，兩人都滿意了，劉三把趙斌親自送到了辦公室門口，此刻，天色已經大亮，而他的批發倉庫，人已經沒了先前的熙熙攘攘，此刻已經在準備關門了。
趙斌騎上了摩托車，劉三在背後揮手。
“什麼時候，把你爸約出來，我請客，去紅旗大飯店吃飯。”
趙斌把摩托車騎得飛快，在龍陽市的大街上招搖而過。
在路邊見到年輕漂亮的姑娘，還會吹起響亮而尖銳的口哨，嚇得膽子小點的姑娘一聲聲尖叫。
這讓他的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酣暢。
今天，趙斌沒去找他那幫狐朋狗友吃飯喝酒，而是直接回了電子廠，找父親覆命去了。
一進廠長辦公室，趙斌把和劉三籤的合同往父親的面前一放，就開始邀功。
“爸，你說好了，只要談成了這筆生意，就把廠裡那輛紅旗轎車給我開，你可要說話算數。”
趙昌林正在批改文件，沒看那份合同，連頭也沒擡起來一下。
劉三會答應這次合作，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放着一座金山而無動於衷，絕對不是他劉三該有的樣子啊。
他想，能做到這樣的，怕是隻有李久祥那個大蠢蛋了。
就因爲一次清查，而且還沒清查到他任何東西，他就慫成了那樣，把自己好不容易在龍陽市打下來的半壁江山拱手讓給了自己。
“你要開就拿去開，但是我先警告你，不許再惹是生非，也不許再去和別人打架了。”
趙斌答應得很好，抓起桌子上的車鑰匙就要走，被趙昌林叫住了。
“小斌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過完年就24了，你怎麼還這樣每天吊兒郎當呢，你爸終究一天天老了，這一攤子生意都要留給你，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趙斌很少見到父親這樣說話，還有些不習慣，最討厭這老頭子煽情了。
“我知道，先走了，我去看看我媽。”
身後的趙昌林，發出重重的一聲嘆息，然後繼續拿起來筆，去批閱面前的文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