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雲柒幾乎熬了個通宵，用牆角的布料給自己做了一套棉麻的長裙。
深秋的季節有些冷，她特意把裙襬做成了雙層，裙襬位置用深色邊角布料點綴了些抽象派的圖案。
她還把牛仔外套套在了外邊，頭髮不再扎馬尾，而是隨意挽了個丸子頭。
這哪裡還是八十年代女孩子該有的模樣啊，妥妥的現代流行森女風經典款，就連腳上那雙燈芯絨的黑色布鞋，配上去也毫無違和感。
方譯拿着兩個熱騰騰的饅頭出現在門口的時候，看到屋內的雲柒，眼睛都看直了。
就是當初在省城上大學，班上的女同學都是城裡姑娘，也沒見誰穿過這樣特立獨行的衣服。
但是，好看，真的很好看。
“這裙子，是你用那塊布做的？”
雲柒還轉了一個圈，輕柔地亞麻面料加上百褶的裙襬，一下飛成了好大一個圓，就如一翩翩仙子一般。
“怎麼樣，好看嗎？”
方譯竟然不好意思夸人了。
把手裡的饅頭稀飯放在桌子上，裝作目不斜視，一本正經的樣子。
“趕快把飯吃了，我聽說鄭廠長昨天半夜回來的，吃完後我們趕快去找他，我怕晚了他又出門去了。”
雲柒一聽，哪裡還有功夫坐下來吃飯，抓起桌子上的一個白麪饅頭，邊走邊啃。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
那豪爽的步伐，甚至比方譯走得還快。
雲柒的形象，再次在方譯的心目中顛覆了，剛剛看她穿上裙子的模樣，就是一標準的小淑女，好像說話聲音大了一點都會驚到她似的，而現在風風火火的樣子，純粹就是一女漢子啊。
不過這純真豪爽的樣子，屬實有些可愛，方譯跟在後邊，就那樣看着，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容來。
方譯和雲柒是在職工食堂裡找到的鄭東海，出乎意料的，和鄭東海坐在那一起吃飯的人，竟然是李久祥。
李久祥一眼就認了出來雲柒旁邊站着的小夥子，是當日那個幫過他的年輕記者，內心裡充滿感激，再加上方譯以龍小川的筆名發表在龍陽日報上的文章，他更是對這年輕人的膽識敬佩有加。
李久祥直接站了起來，激動地握住了方譯的手。
“小夥子，謝謝你啊，你和雲丫頭這次可是幫了我大忙了。”
鄭廠長已經聽李久祥說起過小漁村的事，雖然還沒見過雲柒，也對他們當時的舉動有些佩服，他沒想到這樣年輕的兩個人，有勇有謀。
“來來來，別站着了，都坐下說話。”
原來，李久祥是昨天晚上找到的鄭東海，聽朋友說起，在一家小酒館遇到鄭東海一個人在那喝悶酒，見朱美美的腳已無大礙，他把她安排在招待所休息之後，便找了過去。
當初，鄭東海曾和李久祥聯繫過，想讓他銷售他們廠生產的布料，因爲近兩年來，李久祥長期在沿海和內地一帶跑生意，人脈廣泛。
但是，成衣的利潤哪裡比得上沒通過海關進來的那些電子產品利潤高，李久祥最終拒絕了老鄭，可是對老鄭的爲人和膽識卻特別佩服，兩人一來二往，也成了朋友。
在小酒館內，鄭東海借酒澆愁，說起廠裡的現狀，那一刻，他恨不得跳樓一了百了了，感覺對不起廠裡那一百多號員工，再這樣下去，怕是下個月工資都快發不上了。
“不就是積壓的新面料賣不出去嗎，走，我去廠裡看看，我來幫你想辦法，對了，有個小丫頭我推薦她來你廠裡，她說要買幾塊布做什麼演出服，我也不太懂，不知道你見到沒？”
鄭東海一大早就出門了，哪裡知道這件事，於是，兩人也不喝酒了，結了賬連夜趕了回來。
在大門口，便遇到守門大爺說起了雲柒被大黃追着跑的狼狽事，見她早就休息了，就等着一大早再去找她，沒想到方譯動作倒是快，直接把人給帶過來了。
李久祥還有些感慨，說起了這幾天龍陽市的情況。
“大記者，別說，你那篇文章還真管用了，小漁村的不少村民都放了回來，東西雖然沒收了，但是實在交不出罰款的，也沒再強硬着交。”
鄭東海對着李久祥說得語重心長。
“我說兄弟，不是老哥說你，你那生意還是不要再做了，雖然賺的錢是多了一點，可是也要看有沒有那命消受啊，這真要出了岔子，別說你積累的萬貫家財了，怕是身邊的人也要受到牽連。”
李久祥嘆氣。
“你們外人是不知道，其實哪裡有那麼多的進口貨，很多貨都是我們買零件回來組裝的，我就不明白了，非得品牌，正規，我做出商品再拿來銷售，賺一個幸苦錢，怎麼就不行了。”
沒想到李久祥這樣一抱怨，鄭東海也跟着抱怨上了。
“成啊，你也像我這樣，成立自己的民營工廠，各套手續全部辦下來，辦齊了，可是生產出來的東西別人照樣不認，就覺得你沒國營大廠的質量好，連百貨大樓的櫃檯都進不去，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些情況，若不是親眼所見，放在電視劇裡，雲柒鐵定以爲是編劇在胡編亂造，有東西還有賣不出去的道理，關鍵是，市場上還迫切需要，大家想買都買不到啊。
可這就是市場機制還不完善導致的，而且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雲柒直接站了起來，把自己的裙子展示了一番。
“你們看，用亞麻布做的裙子，效果如何？”
這一刻的雲柒，就像是一個明星生存在了鎂光燈下了一般，食堂裡吃飯的工人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議論開了。
棉紡廠裡，基本上都是女工，這布料，又是在她們的手中生產出來的，如今竟然做出了這麼好看的成品，有的甚至都激動得熱淚盈眶了。
“鄭廠長，是不是我們的廠子有希望了？”
“是啊，鄭廠長，是不是我們不用回家去種地了，還可以繼續繼續在廠裡上班了？”
……
場面一度有些不受控制，不少聽到消息的女工都從外邊跑了過來圍觀。
方譯用相機，記錄下了這感人的一幕。
而一旁的李久祥，看着雲柒做出來的衣服，也若有所思，頻頻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