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哥，電話，縣城的電話......”
麻桿消瘦的身體在立院中間，真像是一根細長的麻桿，他扯着嗓門大聲的叫喊，恨不得讓全天下都聽見似的。
整個張家村就村部有一部電話，平時有事，都靠人傳達，屁大點事整的全村盡人皆知。
張學兵十分懷念家家電話，人人手機的年代，可惜現在還有很長的距離。
戀戀不捨的從小丫頭香噴噴的身邊起來，張學兵小聲抱怨着這電話來的不是時候，懶洋洋地走出門外。
“誰的電話？”
“說是縣城，姓趙......”
難道是趙顯明，他說過這幾天貸款和市場的事應該有眉目，難道爲了這事？
張學兵撒腿就往村部跑，連路上向他這個信任大組長熱情的村民都沒空理會。
場院盡頭坐落着三間爬滿爬山虎的水泥平房，這裡是村部，也是本村唯一的水泥房。
按理說張學兵成了大組長之後，就應該搬來辦公，可是他今天才頭第二次來，恐怕要不是爲了接電話，到年底他都不打算來一次。
“組長您可來了，那邊都要掛電話咯！”
村會計劉虹有些慌張的將電話聽筒雙手遞給張學兵。
自從張永忠那些害羣之馬被清除之後，村部就剩下了會計、廣播員、技術員和張學兵四個人。
劉虹是今年剛剛畢業的財會中專生，二十冒頭的年紀，微胖的圓臉蛋顯得十分稚氣，有點呆萌呆萌的感覺。
她沒參與過張永忠那些髒事兒，人倒是挺本分、實在，可是業務能力不算強。
假如不是因爲看她是剛出學校的學生，張學兵也絕對不會留下她，畢竟這年頭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
也許是因爲如此，劉會計每當見到張學兵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大組長惹惱了，丟掉這份鐵飯碗。
張學兵有點厭惡的接過油膩的老式聽筒，看到上面的污漬不由得一陣噁心，這上面指不定多少年沒清理過呢，他怕皮膚髮炎沒敢直接貼着臉，朝着話筒大聲喊道。
“我是張學兵，請問......”
“老弟可以啊，大組長當上了！”
果真是趙顯明，張學兵急不可迫的問道，“趙叔，是不是有好消息？”
一陣大笑從聽筒裡傳出，“行啊，學會未卜先知了你！”
這一通電話足足打了五分鐘，等張學兵通完話，扣上聽筒，扭頭看了一眼神色緊張的小會計，輕笑道。
“畢業了，只能證明你的學歷，還得多鑽研業務啊，將來賬目會越來越多，我可不希望你這邊掉鏈子！”
“組長放心，俺每天下了班都學呢，週末還去鎮上，跟俺老姨學做賬！”
小會計擡頭偷看了一眼張學兵，急忙低下頭，緊張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張學兵嗯了一聲，不置可否的出了大門，急匆匆的向家裡而去。
剛纔趙顯明給他來了個突然襲擊，要他中午必須趕到縣城百家菜館。
老趙約好了銀行和市場管理處的人，中午一起吃飯，這是辦貸款的關鍵時刻，張學兵必須得參加。
現在已經九點多，趕到縣城得兩個小時，時間緊迫他急三火四的跑回去準備。
看着張學兵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劉虹才送了口氣，拍着胸口擦掉了額頭的汗水。
“組長走了......”
隨着一聲歡呼，裡屋門打開，廣播員高婧和技術員劉銘濤滿臉喜色走了出來。
劉虹瞥了一眼他倆，冷哼道，“下次人家再也不當出頭鳥了，大組長真嚇人！”
高婧甩着長長的麻花辮，斜倚在桌邊，斜眼看着劉虹，“你害怕他，我就不怕？”
“你......”
“你什麼你，不知道誰慣的脾氣，哼！”
眼看兩個女生要吵起來，技術員劉銘濤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以後咱們仨輪流伺候大組長還不行，誰也別躲，要死都有份！”
此刻打死張學兵也想不到，在他們眼中，自己竟然如此可怕。
崎嶇的山路上，他正騎着大二八自行車，拼命的往縣城趕，碎石、土坑顛簸的他像是騎着摩托車一樣渾身哆嗦。
豆粒大的汗珠子順着額頭臉頰往下滾落，不一會兒就打溼了嶄新的白襯衣。
今天中午的會晤牽扯到了貸款和大市場，張學兵不敢怠慢，身上除了足夠多的鈔票外，各種山貨都帶了一些，甚至還下狠心抓了三隻個頭很大的山瑞鱉，讓客人們嚐嚐新鮮。
“這破天，要熱死人啊！”
魯東屬於山區，夏天溫度確實不高，而且張學兵這一路下來都是下坡路，按理說不會太熱。
可趕到縣城後，依然讓他渾身衣服被汗水打透，顯得十分狼狽不堪。
看了看時間，已經離着約定時候很近，也沒有空閒去換衣服了，他只好這樣來到了百家菜館。
縣城老街上，坐落着許多年代久遠的建築，有明清的有民國的，甚至還有許多建國後的四合院，可謂是斑駁雜陳應有盡有。
張學兵停在一個隨牆門的四合院門口，擡頭看了看掛着的四個楷書大字《百家菜館》沒錯就是這裡。
門樓不大，卻顯得非常古樸，院門口灰磚牆上貼着一副對聯，——煎炒烹炸妙手調出人間美味，鮑參翅肚慧心製成天下佳餚。
據說這是一位從京城退休回老家的名廚，用自家小院開的菜館，專營八大菜系之首的魯菜，而且是以孔府菜見長。
由於名廚掌勺，這家菜館在小小的縣城非常出名，平時想要訂個座位都很難。
“這天熱的跟下火似的，小兵快點進來，涼快涼快！”
穿過朱漆大門，正好看到身穿短袖白襯衣的趙顯明，站在影壁牆下衝自己招手，他早到了。
張學兵拎着東西，走進大門，老趙在前面引路，來到一處綠蔭遍地的庭院。
他指着葡萄架下一張石桌說道，“屋裡更熱，咱們就在這陰涼下吃，這可是專門給咱留的好地方！”
兩位客人還沒到，張學兵和趙顯明先入座閒聊起來。
綠蔭之下石桌清涼，清風習習吹散了幾分暑熱，十分愜意。
“這天啊熱的邪乎，看你這一頭汗，據我所知縣城往年可沒這麼熱過！”
張學兵正在四處打量小院的佈置，聽到這句話他想起了九一年發生的一件事情，陡然心頭一陣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