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國愣了一下，似乎被張蘭的氣勢嚇住了。
平時張蘭雖然有些小刁蠻，但跟他還真沒怎麼擺過大小姐架子，更不會這樣疾言厲色的說話。
緊跟着就從心裡涌出一股莫名的憤怒。
“啪”的一聲，重重的一拍桌子，吼道：“行了，別說啦！”
張蘭被他嚇一跳，不由打個哆嗦，瞬間住嘴。
茶几上放着的茶壺茶杯，都被這一下震倒了，一個陶瓷茶杯滾到地上，啪的一聲，摔個稀碎。
劉愛國卻意猶未盡，僅存的理智令他壓低聲音，怒道：“我他麼就煞筆了！我就信沈博的怎麼了！最起碼我跟着沈博還有希望搏一搏，要再這麼混下去，退休還是小科長。”
張蘭回懟道：“科長怎麼了！當年咱們一起畢業的同學，現在有幾個當上科長的？有誰家分了樓房？你跟我拍什麼桌子，哪個對不起你了！”
劉愛國語塞。
張蘭說的沒錯，當初他們一撥的同學，不說去工廠的，就進機關這些，有一個算一個，還真沒幾個當上科長的。
張爸道：“別急，先給你單位打個電話。”
“你混蛋！”張蘭氣急了，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看完了已經九點多了。
但他卻不甘心，冷笑一聲，詭辯道：“別以爲我不知道，去年我們區裡就有一次好機會，區領導已經把我報上去，卻被你爸給截住了，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其他人不能讓女兒這麼上心。
劉愛國陰沉着臉，卻聽不進去一句話，
張蘭騎着自行車，來到單位卻並沒進去，而是徑直向西去了她爸辦公的地方。
張爸的位置雖然跟朱爸沒法比，但在本單位仍是一把手。
直至十多分鐘，張蘭情緒穩定下來，自個抹了抹眼淚，伸手拿起茶几上的小藥瓶，先開口道：“劉愛國，你鐵了心，非得讓我去唄？”
她自問結婚這兩年，對劉愛國掏心掏肺的，爲了照顧他的自尊，硬可自個受委屈。
倆人洗洗上牀，因爲各自都有心思，兩人都沒睡，卻也沒說話。
張蘭抽泣着道：“小婷，杜飛，對不起，我真沒想到，劉愛國他……他簡直瘋了！”
杜飛和朱婷臉色陰沉，張蘭坐在旁邊的單人位上抹眼淚。
要是知道她無故曠工，肯定產生懷疑。
張蘭反手關上房門，一頭撲倒她爸懷裡，眼淚再也止不住。
等張蘭哭了一陣，情緒穩定下來。
最多三天就得露餡。
杜飛見她這個態度就明白了，張爸這是要選邊站隊了。
她是真沒想到，劉愛國會提離婚。
張蘭愣了一下：“爸，這是輸贏的問題嗎？就算沈博那邊贏了，咱家能落到啥好兒？再說下藥這種事兒傳出去，咱家名聲可就臭了，以後怎麼在京城待。”
提到女兒，劉愛國有一瞬間的遲疑。
張爸道：“你急什麼，我叫小吳開車送你去。”
回頭朱爸必須認這個人情，不能裝聾作啞矇混過去。
張爸目光一凝，卻沒急着問怎麼了，輕輕拍着女兒的後背，等她哭一陣，情緒穩定了，才問起怎麼回事。
兩人就這樣對峙着，誰也不再說話。
張蘭看了不止一遍了，卻仍認認真真的看着。
看着劉愛國信心滿滿的樣子，張蘭真不知道說什麼了。
反而張蘭的不停勸說，聽在他耳朵裡好像嗡嗡叫的蜜蜂。
張蘭等了片刻，仍想最後努力一把，放低身段柔聲道：“愛國，這可是投毒！朱婷中毒了，朱家能答應嗎？萬一被查出來，咱家就全完了！難道你一點不爲囡囡着想？”
張蘭抿着嘴脣，堅定道：“我都聽你們的。”
朱婷瞭解杜飛的脾氣，沈博和劉愛國都得凶多吉少。
在三人中間的茶几上，放着那個裝着灰白色粉末的小藥瓶。
張蘭眼中閃過一抹哀傷：“愛國，咱們不吵了，你說那事兒容我考慮兩天，好不？”
這就註定了，必須是慢性毒藥，不能輕易查出來。
這是側面告訴朱家，張爸是知道這件事的。
從上次沈博對付王春鋒、王春雷兄弟的手法，就能看出他沒底線的端倪。
因爲張蘭日子不太準，劉愛國就知道一個大概，也沒多想，縮回了手，輕聲道：“那就早點睡吧~”
穩住劉愛國，說考慮考慮，給他留着念想，第二天立即來找父親商議。
等張蘭從廚房出來，似乎剛纔兩人根本沒吵起來。
出了這種事，張蘭和劉愛國不可能再過下去了，最終也只是離婚還是喪偶的區別。
“丫頭，一大早，你咋來了？”張爸也剛到，看到女兒不由得一愣。
張蘭側過身，藉着窗外月光，看着枕邊人的輪廓，不由幽幽嘆了一聲。
張蘭應了一聲：“那我現在就去。”
朱婷連忙打電話把杜飛從單位叫了回來。
這男人怎麼鑽到牛角尖裡就出不來了？沈博給他喝了迷魂湯，簡直沒救了。
張蘭從兜裡拿出來，用手絹一層層抱着。
劉愛國點點頭，心情舒緩下來，卻總覺着哪裡不對。
腦子裡不停在想，難道真是自己錯了？
張蘭知道他要幹什麼，縮了一下，小聲道：“今兒不行，來事兒了。”
張蘭“嗯”了一聲，反手緊緊握住朱婷：“小婷，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變成這樣……小婷，我的家……沒了！”
可是自己只是想抓住機會，想出人頭地，這有錯嗎……
張爸又道：“這種事不能拖泥帶水，既然做了決定，就快刀斬亂麻，你現在直接去找朱婷，把情況跟她說了。”
從劉愛國決定讓她給朱婷母子去下藥，就已經把她這個妻子，還有這個家拋棄了。
跟這種人過下去，就算沒有這次，早晚也得被坑死。
電視裡播的是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
根據沈博和劉愛國的計劃，是想通過下藥讓朱婷和孩子生病，從而分散杜飛的注意力，再趁虛而入。
一小時後，機關大院，朱家的客廳裡。
不過轉念一想，似乎也符合沈博的行事風格。
剛纔張蘭一來，就跟朱婷和盤托出。
張蘭抽泣着一五一十把劉愛國跟沈博勾搭，讓她去給朱婷下藥的事兒說了。
吃完了飯，張蘭收拾好了，兩人還像每天一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過一會兒，劉愛國伸手往旁邊摸索過去，碰到了張蘭的胳膊。
把朱婷和朱媽都嚇了一跳，尤其涉及到孩子，兩人十分後怕。
過了一會兒，張蘭乾脆站起來，到廚房把煤氣竈的火關好，飯也懶得吃了，直接回到臥室，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劉愛國見她哭了，卻撇撇嘴啥也沒說，自顧自點上煙抽起來。
第二天，張蘭和劉愛國各自上班，兩人都沒再提昨晚上的事。
之前她忽略了，劉愛國心思細密，到班上肯定打電話確認她上沒上班。
把半涼的燉鯉魚燒熱，然後若無其事的叫道：“愛國，咱們先吃飯吧~”
張蘭推門從屋裡出來，沒看沙發上的劉愛國，走進廚房重新點上煤氣竈。
甚至跟他回老家，不僅端茶倒水，還給婆婆洗腳。
他們也清楚，下藥只是輔助，必須掩人耳目，不能當成殺招來用。
實際上，昨天晚上，她平靜的從臥室出來，跟劉愛國接着吃飯時，心裡就已經想好了，這男人不能要了。
朱婷一陣默然。
劉愛國見她服軟，也不好再說什麼，點點頭道：“對不起，剛纔我……”
張爸打開看了看，放在桌上想了想，問道：“丫頭，你不看好沈薄他們？”
劉愛國悶頭沒吱聲，只是大口抽菸。
張蘭來了，直奔三樓的辦公室。
張爸笑道：“哪有什麼然後，接下來就是朱家的事兒了，你只要全程配合就行。這次不僅小婷那丫頭得謝謝你，他朱介臺也得欠我一個人情。”
劉愛國愣了一下。
張蘭坐到沙發上，攥着父親寬厚的手掌，哽咽道：“爸，劉愛國……劉愛國他瘋了！”
張爸眼中閃過一抹陰冷，沉聲道：“離婚吧~原先我以爲劉愛國是塊材料，現在看來……卻是個急功近利的蠢材，稍微打磨打磨就受不了了。”
原先一直覺着女兒從小嬌生慣養，是個扶不起來的。
如果張蘭腦子抽抽，真聽了劉愛國的話，去給朱婷下藥。
半小時後，茶几上的菸灰缸已經扔了一層菸頭。
昨晚上之所以忍着，沒當場撕破臉，就是等着今天，把劉愛國和沈博打包送給朱家。
張蘭被說的臉一紅。
忍了好幾分鐘，終於忍不住了，他再次怒喝一聲：“行了，別說那些沒用的，現在你就說幹還是不幹，不行咱就離婚，省着我連累你。”
這個時候，張蘭展現出了將門虎女剛強果決的一面。
張蘭一聽，立即反應過來，拿起電話，撥通後道：“喂，王姐，我是小蘭啊……求你個事兒，一會兒我們家老劉要是找我，你就說我出採訪了……嗐~您就別問了，反正這兩天我不想搭理他……謝謝您啦~”
朱婷伸手握住她的手：“小蘭，你不用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小蘭，你……”劉愛國站起身，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但很快又執迷不悟道：“小蘭，你別擔心，我不說了麼，這次沈博他姨夫也會出手，老朱這次鐵定完了。”
杜飛知道前因後果，也吃了一驚。
聽到離婚，張蘭“嗯”了一聲，沒有太大反應。
聽他連‘咱爸’都不叫了，直接‘你爸你爸’的，張蘭一陣傷心。
杜飛輕咳了一聲：“張姐，接下來你是怎麼想的？”
張蘭問道：“爸，我該怎麼辦呀？”
不等他說完，張蘭打斷道：“哪有兩口子不吵架的，牀頭吵，牀尾和，吃飯吧~”
根據現在的情況，大概率是後者。
而且話說回來，就算張蘭答應，真想下毒也不那麼容易的。
他真沒想到，沈博和劉愛國會用這種腌臢手段。
張爸笑着道：“丫頭呀~看來爸爸以前是低估了你，你這個丫頭不是腦子不夠用，你就是懶。”
過了一陣，身邊傳來鼾聲。
張蘭再次嘆口氣：“你想過沒有，萬一失敗了呢？你是想讓囡囡和我一起跟你陪葬嗎？還有……”
但這談何容易，就像張蘭說的，真當安荃局和保健局都是擺設嗎？
包括文主任，基本都在上市待着，不知道具體情況。
不過這種手段終究上不得檯面。
只不過眼下的情況比較複雜，有些事情做的不能太明目張膽。
張爸聽完了卻沒動怒，反而嘆了一聲，拍拍女兒的手：“丫頭啊~幸虧你腦子還算清醒，不然……”
沒想到關鍵時候，反而跟他年輕時一樣冷靜果斷。
從一進屋，女兒哭成這樣，他就猜到是因爲劉愛國。
張蘭連連點頭：“那然後呢？”
再沒人敢說他在城裡是倒插門的女婿，背地裡還誇他有能耐，把城裡的官小姐訓的服服帖帖的。
寧願信任外人，絲毫不考慮老婆孩子可能面臨的可怕後果。
沈博和劉愛國想當然的神不知鬼不覺，根本就不可能。
劉愛國在客廳一根接一根兒的抽菸。
打完電話，張蘭也鬆一口氣。
張蘭“嗯”了一聲。
張蘭雖然不算出類拔萃，但從小在大院長大，耳濡目染的，在有些方面，遠比一般家庭的同齡人看的透徹。
還鐵定，他憑什麼鐵定。
一時間，屋裡陷入沉靜，只有張蘭的哽咽聲。
可是換來了什麼？
張蘭越想越生氣，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對於女兒的處置，張爸也暗暗點頭。
劉愛國被打的臉一歪，用舌頭舔了舔嘴角，陰鷙着臉色，一言不發。
張蘭心念一轉，就明白了張爸的用意。
讓劉愛國在村裡賺足了面子。
等她撂下電話，張爸才問道：“他給你的藥呢？”
原本張爸是打算韜光養晦。
現在出了劉愛國這檔子事，等於把他也拉下水了。
事到如今，不來個將計就計，杜飛心裡都過意不去。
等朱婷母子生病的消息傳出去，倒要看看沈博能打出什麼致命的殺手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