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蕊的瞳孔都在顫抖，嘴脣也一陣發白，手指顫抖着。
輕輕舔了舔嘴脣，她眉頭緊緊皺着，終於吐出了斷斷續續的話語來，“割……割……割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裡頭的震動是巨大的。
記憶彷彿一瞬間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時候她還只是個小孩子。
雖然只是庶女，但是因爲嫡母溫和不善妒，所以她們這些庶出的，日子過得一直也不難。
大姐葉風雅也是庶女，只是大姐的母親林姨娘，總是很悶很穩的性子，以至於大姐也是個很沉穩的人，不夠活潑。
而她和二姐葉風茹，一直都是最受寵的，所以小時候，也算是天性活潑。
父親寵溺，她們也經常得以出入父親的書房。
葉風蕊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年紀還不大，父親上戰場很久沒回來，那一場戰爭似乎是對西羅還是對承唐？
她已經記不清了，猶記得那時候父親終於回家了，她和葉風茹兩人太想念父親，就跑到父親的書房去了。
父親將她和葉風茹，一隻手一個的抱着，坐在書桌後頭的椅子上。
書桌上就攤着一張地圖。
“爹爹……這是什麼呀？”
葉風蕊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年幼，膽子比二姐要小些，當時是葉風茹問了這話的。
當時父親還年輕，風華正茂英武無雙，難得回來，又打了勝仗，見着兩個年幼的女兒健康可愛，心中也高興。
不管她們能不能聽懂，父親也笑着同她們姐妹說道。
“茹兒，蕊兒，你們都是我的女兒，武將之女，別的不說，地圖，尤其是軍事地圖起碼要能夠看得懂的。”
父親指着桌面上的地圖，“這一塊就是帝國的國土了，這邊都是其他的國家。”
葉風蕊膽子雖然小，但也看出來父親的高興，想着自己也問點兒什麼，小孩子總是想在家長面前多表現表現的，也就怯怯地問了一句，“爹爹，那這裡爲什麼是紅線呢……紅線是做什麼的？爲了漂亮嗎？”
葉龍哈哈大笑起來，似乎是被三女的這話給逗樂了。
笑了一會兒之後，才說道，“茹兒蕊兒，你們記好了，帝國的地圖上，是絕對不允許用紅色劃的，地圖上的紅色線條，代表割地若是在帝國的地圖上劃了紅色的線，就代表着想要將劃出去的那片土地割出去。而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地圖上的紅色，並不在帝國的領土上。這個意思就是……”
葉風茹素來就腦子很快，當下就趕緊說道，“意思是別的國家給咱們帝國割地麼？所以府裡都說爹爹大勝歸來，就是這個意思嗎？”
葉龍自然是高興，當即就將她們倆抱得高高的，“對啊，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雖然時間過去了很久，但是葉風蕊的記憶中，真的很少見過父親那樣沉穩的男人，那樣高興的樣子？
於是就對那一次的記憶，非常深刻，哪怕現在都依舊清晰的記得，清晰的記得父親當時的每一句話。
地圖上的紅線，代表割地。
所以帝國的地圖上決不允許紅線出現。
葉風蕊還記得父親將她們抱得高高的，認真而大聲地說道，“不過只要有我在，絕不容許別人在帝國的地圖上劃下紅線，爹爹是武將，爲帝國生爲帝國死，你們是武將之女，虎父無犬女，你們也一定要記好這話。”
葉風蕊很認真的記得，記得父親的每一字每一句。
而眼睛裡印着的，就是陛下書桌上攤開來的地圖，上頭劃的兩道紅線，南北各一條。
南邊那條將胥南邊境附近的郡屬地界劃了出去，而北邊哪條則是將西北劃了出去。
葉風蕊不傻，哪裡會不懂？
她心中在掙扎着，那種矛盾幾乎要讓她難受得吐出血來，但葉風蕊卻是本能的，腦子裡不斷冒出父親的臉，幼時父親那樣意氣風發大義凜然的每一字每一句。
甚至，葉風蕊還想起來了，自己曾經好多次在深宮內院聽到的。
睿親王重挫敵軍，王妃親自上戰場，大勝。
或許，葉風蕊的骨子裡流着的依舊是武將的血吧，父親……已經不在了啊。
葉風蕊的眼睛有些紅，聽着外頭宮人越來越近的聲音，葉風蕊深深吸了一口氣，原本還有些慌亂不定的面色以及眼神，在這一刻，卻是陡然就安定下來了，看上去特別穩。
她輕輕抿着嘴脣，已經摸出了一張油印紙出來，這種油印紙其實不是什麼稀奇貨色，說起來是裁縫們會用的東西，因爲畫出個衣服樣子出來了之後，肯定不可能就做這麼一件，於是就會用這種油印紙能夠將畫出來的衣服樣子從紙上印下來，當然會比原件模糊上很多，但是起碼能夠看出個大概了。
葉風蕊也是因爲最近太無聊了，所以對自己腹中孩子的小衣服，有時候會想着畫幾個衣服樣子。
她雖然是個內宮女眷，但是好歹以前也是王城排得上名的才女，琴棋書畫都通曉的。
葉風蕊止住了手指的顫抖，將油印紙印到了桌面上的地圖上，印了下來。
甚至印得很仔細，油印紙上頭的樣子，還算比較清晰沒有模糊得很誇張。
葉風蕊深吸一口氣，聽着外頭越來越近的宮人們的聲音，葉風蕊趕緊拿出了一個布捲來，將油印紙貼到了布捲上，將布卷卷了起來，小心地收進了納物袋裡。
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收斂了一下臉上凝重的神色。
朝着外頭急道一聲，“動作怎麼都這麼慢呢？！醫官呢！醫官輦呢？快一點！”
門口腳步聲呼啦啦的急促起來，馬上就有宮人們涌了進來，看着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陛下，個個嚇得不輕，趕緊就將人擡往御書房後院的房間去了。
端王不去後宮的時候，一般就歇在這裡。
葉風蕊還算夠穩的，當下就命令所有人封口，這消息絕對不能泄露，甚至連後宮都不準有風聲！
醫官也很快就過來了，這消息，自然宰相也過來了。
紀相看着出現在前庭的葉風蕊，眼神就變得有些不悅，“這裡有老臣張羅，娘娘身爲內眷，還是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