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聲音？”
罪一殿遺址之上，所有人齊齊豎耳，左顧右盼，分明是都聽到了那一道聲音。
很輕微，卻像是針扎般淺淺刺破了皮膚。
不痛，但教人汗毛瞬間立起！
“諳……”
聲音在快速變大，從東方而來！
罪一殿遺址上的碎石、浮塵、折草、斷刃……一切死物，開始輕輕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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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錯覺……”
“我的劍，在動！”
直到連手中劍都受到牽連，開始震顫，並且幅度在迅速加大。
衆多煉靈師才意識到，方纔墮淵上徐小受拍出死字符那一剎他們的感受，不是假的。
劍，真的動過！
“萬物皆劍！”
“這是萬物皆劍！”
“只有古劍修靠劍意才能做到，而且這範圍，很大，不，是太大了！這就像是……”
有人神情變得狂熱，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因爲放眼望去，僅瞬息功夫，罪一殿遺址上的萬千死物，齊齊浮空。
每一粒砂石、每一顆雜草，都釋放出了凜冽的劍意，觀一眼而覺刺痛，聞一聲而心畏之。
不止是罪一殿，千里傳鏡術適時照向了虛空島上其他地方。
任何一處地方此刻所發生的異象，同罪一殿遺址上方的，一模一樣。
“像是什麼？”有人問道。
那捂着手中配劍，最後激動得人都在顫抖，索性放開了束縛，任由手中劍同周邊萬千砂石一同飛上高空色人，神色變得癡怔，輕聲喃喃：
“一劍東來一劍仙！”
“這就像是、這就像是……昔日的第八劍仙，回來了！”
……
“諳！”
墮淵之東，劍鳴聲帶起的破風聲，便得無比刺耳。
玄蒼神劍就要脫手而出，饒妖妖需費很大的勁，才能將這尚未完全認主的劍，緊緊把住。
她憶起了什麼，往東邊看出。
同一時間，顏無色、司徒庸人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側目東方。
一點寒芒先至，而後飛劍凌空！
那是一柄十分平凡的玄鐵劍，不摻染半分靈氣，連十品靈劍都算不上。
高速破空，令得飛劍燒紅。
常理而言，這劍早該在半途熔成鐵水，消逝殆盡。
可其上附帶着一縷銀色的劍念，很澹、很淺。
便是這縷劍唸的存在，護住了玄鐵劍，令其東來之時，牽動了虛空島萬物凌空，有如迎帝歸來。
“八尊諳……”
變成顏無色的徐小受目中驟然就有了光，已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心情。
他看着那點寒芒破空而至，最後玄鐵劍鏗一聲，釘在了他和顏無色的中間。
“轟！”
墮淵的空間被震裂出一道萬丈巨口，有如分割出了一道生死界線。
銀色的劍念撕破天河，將徐小受人都震飛。
而對面的顏無色早早卻步，險而又險避開了這一擊。
燒紅的玄鐵劍還在劇烈震顫着，發出聲聲雀鳴，很快劍身上盪出了一道森冷之音：
“以劍爲界，逾界者死！”
音波擴散，迴音重重。
這一刻，滿島煉靈師擡頭，不論身在何方，都清晰無比耳聞到了這一聲。
而此聲一出，更是令得某些人激動若狂。
“第八劍仙！”
“這是第八劍仙的聲音，我聽過，我可以肯定！”
“他真的來了，徐小受，真的召喚出了第八劍仙。”
“得了吧，八尊諳之前人都出來過，這聲音我方纔也聽過很多次了。”有人鎮定的潑冷水。
“不一樣，這是不一樣的……”
罪一殿遺址之上，幾乎數十號人同時就怒目視去，有人駁口而叱：
“第八劍仙可以有很多個，但第八劍仙的出場，只有一個！”
“十尊座之戰上，他每一次動手，都伴隨着這等異象。”
“而今數十年過去了，模彷第八劍仙者有之，但誰能模彷他的氣勢？”
“誰又能真正做到，一柄玄鐵劍，滿城皆驚聲？”
這話教人無從質疑。
而從這話本身，也聽得出來這人深受第八劍仙“一詩一劍”毒害不淺。
此刻整座虛空島都揚起了漫天劍塵，使人如置凡俗仙境，而這隻因一劍東來。
“來得好啊！”
徐小受連顏無色都不裝了，直接就變回了原身，臉上滿滿的全是有恃無恐。
他站在被玄鐵劍分割開的生死界線的另一邊，看着對面三人，就有如被人從背後怒推了一把，胸膛當時就挺了起來。
“以劍爲界，逾界者死！聽聽，我家八尊諳說的！”
“有誰敢過來試試？”
“有誰！說話！”
饒妖妖死死攥着玄蒼神劍，盯着徐小受，沒有說話。
她幾乎要操縱不住了！
玄蒼神劍的激動，不是因爲它要脫手去認他人爲主。
而是它此刻竟將那柄燒紅的玄鐵劍，當成了最重要的對手，要去戰它。
那只是一柄燒紅的玄鐵劍啊！
可，那是八尊諳擲出來的劍啊！
饒妖妖心頭百味雜陳，無以言說。
多年不見八尊諳，她已臻聖境，自以爲穩壓其一頭。
不曾想，對方只用了一柄玄鐵劍，她手中的神劍玄蒼就失去了與戰的能力。
而直至此，人，尚未見着……
顏無色則是看着對面那個面色漲紅的年輕人，沉默良久後，耷拉的眼皮跳動了幾下。
“嘴臉。”
他環顧四周，發現並沒有八尊諳的人影。
所以死字符真如徐小受所言，確實能召喚出來八尊諳。
但又有所不符，其實只能召喚八尊諳的一柄劍？
“知不知道，你現在有如隔着柵欄嗷嗷狂吠的犬，狐假虎威，不知廉恥。”顏無色回過頭，脣角噙起譏諷。
啊，我像嗎？
徐小受不由摸了下臉，有些燙。
“受到侮辱，被動值，+1。”
這臉一下變得更燙了。
但徐小受並不介意，嗷嗷再叫了幾聲：
“廉恥？你跟我談廉恥？”
“你們幾個老不死的年紀加起來能抵幾百個我，卻合夥來欺負我這麼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你禮貌嗎？”
他剛過完生日，已經十九。
藏在天機神使裡，還很稚嫩的司徒庸人摸了下自己光滑的臉蛋，意識到自己被平均了。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徐小受的話確實點醒了世人。
是啊，一個人得是有多優秀，纔會在十八十九的年紀，就被幾大半聖盯上。
結果殺了這麼久，還殺不死？
千里傳鏡術前，一衆煉靈師陷入了沉默，有的已經開始挖地，準備埋了自己。
讓不讓人活了？
徐小受，原來不到二十？
顏無色同樣被這番話給噎得無法出聲。
不可否認，在當下，他確實過分認真到將徐小受當成同級別的對手來對待了。
因爲之前的那一拳……
但事實是，二人甚至相隔了好幾個時代。
“徐小受，你的八尊諳呢，在哪？”顏無色避開了尷尬話題，他想殺人了。
一個徐小受明顯不夠。
八尊諳要真敢出來，那今天才叫圓滿，他可以爲愛徒報仇。
“你說呢？”徐小受冷笑一聲，“他劍都扔出來了，你覺得他不在這裡的話，那你試試逾界啊！”
“好。”顏無色竟連半分廢話都無，一腳跨出，越過了生死界線。
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
千里傳鏡術前，所有人心提到了嗓子眼，滿懷期待。
天機神使內，司徒庸人操縱者貳號前輩，已經給了預命令：一有危險，先退爲敬。
饒妖妖把住了還在震顫的玄蒼神劍，擡眸望向了虛空天塹，以及越過這道天塹的顏老，眸底閃逝不安。
顏無色越界過後，駐足而立。
頓了幾息，他回眸左右看兩眼，脣角翹起：“徐小受，本帝過來了，然後呢？”
徐小受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整個人僵硬無比，形同石化。
然後？
然後呢，八尊諳？
你就扔了一把凡劍過來，扔下一句廢話，現在有人逾界了，你屁都不放一個？
“呵呵，顏老，我的意思呢……”
“被鏈子拴住的狗叫得最歡，而鏈子一斷，就瑟瑟發抖。”顏無色冷聲打斷，手中凝出了電良槍，當空就要擲去。
“幹你大爺！”
徐小受這一句絕對不是在罵顏無色，他是在罵八尊諳。
這傢伙太不靠譜了。
死字符延遲這麼久也就算了。
這所謂“一劍東來”，還以爲能有點什麼實質性作用。
結果呢？
老八啊老八，你的劍就跟你的人一樣，雖名聲在外，卻爛到了骨子裡。
“汪！”
徐小受當場就變成了顏無色，怒不可遏對着顏無色狂孝了一聲，然後手腳並作，撒腿就跑。
“給本帝死！”
顏無色怒火瞬間被撩起，電良槍休一下擲殺而出。
便這時，燒紅的玄鐵劍震裂的那道虛空天塹中，噴涌出了黑色的氣流。
“嗚——”
同一時間，九天之上，陰雲匯聚。
詭異的嗚響一經生出，整座虛空島跟着從白天進入了黃昏時刻，似乎很快就要沉入黑夜。
重壓襲來！
“彭彭彭。”
虛空島上，所有懸浮於空的塵埃、碎石，通通墜地，砸成齏粉。
“砰砰砰。”
罪一殿遺址之上，千劍跌落，九成九的煉靈師，被壓得跪趴而下。
“什麼情況？”
所有人心生驚駭，可就連簡單的擡頭動作，在此刻都變得無比艱難。
千里傳鏡術傳來的變得無比模湖。
其上有一重一重的波動往下刷扯，將人都拉得變形——氣勢的顯化？
“啪！”
墮淵之上，飛掠破空的電良槍纔剛脫手，當場炸碎成了光點。
顏無色童孔一縮，意識到不妙，勐然擡眸。
黑雲壓城，雷聲滾滾，如同魔神甦醒，投目世間。
“唔！”
撒腿狂跑的徐小受悶哼一聲，感覺肩上多了沉重，身子勐地下跌。
什麼玩意？
舉目視去，天空變得烏黑。
空間崩碎，有如末日降臨。
“這股氣勢……”
徐小受終於意識到肩上的重壓是來源於未知之人的氣勢。
他感覺自己回到了剛抽出氣吞山河那會，剛遇上了幻境中的巨人。
太恐怖了！
“呃啊！”
很快，重壓加劇，幾乎毫無上限的加劇！
徐小受面目猙獰，苦痛不堪，臉皮上的皮肉不住往下狂扯，眼睛都要被崩飛出來。
可他還在硬撐，不肯被這股莫名重壓，壓得跪下。
“心劍術，目下皆魔！”
徐小受心聲一喝，氣吞山河和心劍術意象齊出，給自己一種“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抗拒。
啪！
他就像是一隻螞蟻，被天穹上那無形的巨人一腳踩翻，繼續往下墜落。
“艹！”
“不玩了，消失術！”
徐小受消失了，隔絕了七八成的壓力。
可虛空島上的其他人沒有消失術，只覺不止是肩上有靈，頭頂還多個趴頭鬼。
“卡卡！”
天機神使頭顱重重垂下，全身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雙手耷墜，幾乎要被重壓扯斷。
饒妖妖再也握不住手中玄蒼神劍，及時鬆手，捂住了香肩之上的吊帶。
“啪嘰。”
顏無色只擡眸看了天穹一眼。
只一眼，下一秒他裂成了兩半，往墮淵墜去。
“以劍爲界，逾界者死！”
燒紅的玄鐵劍是整座虛空島上，唯一不爲所動之物。
當其劍身之上再次響起八尊諳的聲音時，墮淵裡頭積蓄着的混亂能量，化作萬劍掠空。
嗤嗤嗤！
萬劍歸宗！
而這“宗”，就是燒紅的玄鐵劍震開的那道虛空天塹，那道連接了未知世界的滔天裂口。
“顏老——”
饒妖妖護住吊帶之後，率先抓回了玄蒼神劍，接着要去救回顏老。
裂成兩半的顏無色短暫竟沒能恢復回來！
可想而知，方纔那一眼，他遭受了多大的壓力。
也許，虛空島上所有人經歷的都是氣勢餘波，而顏無色，纔是那彌天重壓的唯一目標。
——逾界者，死！
饒是知曉這些，饒妖妖顧不了那麼多了。
可她方想越界過去救人，虛空天塹之中，再轟的躥升而起滔天黑色能量。
那些能量裡頭，分明還有着聖劫、帝劫的氣息殘餘。
但此刻，通通化作了以魔氣爲本的洪流。
它以生死界線爲基，分隔了饒妖妖和顏無色，有如分隔陰陽。
“生死我定，輪迴我說。”
“紅塵衆生，合則解脫！”
饒妖妖眼神冷冽間，周身劍光一綻。
漫天浮現紅塵衆生相，在黑色的魔氣世界中，爲世人尋回了迷失了的人之力。
玄蒼一立，持劍一噼！
“人劍·蒼生斬！”
匯聚了紅塵衆生相所有莽力的一劍，化作了紅粉劍光，徑直斬於生死界線上那分隔陰陽的魔氣洪流界壁之上。
轟！
黑色的氣流往兩側翻滾，再狠狠一凹。
可又卷席而來，竟是能擋下這一劍的攻擊！
“怎麼可能？”
“這已經超越了半聖級別的防禦，八尊諳，究竟成長到了什麼地步？”
饒妖妖童孔動顫，玄蒼一旋，分化九劍，敕令再去。
“九劍術，無限窮數！”
休休九道“人劍·蒼生斬”交相疊加，轟隆一下，終於將那魔氣洪流界壁斬穿。
饒妖妖不敢耽擱，闖入黑色世界，就要撈回顏老。
“嗷！
！”
便這時，天穹響徹一道嘹亮龍吟。
所有的壓力同時消失，饒妖妖嬌軀一顫，美目瞪圓，停止了手上的一切動作，怔怔擡頭。
“這、這是？！”
罪一殿廢墟上，除了被重壓碾成碎屍的廢物，餘下苟得一命的煉靈師也得以擡眸望天。
滿城黑雲，龍踞其中；
不見其首，鱗巨於空！
“啪啪啪……”
短短一剎，虛空島炸掉了數千對眼珠子。
龍吟過後，一道壓着怒意的低沉之音響徹，席捲了整座虛空島：
“何人持炎蟒，誰名徐小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