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事魔（22）
險些被拔去舌頭的老囚徒、以及另一側出氣多進氣少，沒有多少活頭了的另一個囚徒，皆將目光投向了囚牢中間的蘇午。
看着他將‘薩古老爺’的脖頸用鎖鏈絞纏住，像勒死一隻雞一樣，勒死了強壯的薩古老爺。
“呃——呃——”
老囚徒看着蘇午朝自己走來，頓時嚇得渾身顫抖，大腦一片空白！
“不用怕。”
“我不會拔去你的舌頭。”
“你沒有犯罪，本該自由地活着。
但我今下只能給你一個爭取活命的機會。”
蘇午平靜說着話，走到了渾身打着擺子的老囚徒跟前，他雙手按住釘住老囚徒手腕、一指頭粗的鐵釘，輕輕一拔——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未有出現，老囚徒雙手腕上的鐵釘就被拔去，隨後蘇午又拔去了老囚徒腳腕上的鐵釘。
其身上的創口隨蘇午接近而迅速得到彌合。
“佛淫我妻，食我子，斷我手腳，魔給了我一條命——我事魔了！”
那已經快要死了的囚徒仰頭看着滿身毛聳聳長髮、裹着破布衣裳的高大身影爬入一片光芒中，張着口喘着氣，不言不語。
“這幾天難道是沒有蠍時嗎？”
“上去吧！”
蘇午爬出了囚牢，眼望着高原上墳起的羣山，看着腳下的圓孔，若有所思。
“去追！”
滋啦！滋啦！滋啦！
荒山腳下，跑在最前頭的囚徒振臂高呼：“我看到了魔的身影！
我看到了魔！”
此間沒有那般濃烈的腐臭氣息，只有青草與塵土的氣味。
蘇午沿着繩梯攀爬，爬過了有兩座血肉磨盤的囚室。
來到了倒數第二層的囚牢。
快死的同伴沒有回他。
他正沉思間，那往囚室中傾瀉下滾滾毒蟲的兩個黃衣僧侶轉回頭來，看着赤身如白玉的蘇午，相顧臉色大駭！
一人提起手邊的人頭屍杖，念動密咒真言，手裡木杖貫穿的四顆人頭齊齊睜開了眼！
衆囚徒撿起各種刑具，把幾個獄卒的屍體填進了血肉磨盤的磨眼裡，磨成了血泥，他們此後便靜靜等着，等了約莫一刻的時間。
四周仍是濃烈的腐臭氣味，地上堆積着厚厚的一層蛇蠍毒蟲之屍體，屍體堆裡，倒着四具被鎖鏈勒死的獄卒屍體，而囚室內，各種刑具已經消失一空，那些整日被刑具折磨的囚徒也不見蹤影。
快死的囚徒咧嘴笑了笑，將另一柄藏刀別在自己腰間，
“人都走光哩……”兩個蒼老的囚徒坐在囚室裡喘着氣。
嘆了一口氣，蘇午撿起地上兩個‘獄卒’散落於腐屍堆中的藏刀，將刀插入刀鞘中，丟到了囚徒們的腳邊。
“不怕咧。
年輕些的老囚徒又發起了愣：“那魔也去了滿是陽光的頂上去……我們是追着魔一起去的……”
其他人有樣學樣，聚在額頭上劃出如此圖案。
“是——又是魔？！”年輕些的囚犯如是道。
一個個囚徒接連成了長龍，從山頂上一直延續到了荒山腳下！
此時此刻，衆多的囚徒盡數站了起來。
老囚徒攀着繩梯，爬進了孔洞上端的無邊光明裡，年輕些的囚徒跟着爬了出來，仰頭就看到那團團白雲，一碧如洗的長空。
血肉磨盤囚牢中的囚犯們，看着滿地掉落的痂殼，愣神良久。
囚徒們高喊着，抓着鎖鏈、鐐銬、‘鬼開口’、鐵錐、鋼釘、烙鐵、刀劍等種種兵器，朝第一個發出呼喊的人奔了過去！
老囚犯茫然地看着漫山遍野間的囚徒，又轉回頭看着躺在地上眯着眼睛、快要死了的那個同伴、
朝向一個方向——
老囚徒揉着自己只剩淡淡疤痕的手腕，看着腐屍堆裡的連鞘長刀，顫抖着道：“這是魔王啊，這是魔王——只有魔王纔會把殺人的兵器發給無辜的衆生，引他們相互徵殺，互生仇怨——
莫名詭異的力量纏繞向蘇午——
“魔的痕跡！”
去吧。”
這條命，現在每多活一刻，都是魔賜。”快死的囚徒搖了搖頭，吃光蠍子後，攀上繩梯，繼續往上攀爬。
“……想。”
吃掉蠍子後，他才後知後覺地道：“蠍時要來了啊！
上面又要放毒蟲下來了！”
“光就是佛啊！”
“這這這……”
“我們是追着光走的……”快死的囚徒如是道。
“那就去。”
“方纔那魔分了我一口力氣，我覺得我能爬到頂上去——哪怕是一條垂死的野狗，也希望是躺在被陽光照射的草甸子上死去，而不是死在腐臭的陰溝裡。”快死的囚徒咧嘴笑着道。
“魔又怎麼了？”
快死的同伴睜開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快去追吧。
“您都這麼老了，還要爬上去嗎？
還爬的上去嗎？”年輕些的老囚徒幫忙扶住繩梯，向其問道。
年輕些的囚犯擦了擦眼睛，追上了囚犯的羣體們。
這這這——”
年輕些的那個撿起一些死蠍子，拔去它的尾毒針，分給了同伴幾隻，自己將幾隻蠍子塞進口裡大嚼了幾下，吞嚥下肚。
“一刻時間到了！”
有人忽然高叫出聲：“這是他留下來的痕跡！”
“他顯然不想別人誤認爲他是什麼佛……”
兩人相視一眼，都不敢看蘇午的臉，沒有說話。
囚徒吞吞吐吐了一陣，愣神看着地上的連鞘藏刀，忽然跪倒下去，捧起了那柄藏刀：“狗奴今日起就事魔了……”
“上次‘大黑天’誕辰的時候，
上師們往囚牢裡倒進來的毒蛇數量是平時的三倍；
‘普巴金剛’降誕的時候，毒蜘蛛的數量是平時的五倍；
‘白玉度母’……”快死了的囚徒躺在最後一層的囚室中，看着繩梯墜下的圓形孔洞中，傾瀉而下的明燦燦天光，他勉力爬起身，囚牢兩側聳立的兩座遍佈血泥污漬的磨盤，再度抓住繩梯，向上攀爬：“傻孩子，你還不明白嗎？
沒有毒蛇蠍子，不是上師發了慈悲，
是有人把毒蛇蠍子都打跑了啊。”
看過了遍是長滿鐵釘的大樹的囚牢；
流淌水銀的毒室；
熱氣燻蒸的牢獄……
兩人沿着繩梯層層向上。
漫山遍野間，盡是此般呼喊。
從頂上傾瀉下的無數毒蟲、蠍子、毒蛇等活物爬滿他的身體，他眉心意能量徐徐流轉，將諸般活物盡數煉成灰燼，厚厚的一層灰燼粉殼包裹着他的身軀，釋放出或熾烈兇猛、或陰寒入骨的氣息，侵蝕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囚牢頂上的圓洞，忽然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接着雙手抓住了繩梯，顫顫巍巍地預備往上爬——
唯有囚牢頂上，插着一柄柄明晃晃的剪刀，一道道火把照應着如林的剪刀，剪刀散發出得到白光透過一個個小小的孔洞，投射到了最末層去。
倒在草甸裡的死囚犯，
身軀化作了光塵，伴着浩風，飄散在囚犯羣中。
你莫非不想追麼？”
有人抓起一片痂殼，在自己眉心劃出一朵火焰的圖案。
年輕些的囚犯有些疑惑地道了一句，旋即一拍腦袋，喜道：“一定是因爲這幾天是遮生屍金剛的誕辰，所以上師們發了慈悲，沒有再往囚牢裡倒蠍子了！”
十七層囚室，對應十七層地獄。
“去追！”
他隨即轉過身，沿着繩梯，向囚牢的上一層攀爬去。
又被他的體魄一一吸收。
……
“那你撿不撿？”快要死了的囚徒看着年輕些的囚徒。
“那我走了！”年輕些的囚犯堅定道。
最末層囚室以‘拔舌’爲第一刑；
倒數第二層以‘剪刀剪刺’爲第一刑；
倒數第三層以遍佈鐵釘的鐵樹綁縛活人爲第一刑；
……
“去追！”
“你……”他看着同伴，才說出一個字。
此間囚牢的面積要比最末層囚牢寬敞許多。
“我要死了——
“他不是佛，他是魔！”
對方躺倒在綠蔭草甸間，被微風輕撫着，已經死去。
那光是如此寒冷。
……
今下這第十八層阿鼻地獄，無間地獄，卻是密藏域的人間。
之後，蘇午走近默不作聲、快要死了的更蒼老囚徒跟前，他嘆了一口氣，依舊幫對方拔去了手腳上的鐵釘，彌合了對方的傷口。
“那光就是魔。”
他周身痂殼一層層脫落，掉在了最頂層囚牢中，白玉般的身軀融進了光中。
如此倒也貼切。
年輕些的囚徒仰面躺在山頂的草地上，閉目享受着此時此刻，片刻之後，他聽到四周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連忙爬起身，睜開眼睛，看到這片山頂，這藍天白雲、綠茵草地間，盡是一個個毛髮聳立、遍身襤褸、骨瘦如柴的囚徒。
“魔說一刻以後讓咱們再爬上去。”
蘇午同兩個老囚徒如是道。
等我死後，我的魂兒也會跟你一起去追的。
漫山遍野間，倒滿了看守此間的獄卒屍首。
“巴喇嘛吽！”
兩人說着莫名其妙的話，一前一後地爬進了那便是光的圓洞。
“你們若想活命，便只能靠自己從這道繩梯上爬上去了。”
“你不想嗎？”
兩人一路走，一路停，一路攀行，終於爬到了爬出了最頂層——他二人已經不知道爬了多久，彼此皆可以肯定時間必然十分漫長，
但在這漫長的時間裡，那些本會從繩梯所在的窟窿中撒下來的蛇蠍毒蟲，卻一次都未出現過。
蘇午安靜看着二人，
嘴脣翕動：“俱滅！”
兩個僧侶頭顱爆裂！
各樣人骨法器紛紛毀碎！
一切俱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