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房屋，聚集在一起，污水從房前屋後流過，散發出難聞的氣味，組成狹窄、逼仄的居住區。
這裡是一處人類的聚居地，規模勉強算得上是中型。
背靠峭壁，面前是一條已經乾涸的河牀，深度有十來米。
一座不過寬一米多一點的土橋——或者說土碓，形成附近能夠看到的唯一出入口，中間隔斷三米的距離，需要的時候就用一塊鐵板充當通路。
河牀對岸，有着兩座在風中發出不堪重負之聲，讓人覺得隨時會倒塌的瞭望臺。
整個聚居地外圍，則是用各種可以利用上的東西，泥土、石塊、無用的鐵器等等，組成了一米五左右高的，厚度卻超過一米的“城牆”。
防禦力相當不俗。
很多遊蕩在荒野上的危險分子，手中的武器都沒有辦法穿透這土製城牆。
包括前面的河牀，這樣的“天險”實際上都是爲了抵禦廢土上的同類而存在。
儘管唐洛他們遇見了一次巨鼠狂潮，但那是他們衝入到了對方老巢導致的後果。
在廢土上生存艱難的，又不僅僅只有人類。
廢土上那些古怪變異生物，大部分情況下和人類的交集不大。
雙方都有各自的領地，活動範圍。
能夠建立起聚居地的地方，自然是遠離那些變異生物，相對安全的地帶。
如果說廢土上，人類面臨的危險是100分的話，那些變異生物所佔據的分數頂多也就是10分左右。
不過這10分在特殊情況下會急劇上升，成爲滅頂之災。
那個時候，這種“天險”、土牆再擴大一倍數倍都沒有什麼作用。
刺耳咆哮的引擎聲在河牀另一邊消失，黑鴉商隊停下，周黑鴉下車走到最前面，指了指胸前衣服上的黑鴉表示大聲喊道：“洛克，出來做生意啊！”
加上身後一排端着武器，滿臉兇悍的小弟，那“出來做生意”的話，更像是在大喊“打劫，把錢交出來！”
另一邊的反應也不慢。
過了一會兒就幾個人走到土橋上，把鐵板推過去，形成道路。
黑鴉商隊已經不是第一次跟這個叫做“希望地”的聚居地打交道了。
雙方交易過不少次。
儘管在廢土上，商隊的角色可以輕易轉化成強盜，但不得不承認，商隊、貿易的存在是很多人可以生存下去的必要條件。
沒有商隊互通有無，一些聚居地都難以持續下去。
商隊本身也極少在聚居地亂來，雙方需要彼此來生存。
當然，如果在聚居地之外的廢土上，陌生人之間突然遭遇，請參考黑鴉商隊的反應。
聚居地要有一些秩序，聚居地之外可以沒有。
黑鴉一馬當先，大踏步走過去，跟對面的頭領抱了一下，互相大笑着拍着彼此的背部。
好像很親密的樣子。
希望地親自出來迎接的首領，洛克儘管跟黑鴉親密擁抱，彷彿一對基佬——在廢土，這根本就不叫事情。
但他的注意力卻全部集中在隊伍中一個白髮男子身上。
不是因爲白髮扎眼，而是這個男子太乾淨了，他的衣着、臉龐、手指、指甲乃至抱着那隻……狗？
都十分乾淨。
別說跟黑鴉商隊中這樣常年在外跑的人格格不入，洛克本人都沒有這個白髮男子乾淨。
說實話，整個希望地，能夠這麼幹淨的人，不超過十個，都不包括洛克本人。
而且這些人還是在跟洛克上-牀-前才能夠洗一洗，洗得那麼幹淨。
大人物，大有來頭。
黑鴉和洛克分開後，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說道：“這位是玄奘大師，真正的大人物，我們商隊最高貴的客人。”
“哦。”洛克應了一聲，朝着唐洛行了一個優雅的禮節，“歡迎您，尊貴的大師。”
大師不是聖徒的專屬稱呼。
任何在某一方面有所建樹者，都可以被稱之爲大師。
不管什麼時候，人才都是稀缺資源。
而且這個世界的“和尚”，除了光頭和信佛之外，跟常規和尚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當然，唐洛這個和尚也不常規就是了。
唐洛臉色淡然地點點頭。
洛克並無半點不悅之色，笑着邀請黑鴉商隊進來。
黑鴉商隊除了大卡車之外，八輛車中還有另外三輛也是改裝貨車，裡面裝有不少商品。
留下幾個人看守商隊，唐洛他們幾個人走進這個叫做希望地的中型聚居地。
往裡面，靠近峭壁的方向走，那貧民窟棚戶區一樣的場景改善不少。
還可以看到一些車子停在空地上。
顯然這裡有着不爲外人所知曉的其它出入口。
車子從數量上來說，已經超越了黑鴉商隊，就是在大小方面差了一點，風格上倒是如出一轍。
將廢土的狂野展現得淋漓盡致。
精緻這個詞，跟廢土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和事物都毫無關係。
靠近峭壁，可以看到兩根水管從峭壁中延伸出來，流出不是那麼清澈，但至少沒有任何異味，可以用來飲用的乾淨水源。
水流入到峭壁下方兩個不算大的蓄水池中，兩支隊伍正在排隊等着打水。
每個蓄水池都有兩個端着槍的男子看守。
他們手上的土製槍，看上去開槍炸膛的概率還要大過槍殺敵人的概率。
兩個蓄水池中間，有着一把加特林。
早期加特林的造型，手搖式，安裝在兩輪車上，在西部牛仔片中可以看到的那種。
黑鴉商隊也有一把加特林。
安裝在“黑鴉王”那輛怪獸的駕駛室裡面，可以移動出去，遠比這個加特林要高端很多。
但極少使用。
用黑鴉自己的話來說是用不起，子彈太貴了。
粗獷的槍配合粗獷的子彈，子彈做工越精細自然越昂貴。
高規格的高端槍械，價格的高昂不僅僅體現在其本身上，子彈的消耗，還有保養維修都是要花錢的。
性價比遠不如那些看上去破破爛爛，好像隨時都會炸膛的槍械。
那把加特林更多的是一種實力的象徵和裝飾。
洛克帶着黑鴉、唐洛他們來到峭壁旁邊還算不錯的兩層小屋中。
這小屋只是他會客的地點。
他的真正居住地，應該是在峭壁裡面。
乾淨的水源無疑是希望地立足的根本，洛克掌握水源也掌握整個希望地。
黑鴉商隊首要的東西，自然是希望地的“特產”水資源。
距離接下來一個聚居地，大概還有五天左右的路程，現存飲用水是夠的，但爲了防止意外，肯定要多備一些。
讓黑鴉慶幸的是，這位來歷神秘的玄奘對於食物、用水都沒有半點要求。
從見面到現在，他都沒有見過對方喝水、吃東西。
兩人談好價格後，黑鴉直接把話題帶到了最爲關鍵的問題上：“你知道哪裡可以弄到通行證嗎？”
“你黑鴉商隊還缺通行證？”洛克有些訝異。
“A級通行證。”黑鴉說道。
洛克說道：“你現在生意做到這麼大了？”
“沒有。”黑鴉搖頭。
洛克看了一眼旁邊坐在沙發上的唐洛，心裡明白幾分，恐怕是這位貴客需要A級通行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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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級通行證，其實我有。”洛克說道。
“嗯？”黑鴉有些驚訝。
洛克的勢力比黑鴉商隊大多了，像這種中型聚居地的首領，是有本事、渠道弄到A級通行證的。
但黑鴉沒想到，洛克居然就有。
要知道，聚居地的首領可不比商隊，需要經常在外面跑。
“以前偶然獲得的，我也用不到。”洛克說道。
“那……”黑鴉下一句“送我吧”都沒有說出口，就聽見洛克繼續說道。
“那麼你打算用什麼來交換？”
“你不是用不到嗎？”
“現在用不到不代表以後永遠用不到。”洛克說道，“留着就是一條退路。”
“得了吧，哪一天你真的不行了，你還有機會去那些地方避難？”黑鴉說道。
洛克這樣的人，一旦倒臺了，基本上下場就是一個死。
“所以我才願意賣給你。”洛克說道，比起黑鴉，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精明的商人。
“你要什麼？”黑鴉看到洛克奇貨可居的態度，就知道這次要大出血了。
可沒有辦法。
身後那疑似神佛的玄奘，目光時不時從自己身上掃過呢。
“黛麗絲。”洛克說道。
“哈？”黑鴉一愣，“啥玩意？新出的武器？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不。”洛克說道，“是一個女人。”
黑鴉皺眉：“女人，我記得上次給人帶過來了幾個。”
“那幾個根本生不出孩子！”洛克低吼着，臉色猙獰。
他已經四十多歲了，在廢土上這不是一個小數字，急需血脈將他的王國延續下去。
可是生不出來，洛克前前後後換過不少女人，就一個成功懷孕的。
但生下來是一個死嬰。
“好吧，這個黛麗絲在哪，什麼人？”黑鴉問道。
“黑油營首領的女人。”
“你瘋了？”黑鴉猛地站了起來。
黛麗絲他沒有聽過，可黑油營怎麼會不知道？
那裡的規模人口只是小型聚居地的水平，可是武裝力量，遠遠超過中型聚居地。
因爲那裡的特產是油。
想要在廢土上行動必不可少的油。
沒有油，黑鴉商隊最爲重要的車子也就比廢鐵好一些而已。
“那個女人很能生，我知道她足足給加勒生了十個孩子，八個都養大了。”洛克的語氣透露着羨慕嫉妒恨。
“……”
黑鴉一陣無語，他很想說，那不一定是黛麗絲能生，說不定是黑油營的首領加勒牛逼呢。
話說你的女人少說也有二十多個，就生了一個還死了，就不找一下自己的原因？
這話黑鴉放在了心裡，說出來，就要翻臉了。
他多半是走不出希望地的。
“我黑鴉商隊可打不過黑油營。”黑鴉說道。
要真的論武裝力量，黑鴉商隊都比不過希望地，更不可能是黑油營的對手。
黑油營人少，可他們武器猛啊。
黑油營的武器，不少都來自於天神恩賜，跟黑鴉商隊的武器不是一個級別的。
廢土或者文明世界，賣石油的都非常有“錢”。
“當然不需要你們正面進攻。”洛克說道，“你們跟黑油營有生意來往，找個機會把黛麗絲偷出來，帶到我這裡，天神恩賜的A級通行證就是你們的。”
天神恩賜的A級通行證相對來說比較常見，畢竟它是一個軍火販子組織。
“那也辦不到吧。”黑鴉說道。
兩者只是不同方式，難度都高得沒邊。
“是你的事情，帶來人，我給你通行證。”洛克說道，最後看向唐洛。
等待他的回答。
“那個黑油營很厲害嗎？”唐洛問道。
“像我車上的加特林，他們至少有十把。”黑鴉用了一個非常直觀的說法。
“哦，那麼厲害的話，那他們應該也有A級通行證吧。”唐洛說道。
“呃——”黑鴉一愣，露出了笑容，是啊。
爲什麼要在希望地一棵樹上吊死？還得罪黑油營這樣的勢力。
黑鴉是把唐洛的要求當做最爲重要的事情去做，希望早點擺脫這個來歷不明的危險分子。
那急切的態度才讓同樣急切的洛克獅子大張口。
現在冷靜一下，其實壓根不用這麼急，他們可以一路向目的地前行，哪怕路上沒用弄到。
最後也可以完成大勢力的任務來獲得通行證。
通行證原本就是爲了發給別人而造出來的東西。
“那就走吧，去那裡。”唐洛站了起來。
黑鴉笑着說道：“不好意思啊洛克，這活太難了，我們接不了，你另請高明吧。”
洛克臉色陰沉無比：“想走？”
“怎麼？”黑鴉轉過身來，目露兇光，“我們還走不了了？”
“事情你們知道了……”洛克在桌子上慢慢敲着，“你說我該不該放你們走？”
“我們腦子抽了自找麻煩告密？”黑鴉說道。
洛克說道：“你們需要通行證，可不是自找麻煩。”
賣黑油營一個好，對需要A級通行證的黑鴉商隊相當有利。
“你也不怕惹事？”黑鴉說道。
洛克看着唐洛，露出獰笑：“是你們自己的選擇，現在只有死亡纔可以解決問題！”
悄無聲息死掉的貴客，跟騾馬沒有區別。
說話間，洛克猛地拿出了桌子底下貼着的槍。
黑鴉的速度慢了一點……他腰間的槍爲了表示誠意交出去了，剩下一把偷偷摸摸裝在懷裡。
當他將槍口看看擡起，還不急對準洛克的時候，洛克已經對唐洛扣動了扳機。
這就是廢土，秩序的崩壞只在一瞬間。
死亡降臨得非常突然。
洛克的腦袋爆裂，像是被人砸爛的西瓜。
手中的槍掉落在地上，走火，槍聲再度響起，子彈貼着黑鴉的耳朵劃過，一片灼熱。
“說實話，我挺喜歡你們這種風格的，夠直接，省時省力。”
唐洛收回彈回子彈的手，對身後踹開房門，衝進來的人羣說道。
“砰！”
“砰！”
“砰！”
槍聲大作，迴盪在希望地的天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