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柿子一定要撿軟的捏

戰場,在無數人的眼中,就有無數種解釋。

最豪邁的一種把戰場當做殺敵報國的場所……目前,只有盧象升以及他的部屬們是這樣看的。

再次一種的只是單純的喜歡殺建奴,至於別的跟他無關,李定國就是這樣的人。

這兩種人執行起軍令來最是無所畏懼,所以,有他們身影的戰場,總是最殘酷,也最壯烈。

錢少少考慮的問題跟,盧象升,李定國是不同的,他想弄死建奴,不過,弄死建奴的目的是爲了讓藍田城名聲大噪。

最終把建奴的軍事力量吸引過來,慢慢的放血,等到建奴虛弱之後再大舉反攻,最終達到一統天下的目的。

如同李定國所言,想在戰場上獲取高報酬的人,一般都不會得到一個滿意的回報。

巴特爾的大軍還沒有抵達嶽託營寨,人家的兵馬就跳出來迎擊了,同樣的騎兵,在硬碰硬的時候,就顯出強弱來了,建奴的騎兵如同一支木頭楔子,硬是鑽進了蒙古人的騎兵大隊。

眼看着建奴手舞長刀在軍陣中銳不可當的模樣,錢少少就忍不住拍着額頭大聲咆哮。

好在,軍中還有一些會指揮軍隊作戰的人,他們丟出手雷,投擲出短矛,並且不分敵我的用短銃轟擊,這才遏制住了建奴的進攻。

自從戰馬停下來的那一刻開始,突襲就不存在了。

密集的火槍在對付建奴騎兵的時候還是很有效果的,尤其是當建奴愚蠢的也派出火槍手跟錢少少對射的時候,這種武器上的代差就明顯的表露出來了。

戰場上硝煙瀰漫,槍聲此起彼伏,很明顯,蒙古人騎兵這邊的槍聲要顯得更加密集。

兩堵人牆,火槍手終於品嚐到了彈無虛發的樂趣。

長長的對列中,突然就會有人栽倒,只不過,藍田城所部的火槍手喜歡趴着,蹲着,站着呈三排射擊,站着的那一排人交換輪替,只有趴着,蹲着的兩排人原地不動,射擊完畢之後重新裝彈繼續射擊。

建州人這邊的火槍手則會無畏的站成三排,一排射擊完畢,後一排出列繼續射擊,三排人滾動射擊秩序井然,只是栽倒在地上的人卻越來越多。

這裡是戰場的重心,就在火槍手兩側,四支騎兵正在鏖戰,戰況一時間陷入了膠着狀態。

此時的蒙古人終於展現出來了騎射無雙的祖先遺留下來的本能,僅僅論到騎術,滿清這這種半農耕,半狩獵的民族還比不上他們。

只是,建州人的兇悍與頑強抵消了這些劣勢,他們被蒙古人打落馬下,只要不死就會抱住蒙古人的馬腿,給自己的同伴製造殺敵良機。

在槍聲,手雷爆炸聲以及吶喊跟廝殺聲中,火槍隊的對射已經出現了勝負。

當建州人的火槍隊再也不能形成密集射擊的時候,巴特爾率領的中軍騎兵就越過火槍手,開始向敵軍脆弱的中軍發起進攻。

兩翼騎兵見中央大隊開始進攻了,兩翼騎兵歡聲大作,而正在跟他們作戰的建州人卻越發的瘋狂。

他們甚至放棄了軍陣,以個人強悍的武力向蒙古騎兵後方突進,至於個人生死完全被他們拋諸腦後。

“建奴的兇性被激發了。”

張國柱淡淡的對錢少少道。

錢少少瞅着混亂的兩翼道:“火藥自從應用到了戰場上,個人的武勇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建奴現在之所以還能跋扈一時,那是因爲作戰的對象是蒙古人,一羣比他們還要落後的族羣,

張國柱派出你的人,清除掉最兇悍的建奴,把他們的氣焰打下去。”

張國柱對身邊人吩咐兩句,然後,就有一羣揹着短銃,身着黑甲的武士就策馬離開了中軍。

巴特爾的騎兵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城寨掩殺,在他們背後,厚厚一隊火槍手也離開了陣地,隊列整齊的踩踏着大地向城寨緩緩逼近。

錢少少見大軍重新恢復了攻勢,就懶懶的自言自語一句:“這年頭,想要幹成事情,自己不出頭是不成的。”

建奴前軍統領八赤見左右兩翼遲遲不能取勝,而蒙古人的中軍已經壓過來了,就下令,准許兩翼騎兵撤退。

幾道刺耳的響箭飛上天之後,兩翼建奴騎兵越發的瘋狂,猛攻一陣之後,見依舊跟蒙古騎兵糾纏在一起無法脫身,一個建奴射出一枝響箭之後,就不再撤退,而是轉身重新向追擊過來的蒙古騎兵迎了上去……

八赤怒不可遏,重重的一拳砸在城寨圍牆上無能爲力,只能看着那些主動迎敵,掩護同袍撤退的同族人漸漸被蒙古騎兵淹沒。

嶽託與范文程走上城頭,八赤羞愧無地,單膝跪地一言不發。

嶽託笑道:“你沒有做錯什麼,不用愧疚,你面前的敵人曾經一口吞掉了我們一千兩百人,算得上是我們的勁敵。

繼續指揮作戰,我只是來見識一下藍田縣人的戰力。”

八赤聞言更加羞愧無地,抱拳道:“大帥,容卑職帶着兒郎親自衝陣。”

嶽託笑着拍拍八赤的肩膀道:“我們現在不是十三副鎧甲起兵的時候,用不着派大將親自作戰,好好地做好你的事情。”

說完話,嶽託與范文程就把目光投向紛亂的戰場。

數萬人正在廝殺,殺聲震天,嶽託視野所及之處,無一處安靜之地。

“我們縱橫山東幾乎無一合之將,盧象升勇猛,洪承疇多智,孫傳庭穩健,在我大清強悍的大軍面前都不過是土雞瓦狗一般。

想不到,在這塞上,居然還有一支軍隊能跟我大清大軍打野戰打的平分秋色,殊爲難得。”

范文程躬身道:“明軍之所以軟弱,是因爲他們是朝廷的兵馬,如果明軍成了私兵,他們立刻會從狗肉之兵,變成虎狼之輩。

我大清之所以還困居東北,就是因爲有遼東的一干私兵阻攔,他們不是在爲大明朝皇帝打仗,而是在爲自己的主人以及自己的土地打仗,奴才以爲,貝勒以後再對遼東用兵的時候,不妨以懷柔爲上。

竊以爲,只要滿足那些明軍大將們的私慾,他們就能爲我所用。

暫時給他們一些甜頭,不論是什麼條件都答應他就是了,再大的代價也一定小過用兵征剿。

等我大清天下定鼎之後,回頭再處理這些降將就很容易了,估計到了那時候,只要派出一介獄吏,就能讓他們束手就擒,至於他們積攢的財富,同樣會迴歸,只不過是保存在他們手中一些年頭就是了。”

嶽託指着不遠處密密匝匝的蒙古騎兵道:“也不知道藍田縣給了他們什麼好處,讓他們可以如此的忘命。

以前跟多爾袞作戰的時候,他們可沒有現在這樣的膽量,難道說他們以爲我嶽託好欺不成?

文程公,我們如今站在張家口的地盤上,你卻在說遼東的事情,你難道就不打算跟我說說如何對付雲昭這個人嗎?”

范文程搖搖頭道:“對雲昭這種自視甚高的來說,跟我們多說一句話他都覺得羞辱了他。

對於這種人,沒有招降的可能,只有殺死他一條路。貝勒目前做的就是殺死雲昭的事情,何用奴才多嘴。”

嶽託正要說話,一連串的爆炸聲從混亂的戰場上傳過來,嶽託定睛一看,即便是他少年時期就開始征戰,眼前的場面還是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從未想過,蒙古人的長鞭居然還能當成投石機來使喚,一個個用麻布過好的火藥包居然被蒙古人用長鞭捲起,掄兩圈之後,再脫手,一個個火藥包就冒着火花飛向建州人設置的鹿角丫杈,無數聲轟響過後,十餘丈寬闊的據馬就被火藥包給炸的粉碎。

“退兵吧!”

嶽託輕聲對八赤道。

八赤不敢怠慢,迅速傳令,戰場上頓時就響起了銅鑼聲,原本固守在城內的弓箭手紛紛出城,向前走出五十丈,準備爲即將撤退的建州人提供保護。

正在血戰的巴特爾眼前突然變空了,剛剛那個跟他鏖戰的建奴固山額真已經離開他有三丈遠。

再聽到建州人正在敲銅鑼,忍住心頭的狂喜,對身邊的護衛道:“傳令,全軍攻擊!”

巴特爾自己更是策動戰馬向那個固山額真追擊了下去,他很希望這些後退的建州人能再亂一些,好讓他一口氣衝進城寨。

可惜,漫天的箭雨阻止了他的馬蹄,三輪箭雨過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建州人的大軍有條不紊的退回營寨。

巴特爾懊惱的幾乎要發瘋。

今天,只要殺進這座營寨,擊敗這些建州人,他從此就能海闊天高,帶着自己的心腹部下在陰山下過自己的快活日子。

就能遠遠地離開那個跟毒蛇一般陰毒的男人。

這是他心頭最大的恐懼。

只要見到那個男子,他的身體就會忍不住發抖……

回想起自己在藍田縣過的那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巴特爾就想轉身逃跑,不論身邊有多少人,他從未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巴特爾,爲什麼停下來了?”

錢少少陰柔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巴特爾背後傳來。

巴特爾面罩下的臉皮抖動起來,他很想說用騎兵攻打眼前高大的城寨就是一個大笑話,是要用屍體堆積的。

“我帶來了火槍兵,火槍的射程超過了弓箭,所以……”

巴特爾摘掉面具,露出那張滿是疤痕的臉,舉着長刀指向城寨大聲道:“攻城!”

他不知道錢少少做了什麼樣的安排,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行動,自己這一生就不會再有什麼行動了。

錢少少見巴特爾出動了,就對張國柱道:“開炮吧,指望他們……全部戰死了也進不到城寨裡去。”

張國柱看了錢少少一眼道:“這邊只有八門大炮,你好像把大部分火炮配屬給了盧象升。”

錢少少笑道:“盧象升的天雄軍以後是要編練進我們自己軍隊的,自然不能全部給盧象升陪葬。

至於這裡的人,多死一點不太重要,你知道的,蒙古人如果不流血是不知道土地是如何的珍貴。“

騎兵向城寨進攻,火炮在他們的身後響起,很快城頭上就硝煙四起,嶽託的大旗被鏈彈攔腰斬斷從城頭落下,城下的蒙古騎兵似乎又看到了勝利的希望,大聲鼓譟起來,頂着密集的箭雨快馬來到城下,甩出一個個火藥包之後便迅速離開。

霹靂一聲響,城寨圍牆便垮塌了十丈……

更有彪悍的蒙古人在巴特爾的帶領下,縱馬從城寨缺口處魚貫而入,很快,又匆匆的退了出來,胡亂丟了一通手雷之後,又殺了進去,不大功夫,再一次被建州人從營寨裡攆出來,這一次,就連胯下的戰馬都不見了。

滿身狼藉的巴特爾回頭看看就站在弓弩射程之外的錢少少,見他身後的代表繼續進攻的紅色旗子沒有變化,這一次,他糾集了自己的所有護衛再一次殺進了城寨。

轟隆,轟隆,又是兩聲巨響,高大的城寨再次垮塌出兩個巨大的口子。

眼瞅着大隊的蒙古人跳下戰馬衝進城寨,錢少少就對張國柱道:“盧象升那邊應該已經勝利了吧?”

張國柱道:“剛剛傳來消息,盧象升捨棄了追擊杜度殘部的計劃,擊潰了守衛奴隸大營的建奴,正在全力組織營救被擄掠來的大明百姓。”

“李定國呢?”

“人家現在已經殺進了建奴大營,正在裡面放火燒建奴糧草,估計在裡面待不久,我們接應他們的人手已經出發,只要按照他說的炸開右邊的圍牆,他們自己就能脫困。”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張國柱道:“距離嶽託最近的援兵還有一天的路程才能到張家口。”

“多爾袞還有多長時間到張家口?”

“就算他星夜行軍,也需要四天才能到,先期趕來的是駐紮在沙井的蒙古八旗。”

“我們的計劃能實現嗎?”

“就目前看已經實現了一半,盧象升已經救走了大明百姓,打殘嶽託的計劃還沒有成功。”

錢少少道:“那就催促巴特爾繼續進攻,哪怕是換子,也必須重創嶽託,另外,給盧象升傳話,把我們的計劃告訴他,他如果不願意繼續殺賊,我們的人將接替他。”

張國柱點點頭就派人去給盧象升傳話了。

此時的盧象升正抱着自己的族弟盧象顯坐在地上欲哭無淚,雖然身邊浩浩蕩蕩的被解救出來的奴隸大軍正在快速離開,他也感受不到多少愉悅之意。

那個令人討厭的軍醫又走了過來,瞅了瞅被盧象升折騰的又開始流血的盧象顯就對他道:“你兄弟沒死,要是你再把他從擔架上抱起來,他可能就要死了。”

盧象升擡起頭道:“我弟弟沒死?”

軍醫把盧象顯小心的放在擔架上,招呼兩個健壯的大明百姓擡着他隨着其餘軍醫走了,這才鬆口氣對盧象升道:“骨折了十一處,外創九處,取出來的箭頭有半斤,腦袋受到重創,這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等他回到藍田城,好好地調養一兩個月,人能活,就是不保證能不能好好活着。

不過,這一次他幾乎被人打碎了,如果能自己走路就算是萬幸,以後不要再讓他上戰場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佩服你盧氏的硬骨頭。”

盧象升長出了一口氣,瞅着腿上的夾板道:“這一次算我盧象升欠你們縣尊一個人情。

如果他想要,我隨時還。”

軍醫冷笑一聲道:“我家縣尊要你還人情之日,是不是就到了你自殺的時候了?”

盧象升咧開乾枯的嘴脣笑道:“人死債消,這是最痛快的一種還債的法子。”

軍醫笑道:“我家縣尊早就預料到你會這麼做,我藍田縣跟人做了無數生意,在你這裡是最虧的。”

盧象升看着戰事越發激烈的嶽託營寨對這個無名軍醫道:“再打下去不會有結果,我們的人數畢竟少,這一次算是佔了火器強大的便宜,下一次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告訴你們的主帥,該撤退了,再不撤退,等建奴的援兵到了之後,會吃大虧的。”

軍醫瞅着盧象升嘿嘿笑道:“你以爲我們藍田縣在藍田城就這麼一點戰力嗎?”

盧象升道:“你們還有一支強大的軍隊沒有使用,你想說你們的主帥準備將這一支軍隊也投入到這個戰場上來嗎?

告訴你,這場仗已經打爛了,如果一開始用你們的精銳突襲,或者還能佔點便宜,現在你們的精銳再上來,就成了添油戰術,你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在多爾袞來張家口之前殲滅嶽託,就算是有最好的設想,也做不到這一點。

告訴你們的主帥,該撤退了,現在,繼續打下去除過增加一些傷亡毫無意義。”

軍醫摩挲着頜下剛剛冒出來的兩根軟軟的鬍鬚輕笑一聲,就將盧象升攙扶上了戰馬,安置好他的那條傷腿之後,就朝盧象升拱手道:“我們最初的戰略本來就不是嶽託。”

盧象升何許人也,這個年輕的軍醫的話纔出口,他立刻道:“你們真正的精銳是要伏擊多爾袞?”

軍醫搖頭道:“不成,多爾袞麾下的正白旗軍卒好像比嶽託手中的正紅旗軍卒還要悍勇一些,跟多爾袞對戰的結果跟嶽託沒有太大的區別,我們縣尊如此睿智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犯下如此的大錯。

要知道,我藍田縣精銳得之不易,萬萬不能輕易葬送的。”

盧象升聞言略一思索,就拱手道:“但願你們能把滿八旗葬送在蒙古大草原上。

替我謝過你們縣尊,天雄軍此次作戰已經是最後的餘勇了,就是鼓着一口氣在作戰,百姓被救出來,他們胸中的這口氣也就泄了。”

軍醫揮手道:“盧帥走好,我軍會立刻接手此處戰場,繼續挺近嶽託大營,既然已經開打了,總要達成目標纔好。”

盧象升走的很乾脆,正如同他所說的,天雄軍經過此次作戰之後,基本上已經成了一個空殼子。

滿員一萬六千人的天雄軍,現如今包括躺在擔架上的傷兵,能回到大明國的人不超過四千人。

在漫長的六個月的征戰中,一萬兩千餘人戰死沙場。

軍醫瞅着盧象升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用將士們的性命去換那些百姓的性命,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不過,或許這纔是縣尊願意跟他做虧本生意的原因吧。

或許,他跟縣尊纔是一類人,只是沒有縣尊那麼聰明!”

火炮沒了騎兵跟步卒的保護,這個無名軍醫當然不會帶着炮兵們繼續向前攻擊。

而是將騾馬重新套在炮車上,按照預定的路線轉場,在那裡他們應該有更大的作用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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