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這個人，始終不是她的
傍晚時分，蕭元邃帶着他的人離開了。
商如意是站在倉城最高處，那已經有些空寂的議事堂的大門口，看着那些人慢慢的退出倉城，身影再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漸漸沒入了鵝毛大雪中。
寒風凜冽，又卷裹着四周濃濃的血腥氣在這倉城內盤桓，那種深重的冷冽幾乎要把這裡所有人的血液都凍僵，雖然直到現在，她沒有受一點傷，卻不知爲什麼，周身虛軟得厲害，好像下一刻，就要倒在這幾乎要聚化成形的血腥氣裡。
就在她有些搖搖欲墜，急忙伸手扶着門框穩住自己身形的時候，她聽到了周圍那些人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喊聲，不一會兒，有一隊人馬走了過來。
是宇文曄帶着人，在城中清剿。
雖然大隊的人已經走了，但難免有些藏匿在暗處的漏網之魚，宇文曄將這些人全都清理了出來，又讓人立刻打掃了各個關隘，將屍體擡走，再讓人立刻重新清點糧倉，並且封鎖了各個出口。
最後，他帶着穆先和幾個裨將回到大堂上，一邊走一邊說道：“讓人去山下備馬，我們立刻回城。”
穆先道：“是。”
他轉身下去了，而那幾個裨將也各自領命，帶着他們的人下去重新鎮守糧倉。
等到交代完這一切，宇文曄正好走到大門口。
這時，一雙手環了上來，將她整個裹進自己的懷裡。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這些天來回奔忙，肯定很辛苦，不要休息一下嗎？”
只低頭看着她：“冷？”
宇文曄率領了一萬多人分兩路執行這一次攻打興洛倉的計劃，如今，人數幾乎沒有什麼減少，他留下了一萬多人繼續鎮守倉城，並且三令五申讓他們一定要嚴加看守，絕對不能再像上次一樣輕易的被人拿下，否則，皇帝一定會將他們所有人滿門抄斬。
商如意一怔，立刻道：“我沒——”
說着，他又擰起眉頭看着商如意道：“所以，就這麼一封信，你就不要命的來了？！”
路過那狹窄山道的時候，火光將周圍人的身影投映在山壁上，暗影鬼魅，看上去格外駭人。
“哎？哦。”
“嗯。”
可再擡頭對上宇文曄的目光，她立刻就移開了眼。
商如意一看，就有些移不開眼。
“爲什麼？”
宇文曄道：“至少這樣看起來，比較合理。”
說到這裡，商如意才恍然大悟過來。
“也許。”
他要跟自己算的，好像還不少。
“……”
神情，也柔和了下來。
他又沉沉的看了她一會兒，眼中的神色糾結半晌，終究嘆了口氣，道：“沒事了。”
商如意問道：“你說，那寇勻良不僅壓着你的糧草，而且明知道攻不下那條路，還數次逼着你出兵，這就是把你往死路上逼，所以，那幅畫上說的要加害你的人，是他嗎？”
商如意沉默半晌，輕輕的點頭。
可她的解釋還沒出口就被宇文曄打斷了，他一副冷冷的“我不想聽”的表情，道：“不過，這也就證明，寇勻良雖然是皇帝派的監軍，但他可能，還聽命於另外的人。”
提起這個，商如意忙說道：“我得到消息，有人要加害你，我擔心你不提防，所以就來了。”
宇文曄的呼吸似乎也有一瞬間的凝滯，但他並不低頭看她，腳步也不停，只平靜的往前走着，道：“不必說出來。”
宇文曄看了她一眼，道：“也許，就跟你收到的那幅畫，有關。”
商如意輕道：“我想到了一個人。”
而他，則只帶了幾百人的隊伍回程。
這個念頭一起，她的心也亂了。
沉默半晌，卻也是憋了半晌，他的臉色變幻幾次，終於深吸了一口氣，轉頭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跟上來！”
商如意一愣，擡頭看他，只見宇文曄冷冷的看着前方，好像根本懶得看她一眼，道：“回去了再跟你算賬！”
於是，她主動上前，柔聲道：“就要走了嗎？”
她突然想起來，之前宇文曄那幅對着自己怒不可遏，好像要把她撕碎的樣子，直到現在，還令她心有餘悸；而且，他之前說的——“晚點再跟你算賬”，不知道現在，算不算他的“晚點”了？
商如意於是快速將自己收到那封密信，還有信上的內容告訴了他，宇文曄聽得眉頭緊皺，沉思半晌，道：“知道是誰送來的嗎？”
“……”
商如意的心又是一跳，尤其感覺到他的手上傳來的體溫，手足冰冷的她，竟然一下子就貪戀上了。
“……”
宇文曄一挑眉。
“……”
蕭元邃讓人給她準備的衣裳在城內穿着還好，可一出了城，風雪大作，立刻就凍得她手腳冰涼，不被他碰的時候還好，可一觸碰過他的體溫，就立刻感到，自己整個人已經快要凍僵了。
於是，一邊窩在他懷裡跟着他的腳步往前走，一邊輕聲說道：“你剛剛的意思是——真正要加害你的，另有其人，寇勻良可能就與這個人有關；而送那幅畫的人，應該也是那個人身邊的人，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傳遞消息給我。”
但，商如意還是決定先下手爲強，俗話說得好，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近在咫尺的這個人……始終，不是她的。
而宇文曄看着她有些發紅的臉，竟然也沒有立刻縮回手去。
“……”
商如意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不過這個時候，她倒是把一些事給掰扯清楚了。
“可是，他是監軍，是皇帝派來的。皇帝既然讓你來攻打興洛倉，還是爲了拿回興洛倉，若又加害你，那豈不是置興洛倉的歸屬於不顧？”
之前他只穿了一身單薄的單衣，顯然是爲了方便行動，如今城內的危機暫時解除，也就不必再挨凍了，所以穿上了一件厚重的裘衣；雖是裘衣，卻十分的樸素，沒有半點裝飾，顏色也是深藍得發黑的，可因爲穿在他身上，卻反倒在簡單中透着一股別樣的貴氣。
雖然天色已晚，大雪不停，凍得人瑟瑟發抖，而商如意一邊走，一邊也將自己來到洛口渡遇到的事情都跟宇文曄說清楚了。尤其在說到那天晚上，她險些喪命在寇勻良手中的時候，宇文曄的臉色即便在晦暗的天色下，也看得出，陰沉得嚇人。
因爲一看到她，宇文曄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那冷峻的目光，也跟刀子一樣刮過她臉上。
這個地方，是離開興洛倉，也是下黃土嶺的必經之路，一邊是萬丈懸崖，一邊是高聳山壁，狹窄的路徑令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聚攏到一起，而天色將暗，隊伍裡的人爲了不發生意外，也點亮了火把，在火光中，宇文曄的身形最爲高大魁梧，也最顯眼。
“那——”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主動開口，但宇文曄也只是微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就明白過來她是以進爲退，主動示弱，倒也沒有再生氣，只冷冷道：“怎麼，捨不得走？”
明知道她是故意說這些關切的話，說得這麼溫柔，可宇文曄的心，還是禁不住的軟了一下。
宇文曄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倒是，會幫着皇上說話。”
是了，之前楚暘已經對宇文曄動了殺心，甚至已經在她面前開了口，雖然她冒險諫言，博取了宇文曄的一個機會，可這一次來，卻又出現了宇文曄“叛逃”的消息，只怕寇勻良早已經把這個罪狀告回了東都，若他們晚一刻回去，宇文家都要大難臨頭！
他們的確得儘快趕回去！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一邊跟着他往前走一邊凝神細想，可雪天路滑，她這一走神險些從結了冰的山路上滑到，幸好宇文曄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挽住。
他皺着眉頭道：“你能不能小心點！”
商如意搖搖頭。
宇文曄一時愣住。
商如意低下頭，忍不住苦笑。
商如意睜大眼睛看着他。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們正好經過那道山門。
“我之前三戰三敗，雖說是權宜之策，但若真正計較起來，是夠殺頭的。如果不早日回到東都奏報戰果，我怕——”
“但我們不能再停留。”
“我怎麼能不管呢？”
宇文曄想了想到：“這件事，回去再細查。”
“……”
但，他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兩個人竟默契起來，而這默契，又讓商如意心裡生出了一點說不出的滋味，像是明知道他的身體是暖的，他的手也是暖的，可那種暖意又好像很遠，不過是雪夜裡遠在天邊的一簇火光罷了。
商如意理直氣壯：“可是，有人要害你呀。”
而心一亂，腳步就亂了起來，宇文曄明顯感覺到了懷中這個小女子有些不對勁，他忍不住低頭，看着她幾乎埋在自己懷裡的那張過分蒼白的小臉，沉聲道：“怎麼了？”
宇文曄又皺着眉頭道：“伱爲什麼到這裡來？”
商如意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又變了臉，但還是立刻跟了上去。
“你的背後，還有傷啊。疼不疼？”
“嗯？”
宇文曄突然眉頭一皺：“把火滅了！”
周圍的人都有些愕然，這裡山路崎嶇，把火滅了，他們豈不是要摸黑下山？
大家都猶豫着，商如意也從他懷裡擡起頭來，輕聲道：“我們——”
可話沒說完，就在那狹窄山門的另一邊，突然一道閃電般的寒光直射而來，攪起一陣寒風將那些火把都壓得幾乎熄滅，等到火焰再度燃起的時候，衆人回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宇文曄的胸口，中了一支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