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不可直視
黑色的火焰自卡倫身上升騰，覆蓋到了每一根骨刺。
在秩序之火的炙烤下，骨刺開始收縮蒸發，但在一聲聲稚嫩痛苦的悶哼中，消融下去的骨刺又很快長了回來，重新構築起對卡倫的囚禁。
然而，伴隨着秩序火焰的層級不斷提升，意味着小康娜所承受的痛苦也在不斷地加劇。
而且，一條條帶着鏽跡的秩序鎖鏈也從卡倫身上竄出，將骨刺一根根地纏繞包裹。
卡倫的目光中看不見任何情緒波動，秩序化的力量，開始正式對小康娜侵入。
“疼……”
這是一種針對生命存在方式的顛覆，一定程度上來說，秩序化，可以理解成以秩序爲本位的神性污染同化。
卡倫低下頭，張開嘴，對着勒住自己脖子的這根骨刺，咬了下去。
沒有破碎，沒有龜裂，甚至牙齒都沒有用力，可就是在這個動作之後，秩序化的進程被加速。
其實，小康娜完全可以進行反抗或者攻擊，她現在禁錮着卡倫的身體，等於佔據着近身搏殺時的所有先手，再加上人類的身軀和龍族的體魄之間有着巨大的鴻溝……
但她沒有這麼做，她只是在默默承受，沒想要去傷害卡倫。
秩序化的力量開始侵入小康娜的靈魂，在卡倫的視野中，他看見了一個蜷縮在黢黑角落裡的白髮小姑娘。
這是小康娜出生時的狀態，也是卡倫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
在那時，她對這個世界都充滿着警惕與敵意。
是普洱的培養和教育，讓她越來越適應生命，也讓她一步步地學會融入生活。
“卡倫……”
卡倫與她靠近，強烈的飢餓感，已經吞噬了他的所有理智。
就在秩序化即將完成時，小康娜靈魂的上方，出現了一道虛影，這是一尊龍神的虛影。
小康娜是叛逆龍神的傳承者，也可以理解成是龍族的“神子”，對其顛覆生命本質，自然會伴隨着對那位傳承的抹殺。
現在，那位的傳承等於是最極端的手段給激發出來了。
不過，受到叛逆龍神的刺激，卡倫這邊，餓癮雕塑快速膨脹，也出現在了卡倫身後，身形偉岸，形象威嚴。
下方，卡倫面對着小康娜；上方，則是餓癮雕塑面對着叛逆龍神。
卡倫伸出手，抓住了小康娜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
餓癮雕塑伸出了巨手，抓住了叛逆龍神，將其禁錮。
小康娜沒有反抗，叛逆龍神也沒有掙扎，似乎都接受了自己的結局。
餓癮雕塑的體積巨大，它將叛逆龍神拘到了自己面前，張開了嘴。
叛逆龍神的意識開始逐漸分解，一片片星輝開始灑落。
可就在這一進程將繼續推動下去時，餓癮雕塑忽然停下了動作。
這不是受卡倫的制約而停下，是它自己主動的，卡倫反而因爲餓癮雕塑的主動停止，原本被完全壓制下去的自我意識，出現了鬆動。
餓癮雕塑鬆開了手，沒有將叛逆龍神吞下，它開始了怒吼，開始了狂暴。
吞噬，
終止。
卡倫的視線回到了現實。
小康娜曾告訴過卡倫，她曾經做過一個夢，在夢裡，她拿着一顆蘋果來找卡倫，途中，她的血肉開始分離，她的靈魂開始衰退……
夢中的那顆蘋果，應該和時間有關。
即使強悍如叛逆龍神，在託舉這顆蘋果時，也會被時間逐漸抹去。
曾經，餓癮和秩序之神互相折磨對抗了一整個紀元，最終，秩序之神利用時間的力量將它放逐。
但這種影響，真的能完全切割麼？
秩序之神依舊會飢餓，狄斯說神只不過將他們當做養起來的豬玀；
餓癮在面對你挑釁時，則會表現出極強的驕傲與不屑；
他們可能都完成了切割，但無法避免的是，在各自身上，都留下了對方的影子。
就比如先前，面對着叛逆龍神，餓癮雕塑主動放棄了這一吞噬。
但，僅僅是這一次而已。
強大的飢餓慣性，不可能每次都靠舊日的情感與情誼進行阻攔，它沒那麼強大，能使用一次就已極爲幸運。
餓癮的憤怒與咆哮程度，正在迅猛提升。
卡倫清楚，等到餓癮再度平靜下來時，他也將再次陷入先前的那種狀態。
小康娜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作爲現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人，她會成爲自己的食物。
“鬆開……”
卡倫開口命令。
單純的物理禁錮，已經沒辦法阻止自己了，卡倫要求小康娜現在離開自己。
小康娜沒有聽從。
卡倫開始挪動自己的身軀。
龍神之鎧本就是對卡倫的防禦加持，雖然現在成了禁錮，但並不會真正傷害到卡倫，前提是，卡倫不要亂動，亦或者說，是不要動得太厲害。
可是現在，卡倫是沒有痛覺的。
伴隨着他堅定的移動，全身上下多處，被骨刺刺出了傷口，鮮血不停地滴淌落下。
皮肉，正在分離；骨骼，逐步錯位；
卡倫就像是一幅被貼在牆壁上的畫像，現在，正自己把自己給硬生生地撕下來，他不在乎自己能撕下來多少，又有多少會殘留在牆壁上。
這種近乎自殺式的掙脫方式，將小康娜嚇到了。
先前卡倫要吞噬她時，她都沒有退縮，可現在，她收回了自己的骨刺，她不想眼睜睜地看着卡倫將自己撕碎。
“噗通……”
小康娜坐在了地上，骨龍之力也從卡倫體內完全抽出，卡倫獲得了自由。
灰白色的眼眸看向小康娜，體內，餓癮發出了最後一聲咆哮，它即將回歸安靜。
“走開……”
卡倫喉嚨裡發出了這一道音節後，身形化作了一團濃郁的黑霧，飄出了馬車。
這大概是卡倫現存最後一點點理智之下，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
約克城大區，守護者殿堂。
這是一座位於城區中央區域的小教堂，在裡間，有一個朝拜室。
室內供奉着一尊神像，神像下方則是一個兩平米的小水塘，亦叫水景，裡面還有好幾條景觀魚正自由自在的遊動。
朝拜室四壁上，則掛着滿滿的鏡子。
一身黑色神袍的普悅森坐在那裡，看着手中新到的公函。
秩序神教對自己傳教大區的治理，名義上是通過兩個主要組織，一個是大區管理處，一個是大區秩序之鞭，他們無論是名義上還是實際上，都歸教廷管轄。
至於守護者組織，名義上……也是歸教廷，但僅限於名義上，因爲上下都清楚甚至是默認，其歸屬於神殿。
人員選派，獎勵懲處，都是由神殿來決定。
有點像是秩序騎士團出征時，隨行的神殿長老，地位超然，卻不負責具體的指揮事務，團長也能對神殿長老發佈命令，要求其爲戰事做貢獻；
同理，守護者有時候也需要響應首席主教或者執鞭人的請求，出手幫大區解決問題。
在秩序之鞭還沒恢復運轉前，基本是由首席主教和守護者單線聯繫。
而如果大區範圍內，出現了比較大的異象，守護者察覺到後，也會主動出手。
早先時候，卡倫和尼奧可沒少被天空中忽然出現的大手給你攆着跑。
卡倫成爲區長後，對守護者組織也是不冷不熱，正常的單位之間公函往來會保持，但私下裡的交流溝通，約等於無。
這不是因爲卡倫還記仇，純粹是因爲身爲教廷系的，或者叫大祭祀系的人，和神殿方面，不適宜走得太近。
上一次卡倫和這位本大區守護者的接觸，還是因爲那個闖禍的安德魯，身爲守護者的普悅森和安德魯的父親有交情，所以現身阻攔，懇求卡倫不要廢掉這個年輕人。
那件事之後，卡倫也沒有和這位守護者有什麼往來，因爲卡倫很快就上前線去了。
倒是普悅森這裡，先是頻繁收到來自神殿的照會，要求自己提交關於卡倫的情報，可能在神殿看來，他普悅森和卡倫在一個大區，肯定是有交情的。
這讓普悅森很是爲難，單純地把履歷表遞送上去又顯得不合適，神殿會認爲自己消極照會。
沒辦法，後來還是求助於現任首席主教伯恩，伯恩知道了這件事後，幫忙寫了幾次報告材料，裡面加了很多卡倫的“趣事”，讓普悅森看起來，是和卡倫很熟悉的樣子。
所以，神殿眼裡的“卡倫”，和現實裡的卡倫，完全不是一個“人”。
神殿命令隨軍神殿長老對卡倫的詢問，被卡倫以極標準答案回覆了過去；
來自高層的調查，被執鞭人弗登下令做了“刪改”；
來自基層的調查，被助人爲樂的伯恩做了“潤色”；
在那份候選人名單裡，卡倫目前爲止的“政審分”，絕對是最高的。
神殿視角中，卡倫已經屬於身在諾頓陣營心卻堅定站在神殿這裡的典範了。
現在，伴隨着卡倫從前線歸來，迴歸約克城大區建立新紀律部，普悅森也收到了來自神殿的指示，要求自己全力配合卡倫的工作，給予一切方便，做好友誼互信，讓卡倫體會到來自神殿的愛護。
“體會到……愛護？”
普悅森不理解，爲什麼神殿會給自己下達這麼奇怪的任務，可問題是，他在現實裡，與卡倫連喝茶的交情都沒有。
“看來，又得尋求首席主教的幫助了。”
身爲大區守護者，本來擁有超然的地位，現在，卻得奉命主動拉關係，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那個卡倫明明已經升到了丁格大區總部了，卻還能回地方建立自己的新部門呢，這導致卡倫現在反而成了地方上地位最超然的一個。
放下公函的普悅森正準備聯絡一下首席主教，卻在此時，面前的水景裡，出現了一團黑霧，四周牆壁上的鏡子裡，也出現了一根粗壯的黑線。
普悅森馬上停下手頭的事情，開始感知。
感知的結果，讓他產生了疑惑：
像是外敵入侵，又像是自己人迷失；像是對本大區有威脅，又像是沒有威脅；像是需要自己出手，又像是不用自己去做什麼。
這片水景，連通的是神殿內的一顆星辰，那顆星辰上供奉着一口古井，古井是一件神器，擁有感知四周的特殊能力。
但這種明顯自相矛盾的感知，普悅森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使得這位大區守護者，陷入了迷茫。
猶豫之後，普悅森還是決定，先進行一下定位探查，不管怎樣，對方既然能夠驚動到自己這裡，至少從側面說明對方的實力高度。
普悅森閉上眼，伸出手懸浮在水景上方，開始進行具體定位。
然而，定位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問題，座標點，竟然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整個大區。
普悅森睜開眼，更令他感到驚愕的一幕出現了，水景裡的水竟然沸騰了起來，不停地冒出氣泡，而原本養在裡面的觀景魚，全部浮在了最上面，已經被煮熟了。
“無法探查到他，這是怎麼回事？”
普悅森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秩序之眼！”
自普悅森身後，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眼睛，眼睛正在緩緩睜開。
水景中央的那座神像，是秩序12騎士之一的薩魯西埃。
上個紀元中，每逢神戰，秩序之神都會派遣他去探查敵情。
在其他神教的神話敘述中，將這位秩序神教中的“分支神”，和帕米雷思神比肩，二者都具備極強的空間穿梭能力，可以進入任何意想不到的區域。
而且不少神教認爲，薩魯西埃的能力在帕米雷思神之上，只不過前者受限於秩序神教不設分支神的原因，在名氣發展上比不過建立了自己神教的帕米雷思神。
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哪怕帕米雷思教不是大型教會，但作爲“神”，他的一代代信徒都會去宣揚他的偉大，而薩魯西埃在秩序神教裡，只能被稱之爲“大人”。
守護者組織爲了工作方便，各個大區的殿堂裡都會供奉薩魯西埃的神像，以求在需要時，尋求到這位大人的力量加持。
普悅森的凝聚的秩序之神正在開啓，神像身上也出現了光澤流轉。
只是，在戰場上，生命神教的那位軍團長就親自示範過了，針對卡倫進行這種靈魂層面的占卜會遭遇到怎樣的反噬，而此時的卡倫，不僅在境界上比當初提升了，最重要的是……他正處於被餓癮控制的狀態。
秩序之眼配合薩魯西埃，其目光，鎖定了卡倫。
還沒等普悅森接收到具體的座標情報，薩魯西埃的神像就開始了顫抖，兩行血淚從神像的眼角處滴淌下來，十分悽慘。
普悅森身後的秩序之神，睜到了一半，眼珠子就直接爆開。
“啊！”
普悅森的左眼眼球，伴隨着術法的失敗也一同炸裂，左眼眼眶當即空蕩蕩。
他十分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臉，神情從驚愕轉化爲駭然。
薩魯西埃的神像，自眉心處產生了裂縫，神像開始分離，一道聲音從神像內傳出：
“主啊……我的腿……我的腿……”
剛剛承受了秩序之眼術法反噬的普悅森，再度承受了一輪來自薩魯西埃神像所傳遞出的“神諭”。
這位守護者大人的眼耳口鼻，都在瘋狂的滲出鮮血，將身上的黑色神袍都浸染成了血色。
“啊啊啊！！！”
普悅森發出了慘叫。
雖然他本意不是這樣，但按照對等換算的話，他相當於在一天之內，不，是在十分鐘之內，以一己之力連續開展了三次普通規格的“神降儀式”。
沒有靈魂直接不堪重負碎裂，已經算是這位守護者實力底蘊深厚了。
慘叫聲，在教堂裡迴盪。
從前線下來被分配到紀律部工作的安德魯，今天正好來這裡探望自己的叔叔，正在休息室等待接見的他，聽到了這可怕的哀嚎。
教堂內的其他神官們當即慌作了一片，要知道，按照正常神官的認知，守護者應該是一個大區的最高個人戰力，他忽然這樣了，很難不讓人引起聯想，比如……約克城大區被大舉入侵了。
安德魯衝出了休息室，嘴裡不停地說道：
“我要彙報軍長，彙報軍長！”
……
阿爾弗雷德、維克、萊昂及菲洛米娜四個人，來到了位於高樓頂端的馬車前。
馬車內，殘留着一片血跡，以及蜷縮着坐在角落裡的小康娜。
“他走了……他走了……”
小康娜的情緒遭受到了嚴重的衝擊，可能剛開始不覺得，但後知後覺下，才能更深層次地體會到那個狀態的壓力與可怕。
即使是阿爾弗雷德，也是第一次面對自家少爺如此嚴重的餓癮發作情況。
萊昂馬上說道：“趕緊下令全大區搜索部長的位置吧！”
維克聽到了，微微皺眉，但沒出聲反對，只是看向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開口道：
“萊昂，你現在回大區秩序之鞭；
維克，你現在回紀律部，同時通知伯恩首席主教。
記住，不管接下來大區裡發生了什麼事件，都給我從高層處就消弭掉事件影響，把事態儘可能地控制住和壓制住！
菲洛米娜，你去通知普洱和凱文，普洱和少爺有共生契約，說不定能感知到少爺的位置；
然後再去通知理查，嘗試利用他的阿爾特血脈來進行感知。
我去通知其他信徒，加入對少爺的尋找。”
萊昂：“可是……”
阿爾弗雷德嚴肅道：
“沒有什麼可是，不管少爺會做出什麼事，我們的第一要務都是替少爺保守住他的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