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贊蒙。”一個女官說道，“贊蒙沒有回來之前，太子殿下思念贊蒙，時不時就來空母山。”
洛寧眉頭一皺，頓時想起一個像貌俊美的男子。
吐蕃皇儲郎吉思布。
郎吉是錦繡星辰的兒子，陸翩翩的同母哥哥，更是吐蕃太子。
空母山宮對郎吉而言，不僅僅是母親離宮這麼簡單。
因爲他本人，其實就是在空母山宮長大的，直到被立爲太子，纔回到王城中的皇宮。
所以，空母山根本就是他的故居。
他時不時來空母山看看，當然再正常不過。
洛寧問道：“太子最近一次來空母山，是什麼時候？”
女官回答：“回稟贊蒙，太子殿下最近一次來，也就是八日前。”
“殿下有時在此召集朝臣議事，來的還有其他大臣。”
洛寧再次皺眉，“太子爲何在空母宮召集朝臣議事？本宮的空母山，難道是朝堂麼？不像話。”
那女官感知皇后不太高興，忙不迭的解釋道：
“好教贊蒙知曉，如今的皇宮，已經不太保險了，很容易走漏消息。”
“皇宮人太多，也太複雜。往往剛剛商議的事情，還沒有公佈，外面就知道了。”
“太子殿下無奈之下，纔會在空母山召開重要朝會，防止泄密。”
洛寧和陸翩翩聞言，也很是無語。
兩人最擔心的，就是還沒有找到古鼎，吐蕃太子就又帶着大臣來此議事。
“知道了，太子若是再來，提前報告本宮。”洛寧叮囑道。
“啦嗦。”女官領命。
洛寧能演變成錦繡星辰，自然能推衍出她的主要記憶。
空母山是錦繡星辰多年隱居之地，這裡當然是她的主要記憶。
所以洛寧直接就進入錦繡星辰住過的錦宸殿，自然無比的坐在錦屏珠簾之後的白玉案前。
這裡的佈置陳設不像吐蕃貴族所居，唐卡、卡墊、瓔珞等物皆無。
卻有夏人喜愛的字畫、花瓶、鼎鼐等文玩，和大夏貴族的居所毫無二致。
由此可見，錦繡星辰雖然是吐蕃皇后，可她身爲夏女，終究還有故國之情，並未被吐蕃習俗同化。
吐蕃宮女們魚貫而入，奉上果品、花卉、香爐、沐浴的香湯。又有一隊樂工舞姬翩然而入。
她們都知道，贊蒙（皇后）每次回來，都喜歡焚香沐浴，觀賞樂舞。
可是今日，贊蒙完全沒有心思。
“你們都退下吧，這裡不需你們伺候。”洛寧吩咐道。
“啦嗦。”衆人都恭謹的領命退下，偌大的錦宸殿只剩下洛寧和陸翩翩。
這裡有頂級陣法。就算兩人在殿中高聲說話，外面也沒有人能聽見。
洛寧很不喜歡變成女人，因爲很麻煩。
尤其是胸部很不舒服，很不習慣。
陸翩翩在洛寧對面坐下來，笑嘻嘻的瞅了一眼洛寧，就習慣性的翹足而坐，然後取出酒壺。
這苦心苦魂酒極其苦澀，每喝一口猶如酷刑，可她偏偏要喝的甘之如飴才行。
如此，才能抵償一些借用神力的代價。
“開始吧。”女郎一臉期待的說道，“你有兩隻鼎，很容易就能感應到其他六隻鼎的具體位置。”
“倘若我爹真的將那六隻鼎藏在空母山，那最可能在什麼地方呢？”
洛寧也迫不及待的祭出兩隻古鼎，打出一個手訣，兩隻古鼎頓時“嗡”的一聲旋轉起來。
一絲絲古老蒼茫的王道氣息，慢慢散放開去。
很快，洛寧的神識就根據兩隻古鼎的感應，捕捉到一處獨特的氣韻。
“是古鼎！”洛寧頓時神色驚喜，“果然沒錯，那六隻鼎就在這裡！西南八十里的寒潭之下！”
“這一次，一下子發現了六隻！你爹大手筆！”
若非通過老觳觫聽到的陸秩絕命詩這最重要的線索，洛寧就是找一百年，也未必能找到空母山。
老觳觫真是功臣啊。
陸翩翩也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爹還真的將那六隻鼎藏在母親隱居的空母山！
若是母親錦繡星辰知道她找了幾十年的九鼎，竟然被爹藏在她的空母山，估計會氣的吐血。
什麼是燈下黑？這就是了。
可是想到爹爹的苦心孤詣，陸翩翩歡喜之餘，又不禁心生悲哀。
說起來，父親之死，陸府被抄，都是因爲九鼎啊。
好在，父親生前拼湊的六州地圖，她不久之後補齊了。
想到這裡，極少流淚的陸翩翩，眼眸也溼潤了。
“我們立刻去取出那六隻鼎。免得吐蕃太子說到就到。”陸翩翩站起來，“東西到手纔算數。”
她話剛落音，一個宮女的聲音就在殿外傳來：
“啓稟贊蒙，太子殿下和幾位大臣忽然到了，太子並不知道贊蒙回來，奴婢需要告訴太子麼？”
洛寧和陸翩翩面面相覷，想不到吐蕃太子這麼快就來了。
洛寧和陸翩翩交換一個眼神，暗歎一聲道：“告訴太子吧。”
皇后回來這種大事，刻意隱瞞太子，肯定瞞不住的。
反而讓人起疑。畢竟，太子還帶着大臣和侍衛。
“你這個哥哥，來的還真不是時候。”洛寧搖頭苦笑，“但願他們看不出破綻。”
“討厭，他算什麼哥哥！”陸翩翩冷笑，“他是吐蕃人，我是夏人。”
“哼，就算他們看出破綻又如何？不行我們就來硬的，不信他們能留得住我們。”
洛寧道：“的確能來硬的。不過，那六隻古鼎深藏寒潭之底，要拿到手起碼需要一個時辰，來硬的是下策。”
“這畢竟是吐蕃京畿重地，一個時辰的工夫，足夠空母山被圍的水泄不通。不說八萬禁軍，就是皇宮中的數千侍衛修士，我們也無法硬抗。”
說話間，殿外就傳來太子的驚喜的聲音：
“母后回來了麼？兒臣日夜思念母后，擔驚受怕…”
洛寧調整好狀態，淡淡說道：“太子進來吧，本宮剛剛回來，正想見你。”
“是！”郎吉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
隨即，殿門一動，一個身材頎長、身穿大蟲皮的英俊男子，就神色喜悅的進入大殿。
“母后！”郎吉快走幾步，端詳着“錦繡星辰”，滿臉關切之情。
“還以爲母后受了苦楚，今日一瞧，母后氣色很好，兒臣真真放心了。神靈保佑！”
郎吉看見母親完好無損的回來，頓時如釋重負，喜出望外。
他只知道母親兵敗被擒，可到底如何兵敗，如何被擒，卻不知真相。
他五十出頭，歲數並不大，修爲已經是尊者圓滿，可見資質很好，的確有資格當吐蕃太子。
可是他剛說到這裡，就神色驚訝的看着陸翩翩，“你，你是…翩翩？你竟然是真人圓滿？”
陸翩翩沒有收斂血脈氣息，他立刻就感知到和陸翩翩的血緣關係。 而且，他之前就聽錦繡星辰說起過陸翩翩，知道這個妹妹的存在。
陸翩翩冷笑道：“怎麼？太子殿下很意外麼？是不是沒有見過這麼年輕的真人圓滿？”
郎吉先是驚駭，隨即那驚駭之色就化爲苦笑。
“妹妹天資絕頂，爲兄慚愧…”
陸翩翩搖頭：“殿下貴爲太子，可是將來的吐蕃贊普，本座可沒有這麼尊貴的兄長。”
“好了！”洛寧蛾眉一皺，立刻擺出母親的架子，“翩翩，雖然你是真人強者，可郎吉畢竟是你哥哥，你不可太過無禮。”
“你們兄妹都是本宮肚子裡爬出來的，就算不是一個爹，那也是隔山兄妹。”
“今日你們兄妹初次相見，切不可心生齟齬。”
洛寧“訓”完陸翩翩，又對郎吉說道：“郎吉，娘這次被洛氏兄妹詭計所敗，不得已投降。”
“後來，是你妹妹設法救出了我。若非你妹妹，娘還在洛氏手中。”
洛寧這一番戲，相信就算贊普看見，也會深信不疑。
“妹妹。”郎吉主動用夏人的禮節拱手作揖，“爲兄此廂有理了。妹妹救娘出來，雖然也是本分，可爲兄還是該感謝你…”
他是真的感謝陸翩翩。
可他哪裡知道，母親正是被陸翩翩這個逆女偷襲之下被擒。
“好了。”陸翩翩神色淡淡的，“你不用謝我，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孃親。你以爲就你這個哥哥有孝心，我就沒有嗎？”
郎吉哈哈一笑，“妹妹說的好，是爲兄的不是。今日不但和孃親重逢，還見到妹妹，我真是高興啊。”
他是真的高興。
意外之喜加意外之喜啊。
他決定，等他繼位，就一定力排衆議，封妹妹爲吐蕃公主。
“母子三人”之間有真有假的一番敘話，平復激動心情的郎吉，就慢慢露出了憂慮之色。
“兒臣如今最怕的就是上朝。最不喜歡的就是皇宮。”
“母后，父皇一直在崑崙御駕親征，精銳盡在西邊，國事一天比一天艱難，兒臣日日寢食難安，力不從心，心亂如麻。”
洛寧雖然巴不得郎吉立刻滾蛋，卻還是耐着性子道：
“兒啊，你是監國太子，就算再難，你也不能憂形於色，引起那些不忠之臣的莫測之心吶。”
“越是內憂外患之際，就越要沉得住氣！你監國再難，還有你父皇難麼？他可是隨時有性命之危！”
郎吉神色苦澀，“母后，兒子自幼受母后教誨，雖然是吐蕃人，卻也飽讀夏人典籍，豈能不知史書故事？”
“可母君也知道，如今真是難以支撐了。就是皇宮之中，也有突斯曼收買的奸細。圖謀叛亂者，比比皆是。”
“說到底，還是沒錢！國庫已經空了，雖然組建了百餘萬新軍，可軍資奇缺！”
洛寧沉聲道：“兒啊，都到了這份上了，你還顧忌什麼？僧侶們手裡有的是資源，你爲何不動手？”
郎吉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洛寧蛾眉一揚，星眸一眯，“你是顧忌他們造反？怕壓不住？你就不能借刀！郎吉，你還是太心軟了。你真是讓娘失望！”
“借刀？”郎吉一怔，忽然就明白了，“母后的意思是南詔？”
“不錯。”洛寧真心給“兒子”出主意了，“南詔雖然是小國，也有幾十萬驍勇善戰的精銳。”
“南詔和我大吐蕃國雖非盟國，卻沒有化解不開的仇怨。他們自然知道脣亡齒寒的道理，我國亡了，南詔也危險了。”
“而且，南詔人信奉聖鬼和祖靈，討厭密教那一套，也算密教之敵。”
“只要你許諾條件，主動示好，南詔王必然答應出兵。只要借給你幾十萬精兵，就能重啓滅佛大略！”
“抄沒了寺廟資源，朝廷就有錢了。有了錢，萬事好辦！”
郎吉沉吟着說道：“母后，這個法子兒臣其實想過，可就是不敢決斷。兒臣擔心的是…引狼入室！請神容易送神難！”
“若是南詔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吐蕃便雪上加霜，立刻就有亡國之危。”
洛寧搖頭，“那是你想的不夠深！想的不夠遠！或者說，你太像你父皇了，性子中始終缺了一絲狠勁！”
“你父皇若是當年早聽我的話，膽魄大一些，早就滅佛成功了，豈能貽害至今？”
郎吉跪下道：“兒臣請母后大教！”
“你記着！”洛寧說道，“棋入僵局，變可求活。寧失數子，不失一先！此乃《棋經》所云，置之死地而後生。”
“難以決斷之時，恰是變局之機！這也是易數！”
“是！”郎吉磕頭說道，“兒臣空知這些道理，可每每臨危忘機，就是膽魄不足。”
洛寧鏗然道：“兩害相權取其輕！皆南詔兵滅佛戡亂，固然有引狼入室之虞，可孰輕孰重？”
“本宮有兩策，可讓南詔真心相助，不會趁火打劫。”
“第一，告訴南詔王，抄沒寺廟的資源，他們可以拿三成！這是利！”
“第二更緊要，尊聖鬼！答應南詔王，在吐蕃全境立聖鬼廟，尊奉聖鬼，統一兩國信仰大業！”
“這也是用聖鬼廟，來取代寺院！”
“這是什麼？這是義！”
陸翩翩聽到這裡，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額頭。
差點笑了。
郎吉神色驚訝，“母后，那…那就是我大吐蕃國，改宗聖鬼祖靈了？”
“爲何不能？”洛寧一副恨其不爭之色，“都火燒眉毛了，還在乎國教是什麼？”
“聖鬼廟不好麼？我看就比密教好一千倍！滅佛之後，國教剛好讓聖鬼廟代替。”
“夏人信祖靈，南詔信聖鬼，都是和陰司幽冥有關，爲何吐蕃就不行？”
郎吉咬牙道：“母后說的對！兒臣真是醍醐灌頂！好，兒臣立刻稟告父皇…”
洛寧搖頭：“此事本宮就做主了，你不需稟告你父皇，夜長夢多，現在就辦！”
“你立刻派心腹去南詔國，告訴南詔王借兵助剿之事…”
“是！”郎吉站起來，“母后暫且安歇，兒臣這就去辦！”
又對陸翩翩道：“妹妹暫且就在此地住下，等我佈置完這些，再和妹妹敘話。”
郎吉說完這些，就匆匆告退。
他整個人，此時都充滿了鬥志。
直到郎吉離開，陸翩翩才“嘻”的一笑。
“我這個隔山哥哥，居然被你三言兩句，就糊弄着去幹一件驚天大事。”
“唉，他這麼老實，估計不是當皇帝的料兒，我真怕他哪一天被臣子賣了。”
洛寧呵呵一笑，“你對他終究還是有點兄妹情分。我這一招雖然很險，卻是吐蕃的一條活路。”
陸翩翩笑道：“更重要的是，若是整個吐蕃信仰聖鬼，那你就賺大了。”
洛寧哈哈一笑：“那當然了，吐蕃可是大國，要是信仰聖鬼，我真是賺大了啊。想不到，這次還有意外之喜。”
他得意之下忍不住眉飛色舞，這讓原本雍容端莊的“錦繡星辰”，看起來輕浮了很多，和皇后的身份有點違和了。
陸翩翩撇撇嘴，有點傲嬌的冷哼一聲。
洛寧站起來，“走，去取古鼎！”
PS：真是戲子無義啊，淨會騙人。蟹蟹，晚安，求各種支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