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果節，南洛寧。果節大帥猛如虎，洛氏兄妹狠如鷹。”
這句順口溜，已經在吐蕃東陲流傳了數月之久。
洛寧之前假冒果節大帥之名，聯合北方青錯部落的賊首瓊達，屠滅了大雪山寺。
雖然讓果節大帥背了黑鍋，可也讓果節威名大噪，賺足了面子，反倒因禍得福。
於是，果節大帥聲勢大漲，一度在順州和洛寧並稱南北雙雄。
可是如今，猿愁山的果節大帥雖然聚集了幾萬綠林人馬，四方賊寇慕名來歸，卻已經和龍錯城不可同日而語。
因爲龍錯城表現出的高端戰力，實在太嚇人了！
果節大帥又不傻，怎敢再和龍錯城主相提並論？
但是，那也要看和誰比！
雖然不如龍錯城，可是果節仍然在享受有生以來最高光的時刻。
在順州乃至整個邊境三州，果節都已經成爲數一數二的綠林大人。
這個男人擁衆數萬，聲勢浩大，已經是吐蕃造反義軍的一方首領了。
就是邊境三州的三家節度使府，果節也不再畏懼。
桑布雲丹，本帥不怕你，本帥有三萬精兵！
實際上對吐蕃王廷而言，東方邊境三州的大患，除了洛寧的龍錯城，就是果節的猿愁山。
此時此刻，猿愁山的大帥府中，果節正在舉辦煨桑酒宴。
作爲吐蕃人的重要風俗，每次煨桑禮時果節都要大宴部屬，凝聚人心。
“大帥！”一個山外巡邏的綠林修士打斷了酒宴，“大帥，我們抓住了幾個益州夏人，其中有一對母子。”
果節怒了，藏狐般的大臉盤一沉，醉醺醺的喝道：
“你爲何因爲一件小事，就打斷猛虎吃肉，孔雀舞蹈呢？”
“狡猾的傢伙你聽着！若伱是找藉口來喝酒，那就拿一壺酒趕緊滾回去巡邏！”
那人趕緊解釋道：“大帥，那女子是個七品修士。她還帶着一個男嬰…”
“那又怎麼樣呢？”果節打着酒嗝，“這是什麼大事麼？下去！”
酒宴上正在大吃二喝的綠林修士，都不滿的看着來人。
最不喜歡酒宴被打擾了。
卻聽來人苦笑道：“大帥，那女子姓唐，她說…她兒是洛寧。”
“混賬！你說什麼？”洛寧兩個字，頓時嚇了果節一個激靈。
那人重複道：“她說：我兒是洛寧。”
果節頓時皺眉，“洛寧的母親？是真的麼！？”
如今的順州，誰敢得罪洛氏兄妹？涉洛無小事！
“應該是真的。大帥，這事也不好撒謊啊。”
衆人聽見“我兒是洛寧”，都是神色微變，一起看向果節大帥。
卻見果節大帥的藏狐臉上，已經滿是凝重之色。
隨着，藏狐臉就佈滿了怒意。
“混賬東西！誰讓你們抓她的！人家只是路過！”
“猿愁山的規矩，都讓羅剎女吃了麼！老爺說了多少次，不要對來歷不明的人下手！要動沒背景的人！”
“誰讓你們抓洛寧的阿媽拉！盡給老爺惹麻煩！”
那屬下快要哭了，心中十分委屈，可也不敢爭辯。
大帥，我哪裡知道她有沒有背景？
“你傻犛牛一般的愣着幹什麼！”果節喝道，“等老爺賞賜你鞭子麼！滾出去！把那位唐夫人請到酒宴上來！”
“算了，老爺親自去請！”
果節說完，就酒也不喝了，肉也不吃了，直接離開酒宴。
那些投靠果節的綠林修士面面相覷。
英雄過人的果節大帥，怎麼對洛寧這麼小心？
是不是謹慎過頭了？
很快，果節就一臉賠笑的陪着幾個夏人進入大殿。
其中一個女子，相貌溫婉美麗，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神色憔悴不堪，正是唐綰。
唐綰怕兒子被牟家新主欺負甚至暗害，不敢讓牟家養育兒子。
可放在唐家，就是明擺着信不過牟家新主，打了牟氏的臉面，有傷世交之情。
無奈之下，唐綰只好藉口還有一對兒女在西藩，要去西藩團聚。
家主唐緒爲了臉面，巴不得妹妹唐綰去西藩，別在唐家礙眼。
牟氏家主當然也巴不得。
如此一來，雙方都不難看。
於是，已成寡婦的唐綰，就帶着半歲的唐恆，戚苦的離開了唐家。
唐綰一到西藩，就聽說了有關龍錯城和洛寧、洛離的事蹟，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怎麼不到三年，寧兒就在吐蕃人的地界，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寧兒和離兒怎麼這麼厲害了？
唐綰驚訝之餘，心中既喜悅，又複雜。
唉，寧兒和離兒，若是牟郎的子女那該有多好啊。
可惜，他們是洛安的子女。
唐綰知道洛寧在西藩的勢力，頓時放心了。可一行人進入西藩不久，居然遇到了劫道的山賊。
寡不敵衆被擒拿，唐綰只能說我兒是洛寧。
誰知，這句話還真是好使。當時，擒住他們的山賊，立刻就不敢放肆了。
那神色，分明就是感覺提到了鐵板，惹到了不該惹到的人物！
沒過多久，這山賊頭子居然親自來給自己賠禮道歉。
寧兒在這西藩，連這些無法無天的山賊都不敢得罪麼？
“唐夫人！”果節用有點生硬的夏語說道，藏狐臉上滿是歉意的微笑，“誤會啊，誤會！老…在下和洛城主，其實是一家人，惺惺相惜，神交已久…”
他不覺得這女子是在冒充洛寧的阿媽拉。對於來歷複雜的人，他向來是寧願信其有，不願信其無。
絕不會得罪到死。
這或許也是他能混得現在，而很多比他更厲害的綠林修士都已經被剿滅的原因。
唐綰雖然自由了，可此時看到這麼多的綠林修士，心中還是十分不安。
“大帥客氣了。既然大帥和我兒洛寧是朋友，那這就是個誤會。”
唐綰只想馬上下山。
“啪！”果節忽然一耳光，打的那之前擒獲唐綰的屬下鼻血直流。
“沒眼色的東西你聽着！還不向唐夫人賠罪行禮！”
“是！大帥！”那人都不敢擦鼻血，就這麼俯下身子，兩手據地，口中“汪汪”兩聲。
唐綰沒見過吐蕃人的效犬禮，看此人如此對自己行禮，不禁嚇了一跳。
這是幹什麼啊。學狗叫？
“大帥，算了。”唐綰受不了這種大禮，“既然是誤會，我也不會怪罪。我就告辭了。”
“好！好！”果節哪裡敢阻攔？他趕緊取出一個儲物袋。
“唐夫人，這裡是我猿愁山的特產，算是在下送給唐夫人的禮物。請夫人務必收下。”
這儲物袋中有靈石，有高級靈茶靈酒，算是賠罪的。
唐綰也不囉嗦，接過儲物袋道：“客隨主便，我就不推辭了。”
果節見到唐綰收了禮物，這才鬆了口氣，笑道：
“夫人回到龍錯城，還請代我問候洛城主。若是方便，在下一定親自上門，去龍錯城拜會洛城主。”
唐綰見到果節如此謙卑客氣，身子不禁站的筆直，胸口也挺了起來。
“大帥客氣了。見到我兒，此話我一定帶到。大家就當不打不相識。”
她微微一笑，試探着說道：
“貴寨兵強馬壯，士氣高昂，看起來好生興旺。果節大帥能拉起這麼大一支隊伍，真是英雄豪傑。”
果節立刻擺手道：“夫人言重了，順州有洛城主在，在下哪敢稱豪傑？洛城主纔是順州豪傑，甚至名揚吐蕃的少年英雄啊。”
唐綰看到果節這種聚衆數萬的綠林梟雄都如此敬畏兒子，心中不禁更是複雜。
同時，一股從未有過的底氣和自豪從心頭升起。
龍錯城到底強大到什麼地步，讓這賊首如此謹小慎微？
寧兒居然折騰起這麼大的聲勢？
她難以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寧兒是洛安的兒子，可那也是自己生的！
唐綰腦中，不禁浮現起當年那個溫和聽話的兒子。
所謂之子莫若母。就算洛寧再溫柔聽話，她也知道兒子不是個老實善良的人。
一般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城府和…隱忍！
村民們看到的，永遠是個書呆子般的文雅書生。
卻不知她的那個兒子，骨子裡其實一直是個狠人！
洛安的兒子，怎麼可能真的那麼簡單？
可即便如此，得知如今洛寧的成就，她仍然感到十分意外。
“這是小公子麼？”果節看着唐綰懷裡的孩子，“好孩子，這麼小就是洛城主的弟弟了，不簡單啊。”
唐綰：“………”
果節耐着性子道：“夫人，今日是我等的煨桑酒宴，夫人若是不嫌棄…”
唐綰搖頭，“酒宴就不必了，這就告辭。”
果節心頭一鬆，“夫人請！”
“來人！派五百兵馬，護送唐夫人去龍錯城！哼，要是出了岔子，提頭來見！”
等到禮送唐綰下山，還派兵保護，果節這才如釋重負。
“大哥。”一個投靠不久的綠林帥說道，“爲何對洛寧…大哥是不是太客氣了…”
其他人也覺得，果節太掉價了。
太過於謹慎，甚至有些懦弱。
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麼？不利於猿愁山的士氣啊。
“你們啊！”果節搖頭，一張藏狐臉滿是苦澀，“你們不懂！”
“洛寧不是我們能招惹的，除非…你們都想死！”
他指指南方，“聽着，整個東陲三州，都沒有人能擋得住他。”
“我們要是和他作對，就算他的師尊不出手，他的一品妖獸，也會吃了你們的！”
“聽着！沒有比活着更重要！我既然是你們的大帥，既然你們認我當大哥，那我首先要讓大家保住自己的命！”
………
就在唐綰進入西藩的時候，萬里之外的洛寧已經到了鬼母山。
鬼母山周圍百里都是杳無人煙。除了廢墟，就是幽林。
就是河裡的水，都帶着陰森的鬼氣。
哪怕是大中午，這裡都是灰暗的天空，漂浮着陰鬱的霧氣，看上去暮靄沉沉。
好像連明媚燦爛的春光都在憎恨這個地方，無情的拋棄了此地。
四周寂靜無比，沒有絲毫生機，別說是鳥獸，連蟲子都沒有。
死氣漫天。
“這死氣很古老。”洛寧暗道，“那鬼母山的中心所在，可能有一個巨大的陰煞地。”
雖然距離鬼域還有百里，可洛寧此時也心神不適。
洛寧當下運轉伶道心法，飾演鍾馗，暗念臺詞道：
“吾乃鍾南山進士鍾馗！只因萬歲嫌俺貌醜，將俺功名革去，俺一怒之下，撞死在後宰門！”
下一瞬，洛寧就演活了鍾馗，渾身鬼氣氤氳，而且他的鬼氣很古老、驚怖！
此時此刻，洛寧雖然五官相貌沒有改變，卻陰氣森森，幽冷無比，怎麼看都是一隻來頭極大的鬼物！
就在洛寧演活鍾馗的同時，他的所有不適感就蕩然無存。
相反的是，這裡古老而濃郁的死氣和鬼氣，反而讓他極其舒適，就像遇到濃郁的靈氣。
面對這裡恐怖古老、極其不祥的鬼氣，居然如魚得水一般。
慢慢的，洛寧的身體都變得有點縹緲了。
他的眉心，漸漸浮現出一道漆黑如墨的陰森詭紋。
這道詭紋忽然張開，射出一道殷紅的血光。
好像無邊幽冥世界的一縷鬼燈。
九幽鬼瞳！
這是洛寧演活三品鍾馗之後，角色賦予的更高級別的鐘馗技能。
若是沒有九幽鬼瞳，洛寧根本無法探測鬼母山。
洛寧極力運轉九幽鬼瞳，看到百里外的鬼母山，不禁感到有點吃驚。
陰雲密佈、黑霧繚繞的鬼域結界，被鍾馗的九幽鬼瞳穿越，清晰的呈現在洛寧的意識中。
那鬼母山的形狀，就像是個巨大的孕婦，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張開一張黑洞洞的大口。
不是一般的相似，而是非常逼真。
身材、五官、四肢、髮髻都是栩栩如生，就像一個按比例放大萬倍的孕婦！
就是那大嘴張開的痛苦表情，也是那麼逼真，那麼恐怖。
給洛寧的感覺，兇名赫赫的鬼母山，應該本來就是一個巨大如山嶽的孕婦。
然後某一天，這孕婦難產而死，倒在地上成爲一座山。
難產而死的厲鬼很兇，被稱爲鬼母。
原來，這就是鬼母山的由來。
假如鬼母山真的是個孕婦，那麼這個孕婦的身材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
多麼荒謬的故事。
可是因爲太相似了，所以不得不讓人這麼想。
而那“孕婦”張開的巨大嘴巴，就是鬼母山上的幽邃峽谷，必定是鬼門。
傳說那鬼門之內，就是一個鬼物聚集的鬼城。
鬼城沒有城主，只有鬼主。當今鬼主到底是什麼鬼，洛寧就不知道了。
蘇綽曾說，鬼城和妖城不同。妖城世代城主都是燔天氏，是世襲的。
而鬼城的鬼主就像狼王，誰厲害誰來當，相互廝殺、吞噬，養蠱一般永無寧日。
所以，鬼主永遠是鬼母山最強大的那隻鬼。
蘇綽還說，起碼在古籍記載中，鬼母山的鬼主肯定是一品大鬼：鬼真人。
洛寧沒有冒險進入的意思。就算他能演活三品鍾馗，也很難是鬼主的對手。
他來這只是爲了解救被洛安囚禁在鬼叫幽林的蕭真人。
救回蕭真人，藉此和妖姬山城合作。
洛寧收回九幽鬼瞳，在鬼氣中幽幽而行。
越深處，鬼氣就越陰森，煞氣死氣就越淒厲。
魔父洛安之前能進入這裡，可見他的手段如何厲害。
很快，洛就找到了一個陰暗無比的松樹林。
這松樹林雖然還在山腳下，卻已經形成了強大的鬼域。
“呀！呀！”
林中飛出幾隻鬼鳥，帶着不祥的陰氣，嘶叫着化爲詭霧。
鬼叫幽林！
洛寧此時猶如鐘馗附體，怡然不懼的進入鬼叫幽林。
鬼叫幽林之中，傳來難以言喻的聲音，就像一個鬼戲班子，在怨念深沉的咿呀演唱。
某種悲哀悽絕的意念，充斥在整個幽林。
一株高大古老的松樹下，掛着一道猩紅的影子。
搖啊搖。
陰冷淒涼的氣息圍繞着這道猩紅的魅影，彷彿一副噩夢般的畫。
“鬼友，你看我美嗎？”
一個陰森無比的聲音，幽幽從猩紅魅影上傳來。
PS：這兩天太忙，明天恢復更新時間，不會這麼晚啦，蟹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