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辛沉默着，表情顯得有些空洞。
其實，很早之前，他就能夠感受到小鹿老師在害怕，只是一直不願去想罷了。
但如今看到了她臉上的恐懼，心裡還是難過。
即使是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爲看到了小鹿老師會害怕自己這件事，才感覺難過，還是小鹿老師明明已經感覺到了害怕，但仍然勉強着她自己，想過來安慰自己的表情難過。
他不知道爲什麼，小鹿老師對自己的恐懼，居然還超過了院長？
這根本是他想問的問題，但現在……
左眼的鏡片上，已經彈跳出了一定的數據，顯示她精神波動很強烈。
普通人的精神量級，也就在10個點左右，正常情況下，幾乎是檢測不出他們自身的精神輻射的，但是當這副眼鏡，都已經有所反應的時候，那就只說明一個問題，她已經處於極度強烈的情緒波動之中，或許，只要稍微再增加一點壓力，她就會直接因爲這件事崩潰掉……
自己怎麼能夠再逼她？
……
陸辛努力着，讓自己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雖然這個笑容可能很僵硬。
“我就知道，我長的挺兇的，發脾氣的時候也嚇人……”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風趣：“你看，把你都嚇到了。”
“是……是的。”
小鹿老師也努力的，想要配合着這時候的陸辛。
但她再怎麼努力，笑容始終無法回到原來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兩個努力想讓對方覺得自己沒事的人，卻笨拙而尷尬。
“算啦……”
陸辛輕輕嘆了口氣，慢慢站了起來，向小鹿老師道：“下午還要去上班，我先走啦。”
“就是碗可能要你自己洗了……”
“……”
小鹿老師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她卻只能點了一下頭。
提起了袋子，陸辛慢慢離開了辦公室，心裡有種壓抑的情緒。
微微擡頭，他就看到走廊和旁邊的教室裡，一羣捧着飯缸子的小眼睛看着自己。
小孩子耳朵靈，大概已經聽到了小鹿老師的哭聲。
“大壯哥，怎麼啦？”
有吸鼻涕的小孩偷偷的問紅鼻子的小孩。
紅鼻子的小孩深深的看了陸辛一眼，意味深長的道：“吵架了。”
“啊？”
吸鼻涕的小孩吃了一驚，露出驚喜之色：“那我有機會了？”
“你沒有。”
紅鼻子的小孩看了他一眼，道：“你連糖都請不起。”
陸辛在這羣小聲議論又好奇的眼神中間穿過，慢慢的下了樓，走到了三樓拐角位置的時候，保安大爺面前擺個小桌，桌上一盤土豆絲，一個鹹鴨蛋，手裡端着他的小酒盅。
他慢慢喝着，頭也不擡，彷彿不是在跟陸辛說話一樣，低聲的道：
“你別誤會，她害怕的不是你。”
“……”
陸辛回頭看了老大爺一眼，點了點頭，便繼續下樓去了。
徒步走在了街道上，頭頂上有蒼白的陽光灑了下來，陸辛心裡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他先去了警衛廳，將自己寄存在這裡的摩托車取了出來，一路騎着，在街上漫無目的逛。
摩托車畢竟是燒油的，所以他很少會有這種開車亂逛的奢侈心思。但今天不一樣，他有那麼一段時間，甚至都不想再省錢了。不過，他還是很快在一個廣場停了下來……
……畢竟摩托車是燒油的。
他坐在了廣場的長椅上，慢慢的抽着一根菸。
不遠處的長椅上，是一對看起來十分親暱的情侶，甜蜜的彷彿黏在了一起。
男孩在自己身後的挎包裡，藏了一枝玫瑰，彷彿在準備變一個魔術。
陸辛看了他們一眼，有些羨慕。
但他很快就不羨慕了，因爲他看到這兩人中間，出現了第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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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妹妹，她蹲在椅背上看着這兩個人。
很快她就眼睛一亮，壞笑着的把對方的玫瑰花瓣都撕下來了。
“噠噠噠當……”
男孩誇張的搖擺着手臂，把一個光禿禿的杆杵到了女孩的臉上。
他懵了，女孩也愣了一下。
然後，他們一個生氣的起身就走，一個急忙在後面追着，不停的解釋。
陸辛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
“妹妹，我沒有得到我想得到的答案。”
當妹妹來到了自己身邊蹲着，陸辛就吐出了一口濃重的煙氣，輕聲道：“其實我過來問小鹿老師，最想得到的答案是她告訴我，院長其實是個很好的人，那些事情都是我的胡思亂想，但結果，我沒得到最好的答案，也沒得到一般壞的答案，我得到了最差的答案……”
“原來她那麼……害怕的。”
妹妹抱住了陸辛的胳膊，小腦袋蹭着，道：“我不怕你。”
陸辛笑了一下，沒有拆穿妹妹。
“想不想再出去玩？”
沉吟了好一會，陸辛忽然笑着問妹妹。
妹妹怔了一下，有些不解的歪頭看着他。
陸辛擡頭，看向了衛星城牆外的方向，道：“孤兒院裡還有人活着，這不是好事嗎？”
“而且那份資料上說，甚至連老院長都有可能活着……”
“我心裡確實有很多疑問，我想知道當年都發生了什麼，想知道是不是該死的人都死光了……當然，如果沒有死光的話，我也不介意再次讓他們去經歷一下該經歷的事情……”
“……”
他說着這話的時候，臉色很平靜，像是在敘說一件小事。
但正抱着陸辛胳膊的妹妹，卻警惕的擡頭看着陸辛的表情，眼睛一眨也不眨。
陸辛微微沉默了一下，彷彿感覺自己狀態不太好。
過了一會，他臉上纔再度露出了笑容，很和善，道：“總而言之，我現在其實很開心的，當初的孤兒院，就像是一個大家庭一樣，所以孤兒院裡的每個人，都是我們的家人，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這個家庭裡還有人活着，我怎麼能不去看看他過的好不好呢？”
“至於我心裡的這些疑問……”
他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在我當面向他問好的時候，他應該很樂意告訴我吧？”
“……”
妹妹聽着他的話，眼睛漸漸的亮了。
她忽然用力的抱住了陸辛的脖子，道：“哥哥哥哥，你知道嗎？”
“其實，我們等你做這個決定，已經很久啦……”
“……”
陸辛聽着妹妹的話，也終於開心的笑了起來。
擡頭看去，就見廣場旁邊一家位於二樓的高檔餐廳裡，媽媽正向自己點頭微笑。
就連長椅邊自己的影子，也像是出現了些許不正常的扭動。
有種深沉的笑聲，呵呵響了起來。
……
做一件需要外出的大事，按理說應該召開一次家庭會議來商量的，但聽了這時候妹妹的話，他就知道，這一次甚至都不用等着召開家庭會議，這個決定，也就已經可以確定下來了。
要做這件事，第一步當然就是：請假。
陸辛從袋子裡掏出了自己的衛星電話，給陳菁撥了過去。
陳菁接的很快，聲音冷靜：“什麼事？”
陸辛心情不錯，笑着打招呼：“組長，中午好。”
“……嗯。”
陳菁沉默了一下，聲音溫柔了些，又道：“什麼事？”
“這個……”
陸辛心裡猜測着，她現在其實是不是在忙，但是一看到自己的電話，就立刻中止了手頭上所有的工作，來聽自己想說什麼。心裡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自己要說的事情，就更有些不好意思了。飛快打了個腹稿，才道：“那個，我打這個電話，是想……請個假。”
“請假？”
陳菁有些意外：“你現在不是正在任務結束後的例行休假中嗎？”
“是的，是的。”
陸辛只好又認真的想着，解釋道：“不過就這幾天時間，應該不夠，我要……多請幾天。”
陳菁彷彿皺了下眉頭，道：“幾天？”
“……差不多吧。”
這個問題又讓陸辛有些難以回答，只好道：“現在還不好說。”
陳菁頓了一下，道：“因爲什麼事情請假？”
“這個……”
陸辛想了想，道：“私事。”
聽着他簡短的回答，陳菁聲音緩了一點，過了一會，才道：
“你之前在幫助青港抵擋海上國的襲擊事件中，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按照貢獻點數來計算，你無論如何，都可以直升青港四級特殊人才了，而青港四級特殊人才，已經可以享受青港的特別關照，所以，即使是私事，你也可以提出請求的，特清部會盡可能的幫到你。”
“這個恐怕不行。”
陸辛輕輕吁了口氣，道：“因爲這件私事，我需要出城去辦。”
陳菁有些吃驚：“去哪裡？”
陸辛想了一下，道：“中心城。”
“中心城……”
陳菁那邊，明顯出現了片刻的騷亂與驚慌，似乎很多人都驚訝的發出了聲音。
這讓陸辛有些意外：那邊居然這麼多人？
陳菁過了一會，聲音纔再度穩定的響起：“可以告訴我們你去中心城的原因嗎？”
“這……不太方便。”
陸辛不太好意思拒絕領導，只好試探着道：“畢竟是我的私事，不說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本來就是我不該問的。”
陳菁的反應很快，略帶歉意的說了一聲，然後就恢復了冷靜的工作模式，道：
“你請假的話，理論上是可以批的。”
“但是，這一次的任務報告，你還沒有交上來，你進行第二階段之後的相應變化，也沒有準確記錄，還有，如今你已經是事實上的四級特殊人才，按照規定，無論你要去哪裡，要辦什麼，都該交一份紙質的申請上來，並由特清部爲你提供一定的安全保障與信息支持。”
“啊這……”
陸辛覺得領導說的很有道理，有點覺得自己這個電話打的太唐突了。
好一會，才小聲道：“那我回去寫寫這一次的任務報告，然後再……補份出城申請？”
“可以。”
陳菁笑了一下，道：“出城申請的材料上，你需要大體告之需要去多遠的地方，出城的時間，需要申請的物資用品等，因爲現在牆外還有很多地方處於混亂之中，對於只有過一次短暫出城經驗的你來說，還是很危險的，因此最好有專門人幫你做一個策劃，甚至是培訓。”
“當然了，這也有助於我們安排別人來替代你在二號衛星城的工作。”
“……”
一口氣說完了這些，陳菁沉吟了一下：
“對了，除了現在說的這些之外，還需不需要提前幫你安排司機？”
她笑着道：“畢竟上次臨時安排的那位，回來之後意見很大，所以這一次……”
“……我們可以提前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