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多不少了。”
陳落點頭。
頗有些感慨。
“昔日見國師，是在桃源村吧？後來回了一次玉山書院，再次聽聞，國師已經不在桃源……
這兜兜轉轉兩百年，咱家還想着，國師大抵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誰曾想最後竟然在這北境長城外，這一個大幹之地見到了國師。”
寧來也是點頭。
“寧某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不爭公公的。”
他笑着：“且這一見，公公還弄出了這般大的動靜。
寧某還在想。
這書山路數千年無人能登頂。
如今是誰能於書山路中奪得最重的傳承。
如今一看是公公，這就一點也不誇張了。”
陳落笑了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畢竟他也不想這般的。
寧來問道：“尋個地方聊天？”
“便在這裡吧。”
陳落道：“這一次來國都，帶來了幾個小傢伙……他們還在那書山路中，總是不好不管的。”
寧來點頭，表示理解，於是和陳落便坐於涼亭內。
有茶。
有花生。
有瓜子。
看着眨眼整個桌面都被擺滿。
甚至還拿出了一盆文竹裝飾。
饒是寧來也是有些忍不住看向了陳落。
“生活總要有一些藝術的。”
陳落道：“故人相聚，品一杯香茗，磕個瓜子，聊些天……見這君王雲霧，見那國都氣運翻涌，總是需要些儀式的。”
寧來點了點頭：“說得也是！”
燒水。
泡茶。
品一杯香茗。
寧來眼睛微微一亮：“這是……郭北縣巖山的巖茶？”
郭北縣有一山，爲巖山。
巖山中有茶樹，爲巖樹……
這巖樹製作出來的茶葉便是巖茶，於郭北縣也好，還是在大週中皆有一些名氣。
只是可惜……
那巖茶產量頗少。
這些年來便悉數進貢給了大周朝廷，偶爾有流落出一些，那價格也是堪比黃金，甚至極少能得到。
當初在桃源村的時候，寧來偶去採摘過幾次。
也自己煉製了一些。
可惜自從離開了郭北縣後，他已經不知有多久不曾喝到這茶了。
如今再喝。
茶還是這茶……
味道，也還是沒變。
“國師喝出來了？”
“記憶尤深，直入靈魂……”
這話陳落是相信的。
他爲郭北縣人、
自幼就在郭北縣長大，自然對於郭北縣的產物記憶尤深了。
兩人聊着。
笑着。
聊的是郭北縣。
笑的是這人生戲劇。
寧來問陳落，郭北縣如今如何了……
陳落說，郭北縣滿城桃花，每年三月到六月，天下無數俊男美女便會來郭北縣賞那滿城桃花。
陳落也告訴他，昔日小小的玉山書院，如今已是天下第一書院。
陳落也說。
在郭北縣城西不遠處，有一座山，昔日爲鶴山，但如今鶴山已經不見，取名爲儒山。
那儒山上有一廟，名爲寧廟。
乃是天下儒道聖人聖地……
這寧廟中有聖人，爲寧書安。
說到這裡的時候，陳落又說了句：“那是咱家的弟子，大弟子！”
言語中滿是自豪。
這世人誰能收個徒弟，那徒弟還能自創一道？
誰還能收個徒弟，最後比師傅還牛逼，成爲了聖人存在？
也唯有他陳落了。
於是，自豪一些，得意忘形一些，總沒什麼錯吧？
當然。
陳落也說起了大周如今的現狀……
聽聞七國終成了過往，天下一統，永定降臨。
寧來便沉默了下來，許久感嘆一聲：“魏國倒也不算是滅得不明不白了！”
倒是永定啊……
“也不知道這大幹何時才能永定？這天下如何才能永定？”
他笑着。
笑容中帶着一絲的無奈和滄桑。
“是不是覺得，寧某有些奇怪？”
陳落點頭。
“的確如此……你爲天下妖道，人人想要誅殺……世人也皆說，大幹之亂，在於妖邪當道……只是如今看來，這其中好像有一些故事了。”
“這話，倒也說來話長了一些了。”
於是……
寧來便緩緩道來。
說他如何從一個人成爲妖。
又如何進入北域。
昔日的北域，又是什麼樣子的。
和大周，和大魏，又有什麼不同。
故事很長。
也有些跌宕起伏。
也是至此陳落才知曉，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手段，能將一個人硬生生的轉化成爲了妖體。
至於爲什麼寧來要成爲妖。
爲何又要拋棄堅持了數年的道，走入妖道……
這些他並無說。
陳落也沒問、
每個人皆有他的選擇……
且人道也好，妖道也好，鬼道也罷，甚至是那魔道，其實也並無多大的關係。
重要的是他怎麼走。
這一條道又在手中發揮出了多大的作用。
寧來說……
他入大幹時，大幹比如今更加的不堪。
人競相食。
千里荒野。
滿城枯槁。
可如今呢？
雖路有凍死骨，可與昔日相比，早有天壤之別。
可世人卻從不曾看到它的變化……
“朱氏王朝已有千年，千年來這王朝早已經腐朽到了骨子裡……整個江山更是搖搖欲墜，若非是我，這偌大大幹，當真還存在？”
“那修仙界討伐於寧某人，可何嘗不是因爲寧某人阻攔住了他們的腳步？”
“妖道？在下的確是妖道，可和這大幹修仙界相比，他們又幹淨多少？”
“兩百年來，寧某人有無數次機會能逆轉大幹困局，可每一次當一切朝着盛世而行，最後將這希望摧滅的，何嘗又不是他們？”寧來說着。
大抵有些激動。
只是很快的便冷靜了下來。
陳落不做迴應……
寧來的話其實未必沒幾分道理，也未必便是虛假的。
陳落見過大幹國運。
已入年邁之齡。
正常來說，這大幹早就該到了滅亡的時候。
若非寧來的出現，恐早就不復存在了。
看那老獅和蜈蚣……
看似乎是蜈蚣在不斷的汲取大幹國運！
可回頭又何嘗不能說，是那蜈蚣反哺着大幹？
至於大幹修仙界。
陳落笑了笑，不願去過多的說些什麼。
數百年陳落始終堅信，也確信一些問題……
世人之心難測。
妖也好，鬼也好，邪也罷，還是那凡人，又或是修仙界，皆是如此。
想起徐清河說過的話……
或許他是想要提醒自己什麼。
只是於自己來說，這些並不重要就是了。
大幹朝堂也好。
修仙界也好。
妖界也好、
他從來就沒想要去參與……更不想要去知曉太多的。
當然。
有些事情就算陳落不想要知曉也很難，這些消息總會入於陳落耳內……
比如……
南疆之事！
天穹大陸。
南疆，北域，大周【中原】，三地鼎足而立。
無邊海和寒冰森林鏈接着南疆和北域！
而北域也連接着大周和南疆、
只是不同的是，南疆和北域的鏈接地爲天界谷！
這些年來南疆早蠢蠢欲動於北域……、
欲要一統北域！
最後問鼎中原之地……
這些消息陳落是知曉的。
倒也不新奇……
但寧來卻又道：“大幹修仙界，早和南疆聯繫上了……”
只是一句話，便讓陳落有些錯愕。
擡頭看着寧來。
又想着剛剛的話，還有徐清河的態度。
這一切，好像皆捋清了……
笑了笑。
陳落不說話了……
恰逢此時、
一人出現瞭望君山。
見到陳落的時候，起初是臉色一喜。
邁步，便是招呼了起來。
“陳兄！”
此爲燕無行……
只是剛開口，見到了和陳落坐在一起相談的人後，臉色便是一懼……
背後的劍，蠢蠢欲動。
宛若有些壓制不住一般。
他不明白，爲何那妖道，會出現在這裡？
爲何又能和陳兄相談甚歡？
“你認識他？”
寧來眉頭一皺，有些厭惡大幹的修行者、
“此次來登書山路上遇到的。”
“青陽門的弟子，公公運氣還真不錯。”
陳落愣了下。
然後便是笑了起來。
“看來運氣是不錯的。”
青陽門弟子啊……
這燕兄想來不知道，他家掌門剛來吧。
寧來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麼，只是擡頭看了下天色，不知不覺，便有些不早了、
“在國都住上些日子還是？”
“想來不會的、”
陳落道：“來了大幹，總要在這一方大地上走走，見一些大周沒有的風景和故事……”
寧來點頭。
“也是，不過說到不錯的風景，大幹中倒有一處很不錯，公公若是有機會可去走走。”
“何處？”
“鳳凰山！”
陳落點頭。
“咱家記於心中了。”
寧來張嘴，大抵還想要說些什麼……
只是最後還是沒說的。
公公不爭……
天下皆知。
若是這大幹修仙者當真如此不長眼睛，那可便是大不該了。
至於自己原本來的意圖，其實也不重要了。
那東西既然在公公手中，何嘗就不是一件好事？
公公和它有緣。
自己去搶，去爭，那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那公公？”
“有緣再見？”
“自當如此！”
寧來笑着，站起……
走出涼亭。
只是走到燕無行身邊的時候，微微停了下。
然後淡淡道：“有些時候，這劍需要隱忍，那便要學會隱忍……實力不足，卻想出頭，往往只會惹下禍患，這點徐清河做得可比你好多了，至少在本國師的面前，他的劍還算老實，更不敢在國都拔劍！”
燕無行後退了兩步。
不再說話……
只是那眼中已經變得冰冷無比了。
寧來化爲黑風，消失於望君山。
陳落朝着燕無行喊着……
“燕兄，喝杯茶？”
然而這一次燕無行只是擡頭看了下陳落一眼……
隨即轉身離去。
只留下了一句輕飄飄的話：“道不同，不相爲謀！”
陳落愣住了……
然後就是笑了起來。
也是……
道不同，不相爲謀。
可惜了這上好的巖茶了……
看來這等福氣，也就唯有自己一人享受了……
也罷。
一人的茶，也有不一樣的感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