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斯年的態度徹底惹惱了陸老爺子,“混蛋!”
“那我就做個徹徹底底的混蛋。”
陸老爺子的巴掌眼看要招呼到陸斯年臉上,卻……最終沒下去手。
蘇小漓一天天見好,臉色雖還有些蒼白,五感卻在漸漸恢復,奧斯卡推着她坐輪椅,去院子裡呼吸新鮮空氣。
詹姆斯最開心,天天偷偷採來一朵小花花送給最愛的漓。
蘇小漓已經知曉,他們是朋友和弟弟,雖然這個配置哪裡有點兒怪怪的。
她嗅到了隱隱藥草香。
“奧斯卡,我想去那邊,我喜歡那個味道。”
奧斯卡無所不從。
她嘗試着,小心翼翼地撐起上半身,去湊近那片薄荷。
奧斯卡勾了勾脣角,已經彎下身,幫她摘取來一個小嫩尖。
清香的薄荷在手心被捻開,蘇小漓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幕……好像在什麼時候發生過?
好像是,她之前也做過類似的事兒。
她看向遠方,陷入沉思。
腦袋裡暈暈脹脹的,還有些疼。
一眨眼,遠遠的,她看到一雙眼睛像是也在望着自己。
遠處那雙眼睛,讓人莫名心動,又裹挾這更復雜的情緒,理也理不清。
眼神不由地停留在他臉上,心卻不自覺地刺痛兩下。
不知何故,約莫是真的疼到了,她長長睫毛被沁出來的眼淚沾溼。
那人……她在哪裡見過,又似乎沒有一絲頭緒。
好想一直看着他。
他……是腦海裡有個模糊的卻又異常深刻的影子。
好像隔着一層霧,看不清也想不明白,他是誰?
“到時間回去了,不然醫生該罵了。”奧斯卡柔聲說道。
他也看到了顧非寒,想起陸斯年的叮囑,他微微嘆氣,將蘇小漓的輪椅調轉了方向。
小漓眼底的迷惑,顧非寒一覽無遺。
爲什麼是疑惑?
而不是興奮?激動?傷心?思念?哪怕是憤怒和恨意都好!
小漓,她忘了自己嗎?
顧非寒的心臟提起來了,目光變得幽深。
蘇小漓回到病房,正在慌亂找人的陸斯年忙迎了出來,“去哪裡了?”
急迫的問題,強行平和的語調。
“奧斯卡推我出去走走,半路上吉姆想去兒童區玩,我就一個人回來了。”
陸斯年這才鬆了一口氣。
“明天出院,我們回家,或者去歐洲養身體。”
“這麼快嗎?醫生不是說……”這進度條向前推得很突然,她有點被噎到。
“家裡也有醫生。”陸斯年像是在緊張什麼,忙截斷了她的話頭,“歐洲那邊也有。”
“哦,好吧。”即便大腦不甚清晰,蘇小漓依舊隨意得很。
這樣的小事上,她向來不太計較。
“我幫你洗頭髮。”陸斯年放鬆下來,朝她笑笑。
蘇小漓乖乖點頭,躺到病牀上,側出腦袋和他話起家常。
“我總感覺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做,但是又想不起來,你記得嗎?”
“放心,你的事我都在處理着,你現在只需要安心養傷。”陸斯年簡直一點兒都不想她動腦子。 期待着她大腦中那塊淤血永遠不消散,永遠也不要真正“醒”來。
陸斯年甚至……暗中停了她的兩種藥。
從此忘記顧非寒、忘記凌義成,眼睛裡只有他一個人。
永遠只做他一個人的小漓。
洗頭的工具早就準備好了,就等他回來,陸斯年動手給她洗頭髮。
“你哪裡有這麼多時間?奧斯卡說你工作應該很忙的。”蘇小漓疑惑。
他怎麼每天在醫院呆這麼長時間。
陸斯年失笑,果然是蘇小漓,即便是失憶,腦子裡那根“工作”的弦也沒斷。
一脈相傳?
也不知這個成語有沒有用對。
“工作都交代下去了,現在全家你最大。”陸斯年朝她不在意地笑笑。
蘇小漓這次沒有回答他。
這段時間以來,她雖然能感受到陸斯年的溫柔體貼,但每次總有一種突兀怪異的感覺,也不知道這感覺哪裡來的。
怪,就是特別怪。
方纔那雙眼睛,再次飛入她的腦海。
“小漓,你的頭髮長了,是要剪掉還是留起來?”
陸斯年嘴角淺淺掛着溫柔笑意,一邊洗一邊問。
柔軟的頭髮被他細緻地清洗,彷彿兩人日常就是如此,他是深愛“未婚妻”的完美“未婚夫”。
蘇小漓聽到陸斯年喚自己的名字。
小漓,他口中的名字如此親暱且熟悉,可爲什麼另一雙眼睛,自己會更渴望靠近些看清楚呢?
另一個人,好像也是這麼叫自己的。
好像也給自己洗過頭髮,也給自己吹過頭髮。
甚至,好像……他還喜歡撥碎這頭短髮,然後再笑着整理到自己耳後……
“小漓?”陸斯年微微皺眉,手中的動作停下,看向她的眼睛。
蘇小漓徹底回過神來。
“嗯?我、我……好像……想剪掉長髮。”蘇小漓有些支吾。
“因爲都好看,所以很難選擇是嗎?”陸斯年微笑着,彎下腰,眼睛卻在仔細辨別她的記憶、她的情緒。
蘇小漓愣愣地點頭,又搖了搖頭,“好像……是因爲受傷了,長頭髮洗起來太麻煩了。”
“不用擔心麻煩,我可以幫你洗一輩子頭髮。”陸斯年和風細雨,直起身來,繼續手上的動作。
心裡想的卻是早點兒帶她回家,乾脆回漓園,省得再聽到爺爺和其他人嘆氣。
生米煮成熟飯——登記結婚、大擺宴席、迅速生一窩寶寶,一了百了。
蘇小漓閉上了眼睛。
陸斯年擦乾她的頭髮,又給她吹起了頭,結束後,不忘將幾縷碎髮整齊地別到她耳後。
蘇小漓安靜地回到被窩裡躺着,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腦海裡那個影子。
身形高大,肩膀寬闊,臂彎有力,那是一雙深情又桀驁的桃花眼……他是誰?
心裡莫名有些七上八下,印象怎麼會那麼深刻?
她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陸斯年低頭慢慢幫她掖好被角,緊蹙的眉頭顯示他如臨大敵,抹不去的擔憂。
深夜。
病房裡安靜,而室外,卻風聲突兀。
蘇小漓從夢鄉中醒來。
恍惚間看到一個高大的影子正站在落地窗前,線條模糊,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