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工程，層層轉包。
這裡頭的道道，吳遠前世算是見識多了。
像是李能發那種，看着沒什麼本事，公司又是個空殼子，工人師傅更是項目進場時現招的，都太正常了。
至少他能拿到項目。
不管是靠塞的錢，還是走的老婆小姨子的關係。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這一點，得習慣接受。
再往後幾年，只要這傢伙還能拿到工程項目，都不用這麼費事。
轉手把項目一倒，躺在家裡，靜等着數錢。
這裡面一環套一環的，環數一多，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都有可能導致最底層幹活的農民工師傅們，拿不到辛苦一年的工錢。
這方面的矛盾，在十年後將會發展到最大化。
但眼下，還不用過於擔心。
所以吳遠說着輕鬆，連帶着也安撫着喬五爺和二徒弟道：“暫時不用想太多，咱們就負責把工程項目保質保量地做好，把招牌立起來。”
“其他的，出了任何問題，我來搞定。哪怕是最後被他們拖了工錢，我帶你們要賬去。至不濟，咱們還有總公司拖底。”
趙寶俊卻蹭地一下站直身體來道：“苟日的，他敢拖欠咱們工程款？”
喬五爺曬道：“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接着又輕輕鬆鬆地道：“不過有你師父託底，咱們不用想那麼多。”
瞧着喬五爺渾身輕鬆起來，吳遠就不再多說了。
期間，於楠帶着新招的倆會計，一男一女，過來見過吳遠。
吳遠點點頭，照樣給那男的撒煙。
可這男人是典型的上海男人，嘴邊鬍子都稀稀朗朗的，根本不抽菸。
就這樣，在騰達一建坐了半拉鐘頭，吳遠就起身離開了。
回到啓華大廈。
靠在大班椅上，午後積攢的倦意頓時襲來，整得吳遠昏昏欲睡。
身體是年輕不假，可也架不住長時間地獎勵。
這一打盹，就時斷時續的。
總覺得有人在門口朝裡頭張望。
如此半個多鐘頭後，吳遠的精神頭就徹底恢復過來。
終於逮到了一直在門口伸頭張望的董健。
“你進來，就你！在我門口瞅半天了吧？”
董健被抓了個正着，似乎並沒有多少不好意思，看着是訕訕，其實有種抓住機會正好的感覺。
“老闆，沒打擾您休息吧？”
“我說沒有你信嗎？”吳遠沒好氣地道：“說你的事。”
“哎！”董健清脆地答應下來，在大班桌對面的椅子上落座道：“是這樣的，老闆。早上您設計的芬迪傢俱圖紙上的榫卯結構，孫磊和我都很感興趣，想去傢俱廠看看，學習學習，回頭來看看能不能做到程序中……”
吳遠一聽，也很感興趣。
身爲大學生，總想做點有挑戰性的工作。
這是好事。
“行，去吧，但在傢俱廠要遵守傢俱廠的安全生產規範。我給曼迪菲那邊打個電話。”
“那老闆，我們先過去了。”
董健興匆匆地出了門，直接叫上孫磊，連收拾都沒收拾，就直接走了。
顯然是早準備好了。
吳遠剛掛了打給大師兄何運輝的電話，三徒弟朱六標鬼鬼祟祟地進來了。
說自己徒弟鬼鬼祟祟，其實吳遠這個當師父的也不想的。
可瞧那樣，實在是……
“你又來幹什麼？”
“師父，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朱六標神神秘秘地坐下，一臉凝重地道。
吳遠靠向大班椅，一幅權當聽故事的姿態道：“你說吧。”
朱六標反問道：“師父，董健和孫磊倆大學生，這樣弄電腦，你不覺着有問題麼？”
“有什麼問題？”吳遠瞪了朱老六一眼道：“有話你就直說，跟我還玩什麼故弄玄虛？”
朱六標義正辭嚴道：“我覺着他倆別有用心，什麼圖紙都往電腦里弄。裝修圖紙搞完了，現在又搞傢俱圖紙了。聽說電腦裡的資料，想帶出去很容易……”
吳遠一聽，老六這孩子，總算是走了一回腦子。
這樣的擔心，也不能全是庸人自擾。
至少也算是一種防患於未然吧。
不過騰達公司去年的時候以設計爲本，如今經過一年的發展，其實招牌已經打出來了。
相比之下，設計圖紙什麼的，依舊重要。
但也沒重要到足以動搖公司根本的地步。
所以吳遠並沒有直接否定三徒弟的想法，而是一臉爲難地道：“這有什麼辦法？”
“本來弄這兩臺電腦來，我還指着你跟倆大學生學學。就算不及人家一半能耐，但起碼也算是個進步。”
“結果你可倒好，不僅不積極學習，反而有點排斥。連你都排斥，我指着誰幫我看着倆大學生？”
朱六標瞬間被說懵了。
怎麼說着說着，怪到我頭上來了？
雖然仔細一聽，還挺有道理，挺煞費苦心的。
吳遠控制着PUA的力度，保持到不讓朱老六察覺出來的地步。
片刻後，就見朱老六咬一咬牙道：“行，師父，這電腦我學！不過我可跟你說，我都是爲了幫你監視他們。並不是覺得電腦畫圖比手繪更好什麼的……”
吳遠不等他說完，就直點頭道：“這不重要。”
“那什麼重要？”
“當然是保證咱們設計圖紙不泄露，最重要了。”
“對對對！”朱六標又被繞回來道：“那我先出去了，等他倆回來，我就跟他們學。”
打發走三徒弟，下午四點來鐘的時候，吳遠就提前下班回家了。
今兒媳婦楊落雁，在蔣翠花的陪同下，去上海國營第一服裝廠拜訪去了。
如今雙方合作日益加深，楊落雁作爲甲方爸爸，難得來一趟，總要去坐坐聊聊。
等聊完，少不得要去芙蓉衣巷的三家門市店考察考察。
如此一來，家裡劉慧帶着倆孩子，指定是照顧不到。
吳遠提前這麼一會兒回來，旁的不說，至少晚飯是能安排上了。
結果桑塔納一到樓下，吳遠就發覺到家裡已經開伙了。
等到上樓一看，客廳裡呂歡帶着小江和玥玥，廚房裡劉慧像是在老家一樣，不慌不忙地燒着菜。
儼然一副在上海生活了很多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