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賈壬

“他是斷金門的叛徒,偷了謝家的東西,謝家將任務發到宗門,我和慕容師姐,還有楓師兄接了任務,來璧山城抓了他,之後就把他送進了道獄……”

墨畫言簡意賅。

“這人會易容,一身血肉,會扭曲變形,看不清樣貌,而且修的是斷金門的遁金身法,身化金光,跑得很快……”

墨畫又補充道。

顧長懷目光微凝,沉聲道:

“偷了謝家的東西……”

“而之後,謝家就被滅門了……”

墨畫點了點頭。

他之前沒想起這茬,現在看到這斷金門叛徒,也覺得這裡面很是蹊蹺。

而且……

墨畫又看看胭脂鋪,問道:

“顧叔叔,我們接下來做什麼?要抓人麼?”

線索怎麼找。

墨畫悄悄地用神識盯着他,發現他也沒走遠,只是帶着這些儲物袋,在附近漫無目的地亂逛。

璧山城依陡峭的山勢而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墨畫磕着松子,湊近顧長懷,像是在聊八卦一般,低聲請教道:

“顧叔叔,他這是在……銷贓麼?”

丟完之後,再回來拿,而後繼續丟……

墨畫眼睛一亮,“道廷司腰牌,也能傳書?那我這枚……”

而當他出門時,身上卻有三四個儲物袋。

在胭脂鋪中,來來往往。

顧長懷目光一凝,“有可能……”

就像……丟“垃圾”一樣……

銷燬贓物……

“你那枚不行。”

於是墨畫又耐着性子坐下,繼續喝着茶,一邊盯着顧長懷,一邊盯着胭脂鋪,觀察着這斷金門叛徒的動靜。

墨畫低聲道:“他怎麼從道獄出來的?是不是……”

他便趁人不注意,將這些儲物袋,丟進這些懸崖溝壑之中。 ωωω● ttκΛ n● ¢ Ο

顧長懷抿了口茶水,淡淡道:

“不急,先看看……”

街道旁,常有錯落而深不可測的懸崖溝壑。

墨畫無奈,“行吧……”

當然,這只是假如。

但墨畫留意到,他每次進門,身上都只有一個儲物袋。

顧長懷同樣言簡意賅。

道廷司裡有內鬼?

墨畫沒明說,但顧長懷顯然明白了墨畫的意思,神色更加凝重。

每次進出,都換一張臉,換一副打扮,似乎是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

抓人怎麼抓。

顧長懷取出道廷司的金色腰牌,似乎發了什麼消息出去。

而且看樣子,他這個行爲,已經持續了不少時間了。

“我讓人查下。”

顧長懷不急,墨畫就更不急了。

不光修道的法門要學,洞明世事,也是一種學問。

修界很深奧複雜。

“爲什麼?”

將來某一天,自己被道廷司通緝,被顧叔叔追捕,要怎麼才能從他手裡逃掉……

誰讓編外沒人權呢,幹一樣的事,兩樣的待遇。

“編外。”

假如……

他也很好奇,想知道顧叔叔作爲道廷司典司,平日都是怎麼辦案的。

自己可是幹學州界,奉公守法的好修士!

是太虛門,安分守己的好弟子!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但這不妨礙,自己多多學習,增長一點閱歷和經驗。

那叛徒的行爲,也很奇怪。

“那我們……現在抓他,人贓並獲?”

顧長懷搖了搖頭。

“他銷贓有一段時日了,顯然這些贓物很多,不能操之過急……”

“貿然抓他,可能打草驚蛇。”

“若是附近還有火佛陀的爪牙,或者是耳目,一旦動手,就會被察覺到……”

“要等個機會,避人耳目,將他悄悄抓了……”

墨畫點了點頭。

顧長懷還想說什麼,忽而神情一動,拿起了腰牌,輕輕瞄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墨畫眼尖,便道:

“查出內鬼了麼?”

顧長懷看了墨畫一眼,嘆道:“不是……”

“不是?”墨畫皺眉,“進了道獄,這麼快又被放了出來,不是因爲內鬼麼?”

顧長懷搖頭,“他被放出來,是合乎規矩的。”

墨畫有些驚訝。

顧長懷便道:“我讓人翻了卷宗……”

“此人名爲賈壬,沒有案底……”

“謝家說庫房被偷了,但卻不說,到底丟了什麼,而這人身上,又沒搜出任何,有謝家庫房標記的靈器、丹藥或是秘籍……”

“偷盜之事,無法定罪。”

“至於斷金門……”

“斷金門那邊,說是看錯了,此人並非斷金門的弟子,當年偷竊斷金門傳承,叛出斷金門的,另有他人……”

“所以,他也不算是,斷金門叛徒。”

“唯一能定罪的,是他在違規私設的青樓裡,當‘暗娼’……”

“但是……”

顧長懷神情有些微妙,“他又是個男人……”

“所以,道廷司只能以‘欺詐’和‘有傷風化’的罪名,關了他一個月,之後便將他放了出來……”

“這事暗中有何貓膩,無從得知,但至少明面上,是沒什麼問題的……”

墨畫無語了。

這也行?

他又看了眼這套了很多皮,一會一副模樣的的“賈壬”,心中腹誹。

這人沒問題纔有鬼呢……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疑惑:

首先是謝家……

謝家到底丟沒丟東西?

如果丟了,丟的是什麼?

是不是“賈壬”偷的?

如果沒丟,謝家爲什麼要撒謊?

這個東西,與謝家被滅門,有沒有關係?

斷金門那邊,爲什麼一開始,說這個“賈壬”是叛徒,但後來又矢口否認?

這裡面,又發生了什麼?

謝家滅門,火佛陀消失……

這些事,具體跟賈壬有什麼關係?

墨畫正思索間,忽然見賈壬的行動軌跡,有了變化。

一隊璧山城道廷司的執司,例行巡邏,路過此地,引起了賈壬的警覺。

他不方便銷贓,便揣着三個儲物袋,尋了條僻靜的路,向北面的杳無人煙的山上走了。

墨畫看了眼顧長懷。

顧長懷果然眼神一亮,在桌上放下三枚靈石,而後起身便走。

墨畫心中估算了一下,這三枚靈石,也包含了自己的茶錢,便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起身離開,悄悄跟在了顧長懷身後。

璧山城北面的後山,山勢更加陡峭。

賈壬十分警覺。

他這次易容扮演的,是個矮壯的修士,揹着個採藥的竹簍,在山道里左繞又繞,偶爾還會駐足,回頭盯着山間看。

顧長懷和墨畫,只能遠遠跟着。

好在兩人神識都很強,賈壬根本不可能逃掉。

墨畫問道:“顧叔叔,要下手麼?”

顧長懷頷首。

“怎麼抓呢?”墨畫又問。

要抓活的,要快,要準,要速戰速決,不給“賈壬”反應,或是逃跑的時機。

也不給他通風報信的機會……

抓人這種事,墨畫還算擅長,但他還是想聽聽,顧叔叔,或者說道廷司,一般會怎麼做。

自己有了辦法,再找顧叔叔“對下答案”,這樣他纔好查漏補缺,精益求精。

顧長懷的心思,都放在賈壬和火佛陀身上,不疑有他,聲音平靜道:

“在他必經之路上,設上陷阱,布上陣法,用來埋伏……”

“地上布鐐銬,鐐銬上淬毒藥……”

“陣法用音爆陣,讓他短暫失神……”

“趁機將其制伏……”

“之後以靈鎖,封了他的四肢……”

“準備要周密,動作要快,下手要狠,不能給他反擊的機會,同樣不要給他自盡的機會……”

“這是道廷司抓人的基本流程……”

……

顧長懷在這邊說着,墨畫在一旁,一直點頭。

雖然有些東西,他之前是知道的,但細節的手法,又有很多不同,可以借鑑的地方很多……

顧長懷說完,又叮囑墨畫:

“記住了,約法三章,你別出手。”

“嗯嗯。”

墨畫答應道。

顧長懷微微頷首,之後身形一閃,從崎嶇的山岩上,幾個起落,便趕到了賈壬前面。

墨畫同樣靜悄悄地跟着。

不過他只躲在一邊,放開神識,老老實實地看着。

賈壬還一無所知地往前走着。

他的目的地,是前面的一處斷崖。

顧長懷在斷崖前,佈下了幾個道廷司特製的陣盤,地下又埋了幾隻鐐銬。

他的手法嫺熟,動作乾淨利落。

而且陷阱也佈置得很好。

墨畫本着謙遜好學的態度,將道廷司佈置陷阱的手法和習慣,也默默記在心裡。

一切準備妥當,顧長懷就埋伏在一旁。

片刻後,賈壬便出現了。

他左右看了看,沒發現異常,便一步步向懸崖走去,同時從身上取出儲物袋,想向懸崖下丟去。

只是走了幾步,腳下“咯噔”一聲,一陣劇痛傳來。

“不好!”

賈壬低頭一看,就見一個鐐銬,宛若虎口一般,咬住了自己的小腿。

鐐銬上,有綠色的毒汁。

毒液順着血液,向自己的全身蔓延。

麻痹感漸漸擴散。

陷阱,麻藥!

賈壬神色大變,不管不顧,忍痛用力一扯,撕掉了小腿上一大塊肉,掙脫了鐐銬,轉身要跑。

可就在此時,四角的音爆陣炸開。 墨畫在陣外,只聽到細微沉悶的噪聲。

而賈壬在陣內,卻覺得頭暈目眩,耳鳴震痛,一時之間,神識有些遲滯。

他周身血肉,似乎都因音波而震顫。

但不過片刻,賈壬身上的玉佩碎了一枚,一陣清光閃過,賈壬便回過神來。

“道廷司的音爆陣?”

賈壬瞳孔一震,他伸手從身上,摸出了一枚符籙。

可不過片刻,一道風刃割來,在他手臂上,割出一道血痕,符籙也應聲掉落。

這道風刃術,迅疾而鋒利。

賈壬轉頭一看,就看到了一臉冷漠的顧長懷。

感知到了顧長懷的氣息,賈壬面露絕望。

“金丹?!”

不待賈壬再做什麼,顧長懷身形如風,已經近了賈壬的身,一隻手捏住賈壬的肩膀,靈力激盪,瞬間捏碎了賈壬的左臂。

賈壬疼得冷汗直冒,目光驚恐,而後右手一抖,將衣袖中幾枚丹藥,捏在手中,趁機便想向嘴裡塞去。

顧長懷手一指,一道風刃,割斷了賈壬右手的手筋。

賈壬右手垂下,幾枚丹藥,滑落在地。

丹藥呈陰森的綠色。

顧長懷經驗豐富,一眼便看出,這些是致死的毒丹。

“想自殺?”

顧長懷目光微縮,忽覺不對,擡頭看去,就見賈壬已咬碎了一顆牙,想吞入腹中。

牙裡藏了毒?

顧長懷眸中冷光一聲,右手迅速扼住了賈壬的脖子,左手猛然一拳,打在賈壬腹部。

賈壬痛哼一聲,吐出了口中的藏毒的牙齒。

他再想反抗,再掙扎,可手段已然用盡,即便是尋死的招數,也都被破解。

與此同時,鐐銬上的麻藥,已經隨血液流遍全身。

賈壬眼心道不妙,可神識卻漸漸昏聵,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顧長懷取出鎖鏈,將賈壬四肢全部鎖住,而後卸了他的牙齒,將他拎起,丟在一旁隱蔽的山石後面。

至此,賈壬便被拿下了。

墨畫看着有些愣神。

這個顧叔叔,跟自己想得,好像有些不一樣。

明明看起來很自負,一副不把人看在眼裡的模樣。

但行事卻十分細緻。

即便是以金丹典司的身份,抓個築基修士,也極爲認真謹慎,籌謀周密,不容一絲意外。

不給對面一點逃生的機會。

連自殺的機會也不給!

墨畫覺得受益匪淺。

整個過程,墨畫老老實實聽顧長懷的話,沒有貿然插手。

此時賈壬已經被制伏。

墨畫便從藏身的地方出來,跑到顧長懷面前,看着昏迷過去的賈壬,有些驚訝道:

“這個賈壬,竟然會想着自殺?”

他還沒遇到過,這種一被抓,覺得事無轉機,便立馬尋死的罪修。

顧長懷皺着眉頭,沉聲道:

“我原本也只是以防萬一,所以將該做的都做了,但沒想到,這個賈壬,竟真的寧願死,也不願落到我手裡……”

“這便說明……”

顧長懷目光微微凝起。

墨畫接口道:“……這人知道很多,身上的秘密很大!”

他或許,真的跟謝家滅門案有關,也很有可能,真的有火佛陀的線索。

甚至,知道更多事情……

“現在要審麼?”墨畫問道。

“要。”

顧長懷點頭道。

不過在此之前,要例行搜一下儲物袋。

顧長懷將賈壬身上,那原本要丟棄的四五個儲物袋,全部打開了。

一股血腥味,鋪面而來。

果不其然,裡面全是“贓物”。

其中一些是靈器,或是鬼頭刀,或是剔骨劍,又或者是一些開膛破肚的刃戟,無一例外都沾着血。

墨畫一見這些血,便覺腦海“嗡”地一聲,眼前一紅。

一片火海中,謝家修士慘死哀嚎,猙獰孽變的身影,重又浮現在腦海。

“這是……謝家修士的血。”墨畫凝聲道。

顧長懷一怔,“你怎麼知道?”

墨畫道:“我看出來的……”

顧長懷無奈,“罷了,當我沒問……”

除了這些帶血的兇器外,還有一些“乾乾淨淨”的靈器。

上面沒有血,似乎沒沾染殺孽。

就是普通的靈器,而且不是殺伐用的。

照明的,通風的,闢火的,除塵的,焚香凝神的……應有盡有。

是修士生活中,常用的一些靈器。

墨畫兩人都有些錯愕。

“這些東西,是謝家的?”

“他們殺了謝家的人,搶了謝家的財物?”

可是,搶了之後,不自己留着,現在又爲什麼要丟掉呢?

那不是白搶了麼?

總不可能是,一時興起,殺人越貨。

事後冷靜下來,後悔了,怕被道廷司發現,再將贓物丟棄,消滅證據吧……

火佛陀那夥罪修,殺人如麻,也不像是這種人……

顧長懷目光審慎,皺眉沉思。

墨畫想起什麼,眼睛一亮,“他們會不會……是在找什麼東西?”

顧長懷看着墨畫,“找東西?”

“嗯。”墨畫斟酌道,“他們滅了謝家滿門,是想從謝家,找到什麼東西……”

“這個賈壬,一開始去謝家,也是想偷這個東西……”

“但是他沒偷到……”

“而這個東西很重要,他們非弄到手不可。”

“於是火佛陀,便將謝家滅門了。”

“他們將謝家的東西,全都蒐羅起來,帶出來仔細找,而後將謝家,付之一炬,消滅痕跡……”

“至於這些要丟的東西……”

“是因爲他們找過了,沒找到,所以要把多餘的東西丟掉……”

“還有這些,殺人滅門之後,帶有謝家修士鮮血的靈器,也要丟掉……”

“以免留下罪證,被道廷司抓到……”

“又或者是,留下因果,被人算到……”

這些“贓物”,若要強行以煉器爐銷燬,動靜太大,耗時太長。

不如利用璧山城的地勢,將這些“贓物”,棄於懸崖深壑,悄無聲息,無人可知。

就算之後被人發現,也不知是多少年後的事了。

顧長懷有些詫異。

這孩子,小腦袋轉得真快,而且似乎也能說得通。

他想了想,點頭道:“有這種可能,但也只是可能,不要先入爲主。”

“真相未知之前,先入爲主去考慮問題,是容易誤入歧途的……”

顧長懷提醒道。

“嗯。”

墨畫點頭。

話雖這麼說,墨畫還是覺得,自己的猜測,還是有幾分可能性的。

至少,也是一種思路。

顧長懷又翻了翻賈壬的儲物袋。

賈壬的儲物袋很普通。

和尋常修士一樣,裡面有靈石、丹藥、靈器、和一些秘籍玉簡。

但墨畫看了,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玉簡上,也沒有加封,加密,或是被抹消過的痕跡。

顯然這賈壬很謹慎,重要的東西,都沒帶在身上。

墨畫又將所有東西,都看了一遍。

這些東西,證據有,但線索少。

只能證明,賈壬跟謝家滅門案有關,而且很有可能,還是事前幫忙踩點,事後幫忙銷贓,這種從頭到尾,都介入很深的關係。

但除此之外,就沒其他線索了。

尤其是火佛陀的線索。

既然如此,就只能審一下賈壬了。

顧長懷取出一粒丹藥,喂賈壬服下,不到一炷香時間,賈壬便皺着眉頭,醒了過來。

他緩緩睜開眼。

入目便是顧長懷,那張俊美,但“面目可憎”的臉。

顧長懷冷冷道:“你是火佛陀的人?”

賈壬兀自冷笑,一臉等死的表情,並不言語。

顧長懷一句接一句地問:

“火佛陀在哪?”

“爲何要滅謝家滿門?”

“你跟火佛陀有何關係?”

可賈壬行屍走肉一般,一點反應沒有,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

顧長懷皺眉,也沒了耐心。

這種情況下,他不動刑也不行了。

顧長懷取出一枚二品“烙鐵”刑具,上面刻了一副火系陣法,燒得通紅,燙在身上,皮焦肉綻。

可烙鐵加身,賈壬吃痛,麪皮抽搐,卻仍不發一言。

一旁的墨畫,有些看不下去了。

“顧叔叔,你的那個好像不太行……”

墨畫默默掏出了自己的“鐵板”,“要不,用我的試試?”

顧長懷看着那個血跡斑斑的鐵板,整個人都愣住了。

而另一旁的賈壬,聽到這聲清脆的聲音,這才意識到,此地還有別人。

只是這聲音,爲何如此熟悉?

而且跟那個,自己恨不得將之千刀萬剮的小鬼很像……

賈壬艱難側目,看了一眼。

一張白皙的小臉,眉目如畫。

行屍走肉一般的賈壬,瞬間“詐屍”一般,目眥欲裂道: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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