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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這場家長會也許不需要費那麼大的功夫,要不要給月月班主任塞個紅包呢?

但是米修斯轉念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縱使自己的妹妹米月月再怎麼胡鬧,總歸還是有個度,不至於會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別到時候送個人情反造誤解。

“唉……”米修斯輕嘆一聲枕着腦袋,看着天花板上空無一物,加上今天天氣也格外陰沉,想着想着精神頭也漸漸有了萎靡的徵兆。

細細思索這幾天發生的事,彷彿黃粱一夢,胳膊上戴着的這隻老式手錶,也在灰濛濛的天裡黯然無光。

上面可用的逆轉的時間幾乎耗盡,指針依然停滯不前,無法回撥。

保不準後面還有什麼不容易應付的事情的發生,米修斯覺得這兩天也該給爲這隻手錶補充補充“能量”了。

於是就在起身準備去吃午餐的那刻,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怎麼老半天才接電話?臭小子忙什麼呢?”電話那頭傳來孫思琪打趣的聲音。

“沒忙啥啊,剛在……不是啊,孫姐你突然找我是有什麼事嗎?我今天可是請過假啊!”

“放心,不是叫你加班。有個好消息告訴你,那塊白玉印章的拍賣會快開始了,你想不想親眼目睹價格被擡到什麼樣的地步?”

米修斯聞言面色一喜:“當然啊!什麼時候?”

電話那頭孫思琪稍有沉默:“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掛掉電話後米修斯終於心情終於好轉,也沒有再因爲今天的休息的時間被米月月剝奪從而感到沮喪,匆忙吃過午餐後,距離三點還有近一個鐘頭便出發去了米月月學校。

市區一中的路算是頗爲擁擠的,想當初爲了讓米月月進到這裡就讀可是讓米修斯爸媽跑前跑後拉攏了不少關係,家境本就一般,所以當時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給拋了出去,索性功夫不負有心人倒是真的成了,因此米修斯爸媽對米月月的學習成績一直視爲家中頭等大事。

更別說米修斯老媽本就是個有點風吹草動就無法波瀾不驚的那種人,只要米月月學習稍有長進,便就對着鄰里鄉親一陣炫耀誇獎,這也讓米月月時常覺得“鴨梨山大”。

不過米修斯每次嘴上雖然都說不會再任由米月月胡來,但每每都因這小丫頭一個撒嬌或是蠻不講理的軟磨硬泡導致被迫“順從”。

這不,才下了車站在市區一中大門口的米修斯,就被這濃郁的學子備戰高考的緊張校園氣氛感染。

從外看去,綠化的園區風景宜人,只是看不見幾人的身影活躍其中,倒是在另一端的教學樓前,沸沸湯湯的有不少成年人匯聚一團。

校門口的小汽車更是幾乎沒有多餘的停車位,說起來這也勉強算是米修斯的“高中母校”,不過只短短讀了一年便就被迫轉學,原因是承擔不起學費。

那年家庭條件着實緊張的一日三餐都得細心規劃,米修斯倒是沒有爲此責怪過爸媽,只是暗暗發誓以後不會讓自己受窮,轉眼現在都已經是名牌大學即將畢業的人了,這些年一直沒機會回來看看這裡,也難怪今天死活不願意過來替米月月參加這場家長會,因爲觸景生情嘛……

市一中門衛也不是當年的老大叔,米修斯淡淡看了一眼偶爾經過的陌生教師面孔,慶幸沒遇見自己當初的班主任,那可是常年板着臉的滅絕師太,當初米修斯成績已然不差,卻還是常常挨批。

長大後但凡不是好學生或者現況一般的確實都不太願意回到自己的母校,一是沒面兒,二也是怕尷尬,但硬着頭皮走到高一教學樓下的米修斯,便立刻在人羣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米修斯即刻轉過身去,不想那踩着啪嗒高跟鞋年過三十的女教師冷着臉便擠出人羣:“這位同學,哪個班的?怎麼不去上課?”

米修斯沒有答話,正想着怎樣避開,是即刻逃跑,還是笑臉面對?可還在掙扎的情緒中徘徊的米修斯,只感覺自己背脊一涼,衣領整個被人揪住:“問你話呢,怎麼不說!”

“王……老師,是我,米修斯……”乾笑着轉身的米修斯神色十分不自然,心底暗惱米月月今天真是被你坑慘了,接着又說了句:“您還記得我嗎?”

嘿嘿兩聲傻笑,米修斯臉色難看,而面前的王老師更是一臉詫異:“你是……”

王老師抖了抖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又呆呆看了米修斯兩秒鐘,這才恍然大悟的說道:

“原來是你,這麼久不見,現在做什麼工作?”

米修斯還沒來得及回答,王老師身後便傳來道道呼喚聲:

“王老師,什麼時候開始啊,我兒子怎麼還不下來?這下課鈴都響過老半天了,我還有事呢……”

“是啊,什麼點開家長會不好,選個下午三點,這不耽誤事兒嘛!”

米修斯連忙說道:“王老師,那個您先去忙,我隨便逛逛,隨便逛逛……”

王老師聞言點點頭留意了米修斯一眼,轉身便走——

米修斯暗拭冷汗,沒想到自己當年的班主任模樣倒是還沒多大的改變,做起事來更是幾乎不給人解釋的機會,剛纔甚至將自己當成高三的學生來着,腦海裡立刻便重現了昔日同窗活在王老師魔爪之下的陰影畫面。

慶幸自己的妹妹沒有分到王老師班上,不然估計今天來的不是自己,更不是爸媽——

因爲按照米月月的脾性,估計老早就得被王老師“請出”校園。

沒等多久,教學樓裡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愈發頻繁,學生們陸續下了樓,匆匆和家長打個照面便就開始自由活動,當中有喜有憂。

不過俏皮可愛的米月月踩着小碎步滴滴答答跑下來的時候,臉上倒是洋溢着不算太假的微笑:

“哥,我愛死你了!快上樓吧……”

米修斯欲言又止,本想問月月認不認識王老師,但旋即又將話給嚥了回去,因爲很明顯這問題顯得有些多餘。

這是米修斯頭一回充當家長的角色,也不知道米月月這小丫頭片子怎麼想的,搞出來這麼一個餿主意,害得找到寫着米月月大名的座位坐下的時候,還引了發一系列怪異打量自己的目光。

米修斯干咳一聲託着腦袋,氣氛不知道爲什麼略顯詭異,有種淡淡不妙的感覺,卻又說不出具體因爲什麼。

不多時一個面向慈祥的老太慢悠悠的夾着書本走進教室,稍偏過頭掃了眼在座家長,不經意的微微點了下頭,便站上講臺——

“看來沒有家長缺席,那我們就直入正題。”

米修斯耐着性子聽,只是想不到月月的班主任竟然是一個臨近退休或者是已經退休的老太。

在自己印象中當年可不記得有這樣一號人物,不過也難怪,看着一臉和藹的老太,不用多想也知道爲什麼米月月能夠鍥而不捨的懇求米修斯出席這場家長會了。

因爲人上了年紀必然是愛嘮叨不休的,如果真叫老爸或者老媽過來,那不得將學期內大大小小的錯誤通通給說個乾淨?

米修斯暗笑一聲,這小丫頭片子果然是個鬼靈精。

不過事態並沒有按照米修斯所料想的那般只是簡簡單單絮叨幾句話就能了事的,差不多過了二十分鐘的樣子,老太便開始一一點名。

每唸到一個學生名字並且大致說出學期表現以及成績的時候,臺下家長中就有臉色陰鬱下來的。

更誇張的是,當中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就在老太指出一個學生不服管教並且出口成髒的時候——

“啪!”的一聲拍桌而立,吼了句:“什麼玩意兒?我兒子不服管教?他給我拿回家的試卷可是張張滿分,你確定沒搞錯?”

老太也不怒,臉上不帶任何表情變化:“這位家長請你先坐下,有疑問待會去我辦公室談,別耽誤大家時間。”

頓時就有人附和,讓那胖男人稍安勿躁,其實這種事情,早就是司空見慣,爲了避免回去挨批篡改試卷分數的學生大有人在。

衆說紛紜間,胖男人氣惱的坐下,米修斯也轉回了頭,直到現在,自己妹妹的名字還沒有被點出來。

米修斯不由得頭皮發麻,只盼着時間快點過去,若是輕描淡寫的將米月月跳過倒是好了,卻不想老太接連又彙報了幾個學生名字之後,便突然停頓——

“那麼現在只剩下一個學生的情況沒有簡單概括了,我想不用我說,這位家長心裡也有數吧?”

臺下議論紛紛,米修斯頭皮發麻恨不得立即拔腿便跑,可緊接着,講臺上那看似和藹可親的一張臉,卻立時嚴肅下來:“請這位學生家長上臺說話,就講講自家這位孩子平常在家時的表現,讓我看看,在學校和在家裡,是不是一個模樣。”

米修斯真想將腦袋即刻鑽進課桌裡,今天回去如果不給米月月一點顏色瞧瞧,他就不姓米!

不過該來的躲不掉,既來之則安之,不管米修斯如何安慰自己,講臺下大家乾瞪眼紛紛好奇是哪一位學生家長的時候,他也不得不起身說話了:

“那個,不好意思……咳咳……我感冒了,如果有問題,能不能請老師你單獨和我聊聊,嗓子發炎真的很難受……”

米修斯連咳帶說,儘量將聲音壓得很低,到了這會,每個人都清楚餘下沒有念出來的那個學生,再加上老太之前的話,必然就個整個班級最調皮搗蛋的壞學生了。

老太面色微變,緊盯着米修斯問了句:

“你今年多大?”

“啊?我二十……六。”米修斯卻不敢正視老太的目光,並且謊報了三歲,如果不這樣,待會怕是難以收場。

“有意思,這個米月月膽子還真是不小。”老太恨鐵不成鋼般搖了搖頭。

“老師,那個月月是我妹妹,是親妹,我覺得這其實沒什麼問題吧?”

“沒什麼問題?”老太重回講臺,冷哼一聲:“你是米月月花了多少錢又是在哪條大街上找來的冒牌貨?”

“老師,您別太不尊重人了。”米修斯聞言色變,語氣恢復正常

“尊重是靠爭取的,這樣的壞學生,憑什麼我要給她尊重?”老太立刻回答。

米修斯知道米月月平時調皮,但也不會喜歡別人這般說自己妹妹的不是,況且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這麼多雙眼睛盯着,老太就直接不給一點臺階下,並且將話說得這麼徹底,以後米月月在同學面前怎麼擡得起頭?這些家長回去又怎麼不會念叨米月月的不好從而勒令自己孩子跟她保持距離?

米修斯的確動了怒,但是他尊重人民教師,加之這老太一把年紀,也沒有當面撕破臉皮。

只不過米修斯覺得自己有必要爭辯,至少不能讓自己妹妹成爲別人的笑柄!

“老師,你憑什麼認爲我妹妹就是一個壞學生?她是殺人放火了,還是欺師滅祖了?你憑什麼就斷定她是壞學生,就算她有犯錯的地兒,但她是你的學生,你不好好教育,反倒在這麼多人面前點名道姓,你什麼意思!”

米修斯目不轉睛的盯着講臺上的老太,而此時臺下的衆家長更是啞口無聲只安靜的看着老太與米修斯的對峙。

老太聽米修斯一席話後也是依舊從容不迫,咧起嘴笑道:“你覺得我一把年紀,且不說精力夠不夠,但是有一點我卻是能夠盡我所能去制止的,那就是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你現在懂我意思了嗎?”

“你爲老不尊!”米修斯火氣更盛,到底是忍無可忍說出了這句話。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就在米修斯大聲喊出這句話後,老太一直淡然不迫略顯皺紋的暗黃色臉上,呈現出來震怒的神色。

“好,很好!我任教二十年來,第一次遇見你這樣的人,米月月的哥哥是吧?果然是一個孃胎裡出來的貨色!”

米修斯扼住手腕,額頭上青筋暴挺,若不是看在老太是月月班主任的面上,哪能容人說出這等極具侮辱性的語言!

米修斯克制自己情緒,好不容易順了口氣:“你覺得,你又有身爲一名教師該有的職業道德嗎?”

“我沒有,難道你有?黃口小兒,也不稱稱自己幾斤幾兩,就敢當面教訓我?”老太旋即用手連連敲打着講臺桌板,隨着連串沉悶的敲擊聲,氣氛愈發嚴肅:“還有,你認爲自己有什麼資格參加這次家長會?”

“親哥就不能爲妹妹做主了?哥就是家長!”米修斯義正言辭。

而老太臉上的慈眉善目早就煙消雲散,正應了一句話“人不可貌相。”

米修斯此刻又如何能夠再淡定自若,就算他再好脾氣,也沒辦法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人面子,說完就想要中途離場,不然保不準待會就沒辦法尊崇中華傳統美德“尊老愛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