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了嗎？”
“嗯。”
“不急，這顆隱塵沙品階高達三階圓滿，經得住你折騰，多試幾次就好。”
“也只能如此了。”
這一日，船艙內傳來如上對話。
羅塵大拇指抵着眉心，不住揉搓。
能讓一位神識堪比金丹後期的修士都甚感疲乏，可見在隱塵沙上鉤織法力運轉路線是多麼耗費心神的一件事。
這般艱難的原因，不僅僅是羅塵自身手段粗淺，也在於韓瞻本人也沒有修行過元丹術，以至於無法給羅塵詳實的指導。
只能一步步自己摸索了。
不過，就跟韓瞻說的那樣，好在這顆隱塵沙品階極高，經得住他折騰。
若是換成普通的三階隱塵沙，最多兩次就報廢了，成本且不說，耗費的精力就得不償失。
輕吐一口濁氣，羅塵精神上的疲倦，似乎也得到了舒緩。
接下來，得好好休息一陣子了。
要在一件異物上，刻下完整的法力運轉路線，甚至還得暢通無阻的運行，其中艱難程度可想而知。因此，每一次失敗，羅塵都會休息一段時間，養精蓄銳準備下一次。
只不過，這一次韓瞻終究是忍不住了。
“隱塵沙裡面的能量，都被你吸收完了吧？”
羅塵眉頭一挑，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當然！”
他豈止是吸收完了，甚至他的修爲在不知不覺間，都暴漲了二十個進度，距離金丹五層又近了一步。
若是外人得知，一顆三階大圓滿的隱塵沙儲存的法力，只讓金丹四層修士提升二十個進度，只怕會罵羅塵暴殄天物。
可羅塵自己清楚，他雖明晰了力量的本質，但轉化方面，還是比較粗糙的。
因此，其中大半能量，都隨着轉化過程被浪費掉了。
能夠漲幅二十個進度，已經是邀天之幸，爲他節約了數年苦修之功。
韓瞻精神一振，“你現在法力狀態達到了巔峰，接下來又要短暫休息，不如……”
羅塵笑了笑，一塊寸許長的黑木浮現在手中。
“也不是不行，只不過……”
看着手中黑木，羅塵的笑意漸漸收斂了起來，變得有幾分凝重。
他之前一直推脫，並不是他不守信用。
實在是在接觸養魂木後，上面沾染的晦氣，只第一次便讓他心驚肉跳。
下意識的反應，讓他拒絕清除晦氣。
也正是如此，纔有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託詞。
韓瞻注視着這一幕，語氣有些焦急。
“你答應了我的！”
羅塵擡起頭，眨了眨睫毛，“我有預感，讓金丹修士避之不及，元嬰真人都不想沾染的晦氣，不會是什麼凡俗之物。”
“你有大成的斬龍術在手，有何好擔心的。何況，這一縷晦氣，不過是殘留之物，只需要多花點心思，我相信你一定能除去的。”韓瞻迫切的說道，迫切語氣下，還帶着循循善誘。
羅塵咬着嘴，皺眉沉思了半晌。
最終，還是微微頷首。
倒不是因爲其他，實在是韓瞻之前的說那一句，自己答應了對方。
爲了這塊養魂木，韓瞻也確實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元丹術、結嬰丹丹方、替他佈陣，出手對付血魘魔羅，甚至還要抽空幫他解開儲物袋印記。
事到臨頭了，他要是反悔，的確說不過去。
當然，在開始之前，相應的防護還是要做好的。
羅塵調轉體內法力，一層蔚藍光罩緩緩浮現在身體上。
正是他當年最擅長的水系防禦法術——琉璃天幕。
此刻，極度縮小，緊緊貼身籠罩在羅塵身上，防禦威能不下任何頂尖三階防禦法術。
不僅如此！
羅塵取來封神羅盤，往其中安置了幾顆上品靈石，啓動了一個防護陣法，將他本體保護起來。
最後！
一縷黑光，自羅塵識海深處，汨汨擴散開來。
祭煉多年，幾乎快要達到中品法寶層次的爛柯黑棋，也展開了神魂防禦。
法術、法陣、法寶！
三管齊下，已可稱萬無一失。
即便如此，開始之前，羅塵還是朝着韓瞻說了一句。
“若事有不諧，前輩還得出手護持我一二。”
看羅塵這般小心翼翼，韓瞻雖有些哭笑不得，卻也鄭重的應了下來。
隨後，便見羅塵對着離他半尺有餘，漂浮在空中的黑色木條，掐動了靈訣。
斬龍術，四階法術。
出自東荒五行神宗。
法術作用，可清除異種法力。
羅塵多年修行下，早已將其修煉到了宗師級熟練度，距離大圓滿，也不過一步之遙。
當下，也正好可以藉着清除養魂木上的晦氣，提升一下熟練度，晉升大圓滿。
道道法力流轉，配合手訣，形成特殊的輸出方式。
一股鋒銳的氣勢，於羅塵手掌形成。
並掌如刀，一刀斬下。
彷彿，面前真有一條龍，也會被斬於掌下一般。
羅塵力道雄渾，角度卻精準無比，貼着養魂木實體擦過。
第一斬，若有似無。
第二斬，如墜棉中。
就在羅塵第三斬落下之時，異象陡升。
一股極端的氣息，在剎那之間破開了封神羅盤的陣法，沖垮了蔚藍色的光幕。
“前輩……”
羅塵瞪大眼睛，厲喝了一聲。
只不過，還未等他說完，最後那層黑色的光暈，也在僵持一瞬後，被直接破開。
快！
太快了！
無匹的霸道氣息，在剎那間，破開了羅塵自認萬無一失的防禦，直衝他識海深處。
剎那間，羅塵如墜深淵。
鬼影幢幢，重樓森森！
“這裡是什麼地方？”
恍惚間，羅塵看着四面八方的幻象，本來還自認強大的神魂底蘊，此刻脆弱卻如嬰兒一般。
也就在下一刻，森森重樓內，那被束縛的萬千鬼影，猛然飛出，朝着羅塵神魂撲來。
“我命休矣！”
羅塵腦海中剛冒出這個念頭，下一瞬便見一道青光，於他識海內猛然綻放。
“羅塵，醒來！”
轟！
洪鐘大呂的呼喝中，羅塵如夢初醒。
整個人皆是冷汗，彷彿從水裡撈起來一樣。
他渾身一顫，忍不住說道：“那到底是什麼？”
萬魂幡外，韓瞻的元嬰小人，已經飄飛出來。
此刻，他也虛影眉頭緊皺，不確定的說道：“應該是殘留這道晦氣的主人所致。不過此人到底是什麼東西，又是何等強大，僅僅一道晦氣，就讓一位準備萬全的金丹修士如墜深淵？”
“前輩，要不，下次？”
羅塵試探着說道，他有點打退堂鼓了。
元嬰小人瞥了羅塵一眼，冷冷說道：“打鐵，要趁熱！”
見羅塵皺眉，元嬰小人嘆了口氣，擠出一絲笑容。
“你莫怕嘛！”
“你也看見了，雖然這晦氣附帶了強大的精神影響，但伱的那個神魂防禦法寶，是可以阻攔一瞬的。”
“再加上有我這位精通神魂秘術的元嬰真人在旁，可確保你不會沉淪在那幻境之中。”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羅塵勉強笑了笑，隨後沉默不語。
韓瞻也不催促，就靜靜地等着羅塵答覆。
這個過程中，他時不時飄飛在養魂木旁邊，觀察着那黑木上被激發出來的絲絲縷縷紅霧。
半晌，羅塵才輕輕點頭。
“再來一次。”
“好！”韓瞻喜上眉梢，“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提前準備好，務必不讓你受到太大影響。”
“希望如此。”
羅塵瞥了韓瞻一眼，隨後開始重複之前的動作。
雖然之前的法術法陣看似沒起什麼作用，但他還是重新佈置了一番，甚至多施加了幾道琉璃天幕。
或許，只是被破得太快，並非沒用呢？
一如之前，羅塵掐訣，調動法力，施展斬龍術。
相比之前的不疾不徐，這一次養魂木上的晦氣反擊來得更快。
鬼影幢幢，重樓森森。
熟悉的一幕，在羅塵腦海內顯現。
青光，也在剎那暈染開來，護着羅塵走出那幻象。 “再來！”
“嗯。”
“再來！”
“休息一下。”
“繼續吧！”
“前輩，我似乎有點心得了。”
“哦，那就再來！”
日升月歇，潮起潮落。
不知不覺間，三日時光一晃而過。
到朝陽初升之際，羅塵終於一掌凌空劈下，讓養魂木於虛空中震顫了一絲。
見狀，韓瞻神色大喜。
“成功了嗎？”
羅塵疲累的回道，“算是成功了吧！”
“什麼叫算是？”韓瞻詫異。
羅塵細心解釋道：“雖然看似只有一縷晦氣，可這一縷晦氣於我而言卻太過龐大，且根深蒂固。我只是找到了撼動它的角度，想要徹底清除，接下來還需要漫長的水磨工夫。”
韓瞻恍然大悟。
雖然心中依舊不耐，可還是好言安慰道：“找到法子了就好，慢慢來，我不急。”
羅塵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把元嬰小人看得都扭捏了起來。
“行吧，還是有點急的。”
“我先休息兩天，等精神恢復了，再繼續，到時候我叫你。”
說完，羅塵也不等韓瞻答應，就躺到牀上，氣息悠然的睡着了。
韓瞻則是小心翼翼的將養魂木收起來，眼中懷着無盡希冀。
這可是關係到他塑魂重修，最關鍵的一步。
未來能不能重新恢復元嬰境界，就看它了。
……
時間緩緩流逝，巨船乘風破浪急速航行。
半年過去，距離巨鯨港，已經越來越近了。
若不是中間爲了避開正魔大戰，繞道了幾次，按照估算早就該抵達目的地了。
不過好在，這一路上終究是沒出什麼事。
眼看着即將抵達目的地，船上的氣氛也越發躁動了起來。
巨鯨港只是一個港口，實際上他們要去的乃是神元城。
那是一個範圍無比廣闊，在整個山海界五洲之地，都堪稱超大型的一個巨城。
若以東荒的三十六域來對比，只神元城一城，便可頂一域！
天元道宗能在北海坐擁這麼一座巨城，可見其影響力。
傳聞元魔宗在時，神元城還沒這麼大，是在這百年內，神元城才瘋狂擴展，填海造陸，搬山移脈，成就瞭如此規模。
不過這種情況，現在也很普遍了。
不只是天元道宗一家在做，其餘勢力也都肆無忌憚。
船上的琅琊山修士，都迫不及待趕往神元城，欲要見識那邊風光。
聽說那裡，極度繁華。
彙集了五州之地的資源，同時也是五州修士來北海的不二首選。
就連道宗真傳，都時有露面。
當然，也有例外，船上的羅塵就是那個例外。
現在的他，雙目緊閉，遊刃有餘的打出一道道斬龍術。
旁邊的韓瞻，則是雙眼瞪圓，死死盯着那塊法術籠罩的對象。
驀的。
羅塵睜開了眼。
“怎麼了？”韓瞻頭也不轉的問道。
羅塵停下手上動作，“前輩，如此小的一截養魂木，你都可以利用起來。不知道，那法門，在事成之後，可不可以分享一二？”
韓瞻豁然回頭，“坐地起價？”
羅塵笑了笑，“不行就算了，我也就是說說而已。”
輕笑之間，他再度開始手上動作。
眼見着養魂木上晦氣即將脫離，另有一道讓修士神魂神清氣爽的氣息呼之欲出，韓瞻也忍不住道：“不過一小術，到時候我傳你就是，搞快點。”
羅塵精神一振。
“行！”
不枉費他花了足足半年時光，無數次神疲力竭的爲韓瞻去除晦氣，現在又有了額外收入。
說實話，他之前壓根沒想到，去除這晦氣這般艱難。
就連斬龍術刷到了大圓滿境界，誕生了新的特殊效果，也只能抽絲剝繭一點點的來。
如今看來，倒是值得。
心念一動，斬龍術信手拈來。
……
房間外，天璇俏生生的站着，似乎已久候多時。
她時而看向窗外風景，時而目光落在房間陣法上。
“主人，快要到了，怎麼還不出關？”
咚！
沉悶一聲響，長帆垂然落。
籠罩在琅琊號上的諸多靈光，此刻也漸漸熄滅。
甲板上，傳來一聲聲歡呼。
“到了！”
“終於到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離開琅琊山，沒想到第一次出遠門，就足足在海上飄了一年。”
“前面就是巨鯨港吧！”
“我的天，你們看水下，好多龍鯨。”
“乖乖，這是三階龍鯨吧，天元道宗竟這般豪奢，用三階龍鯨王拉船。我都不敢想，那速度得有多快。”
“要不怎麼說天元商盟的生意是五州做得最大的，人家速度這一塊兒沒得說。聽說在西漠瀚海那邊，還有撼地神牛爲他們拉車呢。”
“準備準備，裝載貨物，要下船咯！”
頂樓上，琅琊山的二長老單手負在背後，一手捋着鬍鬚，眼中目光如釋重負。
終於平安抵達了。
生意倒是其次，把這批宗門苗子安頓好，琅琊山就不至於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即便以後出了事，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也不知現在正魔大戰進行到什麼地步了。”
“等上岸後，我得去找老朋友問問情況。想必神元城距離雖遠，但情報定然發達。”
就在二長老喃喃自語之時，忽然神情大變。
一股極端恐怖，彷彿滅頂之災的感覺，從他心神中升騰而起。
他猛然低頭。
只見一道晦澀的氣息，衝破了重重法陣，從二樓一個房間中沖天而起。
那氣息之兇厲，僅僅只是略有感受，便讓他心驚肉跳。
可就在他如貓炸毛之時，那氣息到了空中，就忽的無端消散了。
“那是什麼？”
二長老嚥了口唾沫。
壓着心中恐懼，他全副武裝，激活防禦法寶，一柄三寸小劍繞着身體咻咻咻飛行，整個人落到那個房間處。
剛落地，卻發現早已人去房空。
“來人！”
很快，數道身影落到他身後。
望着空蕩蕩的房間，二長老心中畏之如虎，面上卻不顯絲毫。
“此間房，是誰在住？”
衆人面面相覷，最後王安上前一步。
“稟告二長老，是一位叫慕容淵的散修。”
“慕容淵？”二長老皺了皺眉，他從未聽過這個名字，想來是化名。
本有心呵斥王安，不知底細，就帶人上船。
可在一番思索之後，他最終還是忍住了重話。
能讓自己都沒有察覺，甚至爆發那般恐怖氣息的存在，又豈是區區築基弟子能夠窺破虛實的。
“長老，怎麼了？”王安還是有些懵懂，同時心中也在嘀咕，這慕容道友怎麼船都還沒停穩，就不辭而別了。
二長老擺了擺手，“沒事，只是以後你們要注意，不要隨便結交不知底細的散修。尤其神元城距離萬仙會比較近，那邊散修衆多，其中不乏兼職劫修之輩，一切都小心點。”
“是！”
聽着衆弟子異口同聲之語，二長老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一眼這間房子，轉身就走。
到最後，他都沒敢進入這房間。
彷彿，那一縷恐怖的氣息，依舊殘留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