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深夜裡,也不僅張娘子輾轉反側,睡的不踏實了,張進、方誌遠和朱元旦他們也沒怎麼睡着。
因爲明日就要去書院裡報到的緣故,這日夜裡自是不能夠再熬夜苦讀了,所以張娘子一走,張進他們倒也是熄了屋裡的燈火,上牀躺着了,但各有各的心思,睜着眼睛,卻怎麼也都沒法睡着了。
黑夜裡,張進忽然開口問道:“胖子,睡着了嗎?”
朱元旦答應道:“還沒,師兄也沒睡呢?”
“嗯!在想一些事情!”張進應了一聲,接着又笑問道,“志遠,你睡了嗎?”
黑夜裡的方誌遠搖了搖頭,也道:“師兄,我也還沒睡!”
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張進動了動身子,失笑道:“既然都沒睡,那我們就說說話吧!胖子,你今日在樑伯父那裡怎麼樣?可有什麼爲難的地方?樑伯父還是讓你看賬本,查漏補缺的考你嗎?你沒有私下裡和樑伯父說說,你不願摻和他們家的家事,平白得罪了樑大哥!”
朱元旦聽問,就是苦笑道:“哦!師兄,這事情說起來倒是簡單,但我今日沒找到機會開口啊,樑大哥和樑伯父一直在一塊,我想要私下裡和樑伯父說話都有些難了,而且我還要想想該怎麼開口說這話了,能儘量委婉一點就委婉一點吧!”
張進卻提醒道:“還是儘早說的好!要不然你總在賬本上查出漏洞來,樑大哥遲早要記恨你,那可就不值當了!你今日沒在賬本上看出什麼不妥當來吧?”
“唉!師兄你說的也是!”朱元旦苦笑嘆了一口氣,“今日又查出兩三處有問題的賬目了,大概有十幾兩的虧空對不上的地方,我告訴樑伯父的時候,當時樑大哥就看我的眼神不對了,我想着我再要查出幾處問題虧空來,樑大哥恐怕還真要記恨我了!師兄,你說我該怎麼辦?”
“哼!怎麼辦?”張進哼笑道,“要麼當瞎子,看不出賬本上的虧空來,要麼私下裡就找樑伯父說清楚唄,就和樑伯父說做爲父子,有什麼話還是說在明處比較好,別讓你這外人爲難!”
“這,這!樑伯父對我挺好的,這話我實在不好說,那我還是先當幾天瞎子就當看不出賬目上的問題吧,再看看再說!”朱元旦猶豫着道。
可想了想,他又是嘆氣道:“唉!樑大哥那人看起來也挺好的,我也挺理解他的,眼看着父母疼愛小兒子,他心裡有自己的打算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就比如我,我在朱家大院還沒分家的時候,看着我爹和嫡母疼愛那朱平安,心裡也暗自爲自己謀算呢,還請先生去家裡和我爹說分家的事情呢,可見樑大哥也是一樣的,總要爲自己打算了!”
張進也點頭失笑道:“這倒也是!可見爲自己謀算,也不是什麼過錯了!只是樑大哥這麼偷偷的貪店鋪裡賬上的銀錢,還是有些不妥的!”
朱元旦卻不同意道:“可又能怎麼辦呢?要是哪一天真的分家了,樑大哥被分了出去,日子該如何過?總要有銀錢度日的!也不瞞師兄你說,自從我謀算着分出來過日子,我自己也偷偷攢着一筆零碎銀子呢,那些以前小時候戴的華而不實的銀項圈,銀手鍊什麼的,還有一些過年過節收到的東西禮物,我都偷偷的給拿去當了賣了,都換了銀子鎖在一個盒子裡,藏在一個地方呢,算算也有幾十上百兩銀子了,我就想着要是分傢什麼都分不到,有這些銀子總能度日的,想來樑大哥也是有這種打算的!”
張進則好笑道:“那可不一樣!你和樑大哥不一樣了!樑大哥可是親生的,就算分家,樑伯父也不會什麼都不給的!”
朱元旦沉默了,他好想說自己也是他爹親生的,但想到了家中的嫡母和朱平安,卻又無話可說,只嘆道:“親生的又怎麼樣呢?兄弟之間父母總有取捨偏疼的,做兒女的孝順父母是一回事,爲自己打算又是一回事,又不礙着!”
張進聽了這話,卻也是不說話了,他在想,這話說的也對,人首先總該爲自己打算了,也說不出什麼錯處來,就是上輩子,他工作後的工資也不可能全交給父母了,只會過年過節給個紅包,買些衣服孝敬孝敬了,他自己的工資也要攢着買車買房娶媳婦養孩子呢,那像樑大哥這樣在自家店鋪做事又不拿工資的情況,他私下裡拿一點銀錢好像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如此想着,張進也是嘆了一口氣,失笑道:“如此看來,那還是早點分家的好!分了兩家,各過各的日子,也就清淨,沒這些破事情!我想也快了,等樑二哥成了親有了孩子,那小院子也該住不下了,樑伯父也就該分家了!”
“是啊!分家好,分了家就清淨了!就像我一樣,我分了家,除了過年過節去一趟朱家大院,就再沒什麼干係了,我那嫡母也看我順眼了許多,不再刁難我!”朱元旦感慨道。
張進聞言,卻神情微動,忽的玩笑道:“這也不好說!胖子,你現在是分到兩三百兩銀子,幾個縣城裡的小鋪子,一座縣城外的小莊子,朱夫人能用這些東西打發了你這個庶長子,她自然是高興願意的!可要是哪一日你飛黃騰達了,掙得了家財萬貫,哼!她未必又不會找上你,拿出嫡母的架子來,拿捏你,要你孝敬了!”
“這,這應該不會吧?我都分家了的,就是我以後飛黃騰達了,又和她有什麼相干?”朱元旦聽的心中一驚,猶疑着道。
張進失笑道:“怎麼不相干?分家了你也是兒子,朱夫人還養過你,她也是嫡母,你這庶長子還不是想拿捏就拿捏,就是現在分家了,人家這是放心了,你不會和她兒子搶財產了,這纔不理會你了,你才清淨了!等你有家財萬貫了,再看看吧,她又要來爲她兒子從你那兒爭錢財了!”
“除非啊,你被過繼出去,又或者直接入贅到別人家,真正脫了這層母子關係,如此她倒是拿捏不到你了,不然你且等着看吧,這是現在她不想找你麻煩,怕你去朱家大院爭財產,等將來你富貴了,看她又是如何做法,我看啊,爲了銀錢,爲了她兒子朱平安,你那嫡母可能也是豁的出去的!”
這番話說的朱平安心裡都有些沒底了,他暗自思索了一番他嫡母朱夫人的爲人,還真覺得張進說的未必不對了,就憑朱夫人有了嫡子就拋棄他這個養在她身邊的庶長子來看,以後爲了她兒子朱平安,她還真的是什麼都做的出來!
頓時,黑暗裡,朱元旦皺起了眉頭,沉默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