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天際還沒有完全放亮的時候,趙恆已經早早起牀鑽入車裡,也不知是即將要去巴黎,還是對京城狀況存在着不安,他忽然生出去大佛寺上香的念頭,於是一大早就帶着越小小前行。
五輛黑色車子緩緩行駛在主幹道上,碾碎了黑暗碾碎了寒冷,讓不太明朗的長街多了幾道光芒,在經過一個鬧市的時候,越小小揮手讓車隊暫停一下,隨後跑去一個還沒客人的店鋪買了早餐。
兩碗熱騰騰豆腐花和二十個包子。
“嘗一嘗!”
越小小把一碗香氣四溢的豆腐花遞給趙恆,然後又把拇指大小的包子放在大腿上:“這店鋪的豆腐花和包子很不錯,趙老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抽空過來品嚐,你試一試,應該不會讓你失望的。”
捧着豆腐花的趙恆微微一愣,臉上帶着一抹訝然開口:“爺爺經常去小店吃早餐?他平時沒什麼特殊情況連門都不會出,怎會爲了吃早餐勞師動衆?”他舀起一勺豆腐花:“有那麼好吃嗎?”
在越小小笑而不語的神情中,趙恆吃入一口豆腐花,入口即化,滑嫩香甜,他的臉上涌起一抹讚許:“不錯,這豆腐花做的確實有水準,不過還是需要勸勸老爺子,吃早餐不需要親自過去。”
“派人買回去就是!”
趙恆總是能夠看到風險一面:“不管老爺子行動怎樣隱秘,也不管身邊帶多少保鏢,去得多了,容易被別有用心的兇徒做手腳,哪怕不掌握他的規律進行襲擊,也可以收買老闆對爺爺下毒。”
趙恆知道趙氏護衛對老爺子盡忠職守,爺爺也有足夠的身手自保,可是他依然不想出現紕漏,危險不發生就沒什麼,一旦爺爺有了意外,那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換回的,所以他要杜絕潛在危險。
越小小聞言點點頭,往深處一想確實存在安全漏洞,事情不怕萬一,就怕一萬,於是輕聲接過話題:“行,你不需要擔心這件事,我改天勸一勸老爺子,大不了我經常去小店買早點帶給他!”
在趙恆靠在座椅低頭吃着豆腐花的時候,越小小又輕聲冒出一句:“對了,我昨晚找人覈實過消息,唐老大確實得了晚期膀胱癌,半年壽命沒有水分,有照片,有醫生,還有化療過程記錄。”
“資料雖然齊全,但不知爲什麼,我心裡依然沒底。”
趙恆停滯手中的動作,隨後淡淡開口:“很簡單,因爲他是唐老大,他的身邊還有我舅舅,以他們的能耐,別說是僞造一個膀胱癌假象,就是把唐老大變成另外一個人,咱們一樣無跡可尋。”
越小小下意識點點頭,捏起一個包子送入嘴裡:“那怎麼辦?因爲喬部長的介入,背後還可能有總統的庇護,咱們根本無法再對唐老大下手,可不殺掉這個人,誰知道他會暗中搞出什麼事。”
“先派人監控吧!”
趙恆一時也想不到萬全之策,位高權重能量巨大的舅舅鍤手進來,立刻擾亂了他的臨走前部署,可是他又無法不管不顧殺掉唐老大,喬平庸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舅舅:“待我從巴黎回來再說。”
趙恆眼裡閃爍着一抹光芒道:“也許我在巴黎可以幹掉帶頭大哥,那樣不僅可以讓唐老大他們一事無成,還能夠爲我們贏取不少周旋時間,小小,你跟魚玄機溝通,明暗兩條線盯着唐老大。”
越小小低聲迴應:“明白!”
“對了,牙太古安排好沒有?”
趙恆忽然想起被自己丟在一旁的牙太古,捏着湯匙向越小小問道,越小小似乎早料到趙恆會問這個,沒有絲毫猶豫的迴應:“魚玄機準備明天把他從國賓館請到新石園,會派人全天候保護。”
越小小清晰告知:“將會按照你的吩咐,不禁止牙太古的出入,也不禁止牙族成員的往來,還允許不超過三十名的牙族人留在石園,同時全力保證牙太古的安全,避免他被人無聲無息殺掉。”
她把對牙太古的安排一一道出:“另外,過幾天杜總統和第一夫人還會接見他,民族辦公室還會爲他舉辦一個正式歡迎儀式,讓他跟其餘宗教人士少數民族歡聚一堂,總之,讓他賓至如歸!”
“不錯,就是這樣!”
趙恆也拿起一個包子丟入嘴裡:“殺豬前都是要給最好的飼料,現在無數雙眼睛盯着牙太古的命運,華州更像是一個即將點燃的火藥桶,所以咱們要把表面文章做好,讓各方知道我們誠意。”
“另外,你也不要派人監控或者竊聽牙太古。”
趙恆出聲叮囑身邊的越小小:“除了他們此時極其警惕難於探聽有價值的消息外,最重要的是鬆懈他們的戒備,讓牙太古覺得我們毫不設防,這樣,耐不住孤獨寂寞的他纔會把實力爆出來。”
他老謀深算的態勢:“相信我,未來會有很多牙族精英出入新石園,讓人把他們面孔全部錄下來就是,鬆懈的牙太古會不知不覺把得力干將拉進來,這樣的話,咱們將來清洗起來就容易了。”
儘管他和南唸佛都認爲牙太古是一頭野獸,一頭足夠讓很多人都畏懼的野獸,主動掉入陷阱來京城肯定蘊含陰謀,可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趙恆只能把遊戲進行到底,找個機會把對方一鍋熟。
說到這裡,趙恆眼裡還流露一股殺意:“另外,趁着還有一天時間,你給蔣長龍和微生瑜打個電話,讓他們帶着人去石園做一件事,這個昔日的華海高材生,是時候再做一點驚豔的事情了。”
趙恆貼着越小小耳語幾句,後者先是一震,隨後點點頭:
“好,我會安排!”
吩咐完對付牙太古的方針後,趙恆就不再說話,低頭把豆腐花和包子送入嘴裡,吃飽喝足後,他就靠在椅子上眺望遠方,看着乳白色的晨霧在磚石花樹間升起,漫長的一夜,他總算熬了過去。
一個小時後,趙恆帶着越小小出現在大佛寺,他循規蹈矩的給佛祖上了天香,還奉獻了十萬塊香油錢,宛如一個虔誠的教徒,他沒有祈求佛祖洗刷自己的罪孽,只是期盼老天能夠讓京城平安。
上香過程簡單且迅速,一套流程下來不過半個小時,從大佛殿走出來後,趙恆忽然想起裝神弄鬼的明月大師,就拉過一位知客僧詢問下落,後者告知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大師不在寺廟。
趙恆本來對明月大師也沒過度期待,所以也沒有什麼失望,不過他從大佛殿出來卻沒直接回去,明天就要起程去巴黎了,臨走前的心神不安在寺廟得到緩衝,所以趙恆想要多呆一會再回恆門。
他漫無目的在寺院穿梭,目光平和看着衆生百態,虔誠的香客,肅穆的和尚,還有永不停歇的香火,讓趙恆一顆躁動不安的心安靜了下來,隨後他又走出寺廟,翻過幾座小山丘欣賞另端風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趙恆忽然停滯了前行的腳步。
這裡是大佛寺的後山,他在這裡停下來,只不過因爲這裡有琴聲,空靈的琴聲,就彷彿是和晨霧同時從虛無縹緲間散出來的,趙恆並不想在這荒郊野嶺停下來,卻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停了下來。
縹緲的琴聲,又像是遠方親人的呼喚。
趙恆向來自感心志如鋼,可是他聽見這恬淡的琴聲,心靈立刻就起了一種奇妙的感應,然後他整個人都似已與琴聲和晨風融爲一體,殺人流血的事,爭權奪利的日子,忽然間都已變得很遙遠。
自他沾染人命鮮血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完全鬆弛,就在趙恆生出一抹陶醉時,突聽錚的一聲脆響,琴聲消隱而去,不遠處卻傳出了一記人聲:“想不到門外竟有知音,爲何不進來小坐?”
聲音滄桑,卻帶着一股涵養。
趙恆循聲望了過去,正見身後一座破舊蒙塵的山神廟,他揮手製止越小小和護衛說話,望着破廟想都沒有想就走了過去,破廟沒門,一尊跟環境很不和諧的高大山神貼牆靠立,神態威武肅穆。
之所以說山神跟環境不和諧,是因爲這座山神廟實在破舊,到處都是廢棄物體,窗戶和大門也破破爛爛無法遮擋,山神卻好像是新雕不久,雖然看起來有些灰塵,但細節卻可昭示它並不久遠。
趙恆眼裡掠過一抹詫異,不過很快把目光從山神身上挪開,落到山神前面坐着一個老人,一個白髮蒼蒼至少八十歲的布衣老人,他從身前一張破舊桌子站起,已一臉笑容長揖迎賓:“你好。”
“老人家,你好!”
趙恆也長揖答禮:“不速之客.怎敢勞你相迎?”
白髮老人雖然看起來上了年紀,臉上皺紋也一根接着一根,但是精神卻呈現出一股朝氣,他微笑開口:“貴客易得,知音難求,若不親自相迎,豈非不恭不敬的人?這樣的人,又怎能學琴?”
趙恆笑着迴應:“老人家言之有理。”
老人輕輕側手,彬彬有禮開口:“同是山中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小兄弟欣賞我琴聲已是榮幸。”他搬出一個破舊凳子,直接用衣袖擦乾淨,然後十分熱情邀請趙恆:“小兄弟,請坐。”
趙恆苦笑一聲:“謝謝老人家,只是知音兩字不敢當!”他瞄了老人桌上擺放的一把琴,一把形式古雅的琴,看來至少是千年以上的古物,琴尾卻被燒焦了一處:“老人家,不知如何稱呼?”
“汝南姓周。”
白髮老人悠悠一笑:“周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