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玉不提賞金還好，一提賞銀不少孩子眼淚汪汪的。
明明是自己射殺的北戎，小二也幫着報了名字，可領賞銀的是自己爹孃，說什麼留着日後給他們娶媳婦用，暫時先幫他們保管着，一個大子沒見，嗚嗚嗚，若不是這般，他們的衣服早就做成了。
聽小二說她的賞銀就是自己拿着，那麼大一筆銀子，他們聽了都要嚇死。
可小二就是有主意，不光想出能買賣木柴賺錢的法子，還用自己的錢囤木頭燒炭，只要賣出去，又是一筆賺頭。
他們倒買倒賣學了個皮毛，但卻真真切切的明白一個道理，跟着小二一起幹，吃不了虧，且小二對他們仁義的很，給的工錢比爹孃的零花多多了。
還當他們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兒麼，一文兩文的，往永寧城去，交了進城的錢，就沒有買糖葫蘆的錢……
“小二，要不這錢你幫我們攢着吧。”小狗子期期艾艾的說道。
張家大兒也小聲道：“俺們拿回去也存不住。”
其他孩子也醒悟過來，紛紛道：“是啊小二，你幫我們放着吧，拿回去肯定要叫娘搜走……”
戚五是個不藏私的，自家要忙燒炭那一攤，實在沒時間打傢俱，就將院子敞開來，工具都擺在那，簡單的就自己拉料過來搗鼓，實在搗鼓不上，就等他得閒再弄。
不知啥時候，孫女孫子就變成了大孫女一人。
這是康老爺子的大孫女，看着形容單薄，今年已經十五啦。
而且那老康頭也精，她就和那康家老姐姐提過一回她妹妹家的幾個孩子，她的傻四兒人家立時就不看了，盯上了她的傻五兒……
倒是家裡的淘小子，越大越不服管，爹孃管錢管的緊，好不容易纔能給幾個銅板，摳摳搜搜的。
她年輕的時候在繡坊裡做活，女子扎堆的地方就愛說個閒話。
“面子咱給她家，裡子娘也不能讓你吃虧，給她多少，娘就給你補多少，這錢哪，是你自己的私房，你想留給兩個丫頭也中，自己花用也中，都隨你，老大家的，娘知道，這些年，苦了你了……”戚老孃輕聲說道。
至於到外面去買？他們也想過，可到大集上一看，關州這邊木匠打的櫃子也不比戚五打的好看多少，還沒戚五用料足，瞧着更結實，他們就寧可等着戚五。
戚大娘子道：“娘，五弟是實誠，沒往那處想，等以後轉過念頭就好啦，我瞧着那康家大閨女，心裡是樂意的。”
閆玉死死抿着嘴，生怕自己笑出來。
戚老孃摸着人，就拽着他的胳膊，狠狠掐了幾下。
“戚四叔……”她聲音壓的極低。
戚五的木工活都放下了，弄得小安村明明有個木匠，村裡人卻還是湊不齊屋裡的傢俱。
戚五點頭：“娘，我曉得啦，以後不會喊錯了。”
戚五憨聲道：“康家大侄女說不用。”
都是能殺戎賊的小男子漢了，哪服這種管。
沒現在的好日子，就算家裡想拿也拿不出來。
戚老孃也不會說什麼大道理，鄉下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是口口相傳，心裡有桿秤。
大丈夫不能一日無財，小丈夫亦是如此。
閆玉嘿嘿笑道：“這回沒帶戚四叔。”她是怕驚擾到戚五叔。
戚五乖乖的過去。
閆玉悄悄的繞圈子，免得打擾在雪上畫道道的兩個人。
戚四和戚五剛進家門。
戚大娘子趕忙扶着她下炕。
戚老孃也全做不知。
“這關州啊，比咱齊山冷，不出屋還行，出去可不敢開口說話，風灌的難受，口罩得戴上，別嫌麻煩。”
林子裡日夜不停的燒炭，三兄弟又恢復之前的樣子，每日有一人留在炭場守夜。
……
偏戚四還一臉認同。
很小聲的解說着，哪一家想打什麼，哪一處出了問題沒做成等等……
在閆玉看，這些都是小錢，就該學着讓他們管，不管是小心着用還是大手大腳的用，學着自己來支配財物，纔會對未來的生活有規劃有成算。
沒好氣道：“外面是啥天啊，你也不知道送送人家，娘就是這麼教你的，沒禮數！”
閆玉突然捂住肚子，用自己最大的忍耐力忍着。
不能笑，不能抖，不能出聲。
“戚奶奶，是我！”閆玉道明來意：“我想找戚五叔做些爬犁，要大一些的。”
今日戚大在炭場守夜，他們兄弟二人一進院子，戚四就舀些涼水給自己搓洗，這是和小二待久落下的毛病，不然小二總嫌他埋汰……
“老四，你招呼老五過來，讓他給小二做。”戚老孃忙道。
“娘，老五論的對，是該喊我們一聲叔叔。”
戚老孃緩了口氣，又道：“人家閨女好心來幫忙，天好咱就不說了，一個村上住着也不遠，自己走回去就走回去，可以後再有這樣的天，你讓人家女娃子一個人回去，看老孃抽不抽你！”
戚大娘子一臉的一言難盡。
戚五縮縮脖子：“娘，我記住了，下回給她送回家。”
掐了幾下，手疼，又氣呼呼的用拳頭捶了幾計。
既然是一個村裡的，她還有啥好挑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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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康家的大孫女除了有些瘦弱，認字會寫還能算，那手是這兩年幹活幹糙了，從縫補上就能看出來，繡工也不差，性子軟和，人也勤快，眼裡有活，還孝順，上面照顧她爺奶，下面照顧她弟妹。
說着話，戚五頂着一頭雪花進屋，閆玉往外面瞧，果見那康家姐姐走了。
“娘，娘，鞋底在這呢，你仔細手疼。”
好不容易將嘴裡的水嚥下去，好險，差點噴出來。
過日子就是如此，柴米油鹽，哪樣離的了錢。
“你給我過來，到我面前來。”戚老孃拍着身前的炕，啪啪作響。
“娘說的哪的話，咱家日子越過越好，我只有高興的。”戚大娘子說的就是心裡想的。
戚老孃聽到動靜，笑道：“小二來啦！”
苟住點頭，表示知道。
關鍵時刻還得是戚四，從地上撿了老孃的鞋，遞到她手裡。
戚五則繞着院子裡的木頭轉悠，一旁還有個凍得發抖的女孩，與他隔着老遠，在雪地裡用樹枝畫着櫃子的圖樣。
“你！正經的侄女在這呢！”戚老孃眯着眼睛找兩個孫女，瞧着是那方向，往那邊隨意一指，沒怎麼指準，點的是閆玉的方向。
戚四戚五兩個看過去，深以爲然，點頭道是。
童子軍散場之後，閆玉沒有像她所說的那樣撂手不管，而是認真的將存錢在她這的名字數目記下。
“戚奶奶不急，我先緩口氣的，剛剛在外面好像灌了口風。”閆玉哪是那麼不識趣的人。
現在一家子早就住了進去。
戚老孃往自己腳上摸，沒摸到鞋。
閆玉非常理解他們。
“可以放在我這，不過我有言在先，我只幫着保管，具體的數你們得自己記，自己寫。”閆玉笑眯眯說道。
外面又是風又是雪的也無處可去，索性娘倆到廚房待會。
閆玉：噗！
“不用戚奶奶，我喝口熱水壓一壓就行。”她忙解釋道：“就是剛剛過來走的急了。”
戚老孃氣了個倒仰。
“小二，咋又給我帶吃的，戚四叔都好了。”
她去了地窖一趟，沒幹別的，就摸了摸買回來那幾支參。
戚四忙道：“娘，我也曉得了。”
左右家家都盤了炕，只要有睡覺的地方，其他東西也不是那麼急用。
換了之前，康老爺子一家是犯了事流放來的，她是萬萬不敢招的，可和康家的老姐姐越聊越深，就曉得這家人是什麼樣的品行，康家那兒子是有錯，可也得了教訓，一家子陪他遭罪，讓戚老孃徹底放心下來的是，村裡或者說閆家同意讓康家落籍在小安村上。
哦，對，她在炕上呢，鞋在地上。
苟住坐在地上，十分鄭重的汪汪兩聲，呲了呲自己的牙。
戚五還懵呢，怎麼論錯了？
他問：“娘，你不是管她奶叫姐嗎？那我不就是她叔叔輩？”
戚老孃握着她的手說道：“一是咱日子好了，給少了咱心裡不得勁，再有吧，我也想給這閨女和老康家長點臉，咱看重她和她家，這老康家在咱村裡就能多幾分臉面，到底他們家和旁的人家不一樣，咱以後是親家，一個村住着，互相得幫扶着，你好我也好。”
戚四都給練出來了，反射性的先看四周，然後將小二帶到揹人的地方。
茶樓裡說的書，戲臺子上演的戲，還有大戶人家傳出來的些許風聲……姐妹們不會什麼文縐縐的詞，就家長裡短一樣的閒聊，話語直白可道理都是相通的。
戚老孃一看自己的傻五兒讓一個姑娘家自己頂風冒雪的走了，氣不打一處來。
對跟着跳下來的狗子交待：“苟住，這些參你可得看好了，咱家要是進了耗子啥的，千萬別讓它們鑽到地窖裡給我禍害了，這些人蔘老值錢了。”
戚老孃道：“所以我才覺着這閨女好，咱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們哥仨說的好聽是實誠，不好聽就是憨傻，咱家現在是有幾分家底了，可和人家以前過的日子怕是不夠看，可這閨女不眼高，能瞧上老五瞧上咱家，就是想好好過日子，這事要是真成了，老大家的，娘得先給你賠個不是，這閨女的聘禮我想着多給些，怕是得壓過你這個長嫂。”
這樣的好姑娘，要不是落了難，咋能看上她家的傻兒子。
前些日子戚四跟着小二出門，就戚大和戚五兩個人輪。
戚老孃得了順手的物件，一個鞋底招呼過去。
“這哥仨都是討債鬼，來討我的債呦！”戚老孃唱唸道。
連閆玉都能看出那位老爺子的心思，更別說是眼不亮心卻明的戚老孃。
雖說還要再等等康家的兩個兒子從採石場回來，徹底消了那邊役，可事實上，村裡頭幫沙鐵匠他們這幾戶蓋房的時候，順手就給康家的房子也建了起來。
爬出地窖，閆玉聽到了戚家院裡傳來的動靜，連忙跑了去。
“誰是你大侄女！這是從哪論的？”
當初那康老爺子好一番誠懇模樣，感激小安村的恩情，感激戚家幫扶照料之情，他年歲大做活不利索，老婆子身子骨也弱，他家孫女孫子念過幾天書，認得些字，也會畫上幾筆，每日過來幫着記記傢俱樣子，等戚五回來與他學上一學……
這一樁一件的，戚老孃便曉得，這康家啊，不出意外，也是他們小安村的人。
不過這種事吧，戚四叔和戚五叔好像天生不開竅。
戚老孃着急起來，“老大家的，趕緊給小二倒點熱乎水喝，小二啊，告訴戚奶奶，肚子疼不疼，老四你去崔郎中家一趟……”
康老爺子改的那個模具又管用，村裡頭現在就用它做出好多的鐵箭頭來。
閆玉又囑咐：“最好別用牙咬，怪髒的。”
她兩個女兒雖是年紀小，也曉得這裡頭不對，兩個人看着自家五叔，呆若木雞。
“那康家大閨女，比你小一些，以後喊妹子，聽到沒！”戚老孃不想解釋，說那些沒用，對自家傻兒子，直接說結果就行。
爭氣點，一定給我忍住啊！
這個時候就看出小安村男娃和女娃的兩種待遇。
戚五不往後躲，反而往前靠了靠，讓娘抽的更順手些。
女孩子都沒有這個困擾，因她們經事了，大人們覺得放心，大頭銀子有拿去的，這些零碎所得多是自己存着花用，有些開明的人家，甚至連大頭也給了做私房。
“有啥事啊？”戚四一聽不是送吃的，那不用藏着掖着了，趕緊將她帶進屋暖和。
戚老孃聽她說話似是無礙，又聽得閆玉喝了熱水果然就好了，這才放心。
看給她氣的，都給忘了。
“小二要做東西咧，你聽仔細了，趕緊給做出來。”戚老孃摸索着要下地，不行，她得下去走走，憋得慌。
戚大娘子聽得認真，婆婆一身的本事，能學到一星半點就夠她們娘仨用了。
她也不能說，以她現在這個年紀，可以聰明可以知事，但也不能太知事了，起碼這男女之事，她還不配。
戚大娘子覺得鼻子發酸，眼眶也涌出一股熱意。
“娘……我，沒給咱家生個男娃……”這是戚大娘子這些年來一直過意不去的事。
家裡頭沒人提這些，可她心裡頭，一直不得勁。
“命裡有就有，沒有咱也彆強求，小子閨女都是咱身上掉下來的肉，看看你宋叔家，生了三個閨女纔來兒子，差着那些歲數，他指着兒子了麼？他現在享的是姑爺的祭，再看閆二，他家小二多能，這好閨女不比十個小子強？咱家倆閨女都不差，以後你享福的日子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