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天帝陛下，腦子轉的可真夠快的。”
妖兵大營地下，一座隔絕內外探查的臨時洞府內。
躲避截教仙追殺的厄難尊者，此刻正含笑瞧着眼前的玉符，將玉符輕輕捏碎。
“人族戰事不利，他立刻想到了去找闡教求援。
“明明此前闡教幾次出面調停不想讓我西方教被截教欺壓，已是與他鬧得有些不愉快。
“問題是，他這麼一搞，我們就很難受，闡教雖不如截教那些洪水猛獸兇猛，但實力也絕不容小覷。
“好不容易確立點優勢，他們人族打不起逆風仗嗎？”
洞府內，幾道身影或站或立。
除卻大鵬鳥與右侍首之外，當日謀劃刺殺天帝之高手，都在此列。
聽着厄難尊者在那絮絮叨叨，這幾名高手的表情各自不一。
陸壓道人淡然道：“人族精銳盡出也不過如此，只是那軒轅黃帝着實厲害，竟兩次躲過貧道必殺的招數。”
“軒轅黃帝能被道友逼到這般狼狽的地步，道友已是足夠強橫了。”
厄難尊者笑道：
“他爲給三千紅顏延續壽元，本就耗費了諸多本源，自上古至今大戰不斷，自身恐怕早已撐不住了。
“這兩次負傷對他而言，必然不好承受。
“雖說能斬了軒轅黃帝自是再好不過，但我們真正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人族目光匯聚到了西洲。
“別忘了我們的大事。”
陸壓道人目中帶着幾分異彩，笑道：“那這大事何時動手？”
“此刻。”
“此刻？”
“也只有此刻了，”厄難尊者輕輕舒了口氣，“闡教不想與我西方教爲難，但他們可以針對上古天庭餘孽，也就是你們，闡教歷來就是喜歡調停的，他們這次也肯定會站出來調停。”
陸壓道人目光微微閃爍，低聲道：“那就請尊者下令。”
“需先在西洲發動全面進攻。”
厄難尊者淡然道：
“讓這邊打起來，外面纔好行事，不能讓李平安反應過來看向外界。
“現在唯一能阻止我們的，就是這位新天帝了，趁着他和闡教剛開始談，搶時間吧。
“蚊子，通知蚩尤和修羅族立刻出兵，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咱們的殺伐老祖還沒回來嗎？算了不管他了，遲則生變、夜長夢多。”
“是！”
蚊道人自角落現身，躬身行禮，隨後悄然隱去身形。
厄難尊者繼續道：“各位也要多賣些力氣了，是否能重振百族、定鼎洪荒，就全看接下來這一戰了。”
陸壓道人立刻起身，快聲道：“我這就去安排高手！”
“誒，道友莫急。”
厄難尊者微微眯眼，笑道：
“此計劃若完成，誰也不知後續會發生何事。
“這些香火功德，我西方教積累數萬年，本是爲我兩位師尊準備，但師尊現在已不必用大香火之法尋成聖之機，這纔給了道友便利。
“道友，不，殿下。
“若你父母攜上古天道順利迴歸，莫要忘了你我相約之事。”
陸壓道人笑道：“尊者放心就是，此恩德，金烏一族絕不敢忘！”
“那就等殿下的好消息了，快去吧。”
厄難尊者笑着拿出了一排玉符，大概有數百個，隨後屈指輕彈，玉符盡皆炸碎。
陸壓道人身形立刻遁走。
六翅天蟬自一旁現身，拱手行了禮，低聲道：“尊者，這事當真能成嗎？”
厄難尊者搖搖頭：“不知。”
幾名高手錶情都有點凝滯。
厄難尊者笑道：
“不覺得很有趣嗎？
“誰都不知，我們將這些香火倒給上古天帝會發生何事。
“帝俊八成已經死透了，但天道確實存在一個內天道，內天道源於上古帝俊對剛顯形天道的封鎮；
“此間應該無法真的讓上古帝俊復生，但很可能會釋放內天道。”
六翅天蟬皺眉問：“那尊者，我們這般……豈不是……”
“誒，伱反過來想想。”
厄難尊者目光掃過眼前這幾道身影，一本正經地道：
“新天庭能拿我們積累的功德、煉化我們的道兵，把我們這個謀算吃的死死的。
“雖然我們將大部分囤積功德的小世界都藏了起來，可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天道運轉之下，我們只有被新天庭吃幹抹淨這一條路。
“既如此，何不做些嘗試？這些香火功德就算浪費了，那也好過送給李平安。
“你們想想，是不是這般道理？”
六翅天蟬緩緩點頭。
厄難尊者嘖了聲：
“本來我都已做好準備，如果李平安咄咄逼人，那我就將所有的小天地生靈送給修羅族，讓修羅族徹底興盛，殺伐大道也可攻伐天道。
“兩位老師既已成聖，那這些小天地養了也是白養，不如葬去血海。
“不過，這般做可能會積累比龍族多十倍的業障，我西方教也就徹底完蛋了，讓我好生猶豫。”
“尊者，”六翅天蟬問，“李平安那邊會不會有所察覺？”
“他察覺了又能如何？現在各小天地都是我們的主場，他哪來的人手去阻止幾百個小天地同時更換神像？”
厄難尊者嘖了聲：
“我剛剛不過是忽悠一下小金烏，讓他以爲我們做這事很不容易。
“天蟬你現在是不是有點不太喜歡動腦子了？怎麼感覺跟大鵬鳥有的一拼，是飛禽昆蟲的腦仁都太小的緣故嗎？”
六翅天蟬只能訕笑。
“嗯——”
厄難尊者哼起了小調，端茶輕抿。
他看向前方石壁，彷彿能透過石壁注視整個天地。
西洲中段囤積的黑雲再次翻涌，剛開始修整歇息的各路妖王，再次得到了進攻的號令。
片刻後。
東、南、北三個方位的數百小天地內，一隻只兇魔化作的人形各處亂飛，數不清有多少神廟開始大作法事。
舊神像被搬走；
新神像被挪來；
神像外表看似沒有任何變化，但神廟內外衆生跪拜祈禱所產生的香火之力，卻憑空消失不見。
玉虛宮中。
李平安突然有些心神不寧。
……
‘這是怎麼了？’
李平安擡手捂着心口，靈臺之中突然傳來了陣陣雷聲，那團金雲似是在發生一些變化。
正與他聊天的廣成子以及周圍盤坐的十二金仙，盡皆投來關切的目光。
“平安你如何了？”
廣成子皺眉問：“爲何見你氣息突然有些不穩？可是修行突破太快導致道基不定？”
“我沒事，”李平安擡手乾咳了聲，“天道在震盪，但我尋不到具體原因，天道也沒示警……師叔，咱們剛纔聊到哪了？”
一旁盤坐的瑤池瞧了眼李平安，看到了李平安袖中打的手勢，於是閉目凝神，仔細感應天道突然出現的變化。
天道的運轉如果看做是一隻只大小不一、互相咬合的齒輪，此刻這數百上千萬顆齒輪中，似乎有一顆出現了故障。
天道運轉不暢？這般事，瑤池只見過兩次，一次是上古天庭自九天砸落，天道直接停止運轉，數百年後方纔恢復。
一次則是在上古落幕，人族羣仙墮魔擊潰蚩尤聯軍時，那時天道也有這般堵塞不暢之感，數日恢復正常。
而這次，程度更輕微，似乎只是普通事件。
廣成子道：“若是有什麼急事，平安你且處置就是。”
“好，”李平安也閉目凝神了一陣，很快就睜開雙眼。
天道好像遇到了點阻礙。
他呼喚無麪人時，無麪人竟然沒有反饋。
雖然他現在能利用天道之力，能以尚未完全凝成的天帝印發放功德，但新天庭尚未立於九天，他也只是準天帝，對天道的理解自也有限。
李平安瞧了眼瑤池，見她面蘊神光、皺眉凝思，心底略微思量。
‘還是先解人族之危，然後去找父親看看怎麼回事。’
“師叔，”李平安不再繞彎，單刀直入，“此前您與軒轅師兄有過一次爭執，此間之事我大概知曉，今日我前來，就是爲與師叔商談人族之事。”
廣成子也看出李平安有些着急，笑道：
“此間諸多事，皆是自辛酸。
“平安你今日能來，我等自是頗爲欣慰。
“闡教雖不比截教人多勢衆，但我等一直都在爲生靈奔波，並未做過殘害生靈之事。
“而今西洲大戰連連，生靈死傷慘重，若有需要我闡教出面調停之處，平安你儘管開口就是。”
一旁女魃略有些欲言又止。
她算是瞧明白了。
人皇來闡教，不行；
天帝來闡教，行。
身爲人皇之女、人族神將，女魃自是對闡教的態度略有微詞，但她也並非不識大局，此刻自不能擾亂談判之事。
李平安拱手道謝，沉吟幾聲：“師叔，上古天庭餘孽而今又在興風作浪，那陸壓道人憑重寶肆意妄爲，不知我闡教能否與他們些許懲戒。”
“哦？”
廣成子撫須輕吟：
“陸壓道人乃金烏十太子，他手中的釘頭七箭書按理說威脅不到天庭。”
李平安道：“非那陰毒的釘頭七箭書，而是那斬仙飛刀，已是兩次傷了軒轅師兄，軒轅師兄本身本源就有些不足，而今也只是勉力維持罷了。”
“唉，”廣成子道，“他心中只有人族如何如何，卻總是不算自身。”
闡教十二金仙的‘二師兄’赤精子緩聲道：“新天庭當立，上古天庭餘孽合該清掃。”
文殊廣法天尊也道：“赤精子師兄所說不錯，今日之天地如何能容上古天庭餘孽再作威作福，我闡教於天地間平和日久，他們怕是都忘了，咱們倒也有幾分雷霆手段。”
“大師兄！”
年紀稍小但也有十多萬歲的道行天尊笑道：
“此前總是看截教的道友們大殺四方，咱們可不能總是清修。
“上古天庭餘孽數量着實不少，此間也多高手，咱們剛好去練練手。
“也算爲道仙劫做些積累。”
廣成子緩緩點頭，正色道：“諸師弟既都有此意，那我闡教就去走一遭！且等我發出玉符，知會一聲三位福德金仙，各位師弟備好法寶神通，隨天帝去那人族大營。”
衆仙起身做道揖：“遵師兄命！”
李平安心底着實鬆了口氣。
咚！
他擡手捂住心口，驀地緊皺眉頭，額頭沁出幾顆冷汗、面色變得有些慘白。
天道突兀的停止運轉。
那無數齒輪宛若同時卡住。
天地間風停雲歇，整個洪荒天地在這一瞬，幾乎變得靜寂無聲。
一旁瑤池突然道：“天道有一股自內而發的靈力，阻礙了天道運轉，那股靈力還在迅速膨脹。”
闡教衆仙不明所以。
李平安深吸一口氣，雙手迅速掐印，閉目內視自身。
他元神看向上方，那金雲下方出現了一層淺灰色的‘霧霾’。
灰色在迅速擴大。
李平安與天道的關聯變得斷斷續續。
‘啥情況？’
李平安的元神有些不明所以，落仙印、斬靈幡、滄月珠、天工圖，外加靈臺蘊養的幾件靈寶，盡飛到了李平安元神周遭護持。
天工圖的老器靈現身，皺眉道：“主人，天道似是出現了異變。”
滄月珠的少年器靈道：“我能感覺到，天道對我們這些器靈的影響也在極速衰弱，天道好像病了一般。”
“我去看看。”
李平安掃了眼靈臺角落的霞光，那霞光內的情形沒有任何變化。
他試圖召喚天道之力，天道之力毫無反應。
那天庭殿羣已無法感應。
李平安倒是不慌不忙，仔細觀察了好一陣，看那些灰色還在不斷蔓延，才決定上去看看咋回事。
元神小人兒微微屈腿，隨之撞向上方金雲。
“主人小心！”
滄月珠的少年器靈突然高呼。
李平安的元神撞在了一層淺紅色的火焰屏障上，只覺頭暈目眩，元神勉強穩住。
什麼情況？
按火焰屏障突然收縮，化作了一隻火蓮，隨之火蓮崩散、凝成了天道無麪人。
“陛下稍等，天道異樣。”
“怎麼回事？”
“內天道突然被激活，有諸多香火功德灌入內天道之中。”
天道無麪人沉聲道：
“這金雲就是天道具象，此刻內天道正試圖同化外天道，不過外天道之力是內天道的數倍，內天道所承載的意志頗爲棘手。
“爲了防止您被這些內天道上殘存的意志污染，現在您必須暫時切斷與天道的關聯。”
李平安：……
“帝俊？”
“非帝俊，似帝俊，非羲和，似羲和，非望舒、似望舒。”
天道無麪人道：
“請陛下放心，天道已非懵懂無知，天道已明自身使命，非這些自私自利的生靈意念可控制。
“您只需靜待千年，六聖歸來就可直接鎮壓內天道。
“還請保持香火功德不斷，如此可儘快穩固天庭。”
言罷，天道無麪人對李平安做了個道揖，身形咻的消失不見。
金雲中有一道陰影砸落，卻是三十三層玄天塔，落在李平安面前滴溜溜地旋轉。
這是什麼意思？
李平安彷彿聽到了一聲叮咚聲響，以及機械女聲：
‘叮咚，天道拒絕了您的訪問，併爲您留下了護身寶物。’
啊這？
好消息：現在的天道自己就能對抗內天道，父親這些課程沒白上，外天道已不允內天道上殘存的意志污染整個天道。
壞消息……
他的外掛，好像被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