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金身

演武場上的兩道身影漸漸於衆人面前顯露真容。

兩人的劍都在手上,斜指地面,彼此相隔不足一丈。

龜裂的青石地面上,裂紋延伸着,而陸天修的腳下陷了幾寸,且似是承受不住巨力而朝後退過,地上有清晰如鏟的滑痕。

他的身後,地面崩裂,是數道如風割般的劍痕。

清晰的,就像陸天修此時臉上的消沉和頹喪。

而在對面,是帶着笑意的蘇澈,清新、溫煦,就如此時天空雲層走過後灑落的陽光一樣。

四下的人不免一聲低呼,只從神情上看,誰輸誰贏,一目瞭然。

但正因爲此,他們才更驚訝,出身真武教的大內供奉,竟然敗給了一個年輕人?

他似乎是叫蘇澈,纔多大年紀?

最主要的,是兩人交手,從開始到現在,這才過了多久?

衆人神情各異,看着演武場上的兩人,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陸天修看着對面神情平靜的蘇澈,呼吸急了急,但又牽引到了內傷,不免難受地低咳幾聲,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你這是,什麼劍法?”他忍不住問道。

蘇澈只是無聲一笑,曾經,敗給他的尹蓮童問過,而彼時流露善意的喬芷薇也覬覦過。

這是早就失傳已久,來自千年前劍道聖地的神功劍法啊。

他當然不會這麼說。

“就是用劍的招數而已。”蘇澈說道:“出劍收劍,分出勝負。”

陸天修默默看着他,顯然是不信的,但他能理解,彼此非親非故,這等有關所學功法之事,當然不能輕易透露。

“我輸了。”他說一聲,把劍還鞘。

蘇澈抱拳,“承讓。”

陸天修搖搖頭,“輸了就是輸了,即便是用出手段,分生死也不過是這個結果。”

蘇澈沒有回話。

“真武教,來的人,你見過嗎?”陸天修忽然問道。

本來打算下場了,聽他這麼一問,蘇澈有些意外。

不過,他還是點頭道:“見過,是一位石姑娘。”

陸天修看他一眼,笑了笑,“石不予吧,我知道的,你不必如此小心。”

蘇澈也是一笑,沒解釋什麼。

對方問,他可以回答,但沒必要回答詳細,況且他與石不予不熟,對方跟陸天修是否有瓜葛他不知道,所以自不會直言許多。

但方纔比試中,無論是從眼神、出手、氣機還是武功中,蘇澈都沒看出眼前之人的有什麼惡意。

“她怎麼沒來?”陸天修問道:“是走了,還是出什麼事了?”

蘇澈想了想,道:“好像是昨日切磋時偶有所悟,在房中修行呢。”

陸天修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轉身朝演武場外走去。

他是朝廷的大內供奉,自然有資格去幾層藏書庫,是以能所見所修的功法有很多。

但在方纔的比試中,他用的是真武教的劍法,而在察覺到自己恐非蘇澈對手,已然要一招決勝的時候,他用的還是當年竊取的《誅邪劍氣》。

這不是下意識或是因爲比試而故意的選擇,而是當棋逢對手,或是面臨大敵時,心中給出的最真實的反應。在心底裡,他還是真武教的那個真傳弟子,還是那個在准許修行《混元蕩魔劍》後欣喜若狂的毛頭小子。

他是想跟石不予交手的,跟真武教的人,可以堂堂正正地比試一場。

但好像並不能。

陸天修走下演武場,無視四下各異的眼神,擡頭,看了眼天上,長出口氣。

不過,這樣也不壞。

沉寂多年而未用過的《誅邪劍氣》,他在今天用出來了,還被打敗了。

莫名的,陸天修心裡有些放鬆,不是終於放下了什麼,而是找回了什麼。

……

對於陸天修心境的變化,其他人當然不會知道,而且也不會去想,方纔只是一場看似簡單的比試,竟會讓一個大修行產生了如此多的念頭。

他有所思,而場間四下的衆人,更是在回神之後,羣情高漲。

這又是聚義莊,代表他們江湖人的勝利啊!

而且打敗的,不是什麼憑虛仙子這等朝廷援手,而是貨真價實的大內供奉,可以說這一場,是真真正正的在朝廷臉上打了一個耳光。

興奮,激動,四下的江湖人揮着胳膊,有人還敲着刀劍,嘴裡喊着‘蘇澈’和‘少莊主’。

蘇澈自是衝衆人含笑抱拳,沒有絲毫傲慢,更沒有張揚,就像很平常的一件事,得到了別人的認可,然後帶着善意微笑着。

他走近後,季子裳眼裡也有激動,不免道:“辛苦了!”

蘇澈輕笑一聲,沒說什麼。

“想不到蘇兄這麼厲害。”葉青玄眼神發亮,揮了揮拳頭,“那可是大內供奉啊!”

蘇澈道:“僥倖。”

秦凡也是笑了笑,之前他還想過自己來接下陸天修這一場,但看到最後那陸天修使出的劍氣絕技,他覺得換成是自己,這般正面肯定是擋不下的。可若是要避開,也沒那麼容易,很可能就會被陸天修反制一招擊敗。

所以要不是蘇澈接下的話,這一場,可能就是他們這一方落敗了。

秦凡對此不免有些慚愧,不過更多的,還是心裡生出的一股勁頭。蘇澈比自己還要小几歲,破境也比自己晚,但武功修爲已然是領先在前了。他不能懈怠,既是習武之人的好勝之心,亦是身爲‘前輩’的驕傲。

江令寒拍了拍蘇澈的臂膀,沒說話。

玉沁看了收劍而立的蘇澈一眼,道:“沒受傷吧?”

“沒有。”蘇澈一笑。

“那就是《誅邪劍氣》?”玉沁好奇道。

蘇澈點頭,“應該不是完整的劍招,聲勢雖然足,但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玉沁微微點頭。

“你是想以劍勢壓迫,直接讓他使出這招,所以纔不用觀潮劍氣的吧。”她說道。

蘇澈一怔,繼而笑道:“與其浪費時間試探,不如直接分出勝負。”

玉沁輕哼一聲。

勝過兩場以後,其實這一次的比試已經有了結果。

四下的江湖人無不與有榮焉,暢快且挑釁地看着那些錦衣衛,而反觀朝廷的人,也因失敗而不免有些低迷。

只不過,在看着四下這些得意的神情時,難免心中不爽。

皇甫靖皺了皺眉,憑虛仙子輸了,畢竟對手是觀潮閣的江令寒,這也算棋逢對手,情有可原。但是,陸天修卻是敗給了蘇澈,一個應該是剛剛破境,年紀尚輕的小子。

這就有些...

兩場連敗,就算是他,神情中也難免有些陰鬱。

但第三場,終究是要打的,這已經不僅僅是江湖想要連勝,還有他也要維護朝廷的面子。

這一場,有至臻首座在,該是無恙的。皇甫靖心裡想着。

在他沉思的時候,至臻首座已經緩步走上了演武場。

雖然他這尊容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不過此時沐浴午後的陽光,神情肅穆,手捻佛珠,一身佛門出塵氣質盡顯,倒有另一番得道高僧的風範。

“咱們已經贏了。”季子裳見此,對玉沁說道。

一旁,江令寒等人也是點頭。

雖然他們都想全勝,但也不想有人因此受傷,尤其是對於蘇澈和玉沁兩人,他們本就與此事無關,全然是牽連進來的人。

玉沁沒說什麼,朝幾人微微點頭示意,不緊不慢地走上了演武場。

……

“小丫頭,你可讓老人家好等啊。”

至臻首座看着對面的玉沁,忽地一笑,說出這麼一句。

玉沁微微皺眉,因爲這話不是堂然說出來的,而是傳音入耳。

“不着急。”她說,“耽擱不了多久。”

至臻首座挑了挑眉,白眉微動之間,兩人空中陡然一聲佛音炸響,如有人劈空出拳,勁風一衝!

玉沁神情未變,擡袖一揮,氣爆風壓宣泄而出的勁力無聲消散,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至臻首座眼中浮現幾分驚訝之色。

這看似是簡單手段,實則是內力融於氣血,以其強橫來使出隔空勁力。用勁使力,是「無鑄」手段,但方纔這下,便是金剛無鑄之境裡,都沒有多少人能夠做到。

玉沁五指一張,猩紅針線自袖中射出,其速太快,衆人只覺一道紅芒閃過,便是叮地一聲脆響。

至臻首座臉色有些陰沉,或者說,他無論做出何等神情,都是一副陰沉的模樣。

他斜了斜眼神,看到了腳邊崩斷的繡花針。

而針線已然是被收了回去。

至臻首座忍不住眨了眨眼,掩住眼皮的刺痛。

這針,方纔是朝自己眼睛來的,速度太快,讓他幾乎來不及反應。

但他對自己的羅漢金身自信,所以閉了閉眼,這針就崩斷了。

只不過,至臻首座心裡,沒有絲毫輕鬆,因爲那繡花針上的鋒銳劍氣,因爲此時眼皮的刺痛感是如此清晰。

而疼痛,對他來說,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很不錯的招式。”他開口,說道:“能將真氣運用自如,竟還是修行劍法,真是令人驚訝。”

便連四下之人,都是一臉震驚之色。

“方纔那是…繡花針?”

“你看那針線!”

“好快。”

“這一下要是紮在你我的身上…”

“老實說,這有些歹毒啊。”

“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不過,這老和尚剛纔,只是眨了眨眼?”

衆人不免對至臻首座的羅漢金身感到驚訝。

而看向玉沁的眼神,也從先前那般看美麗女子,轉而成了深深的忌憚,還有一絲畏懼。而究其原因,只是因爲那一根繡花針。

玉沁對四下眼神毫不在意,她只是輕輕勾動手指,猩紅的針線纏繞着,鬆散着,然後靜靜看着那截斷針。

這是她以前常用的手段,也是最省真氣而殺人的手段,但現在看來,這種程度的觀潮真氣,連那老和尚的護體內力都破不掉,更別說對方還能施展羅漢金身了。

想到這,她不由想到了臺下的蘇澈。

對方也修行了《觀潮劍氣》,且已然可以做到‘御劍於心’的地步,毫不誇張地說,對於現在的蘇澈來說,呼吸之間,便可成劍氣呼嘯。

而自己,並未到達那個地步。

玉沁知道,這是因爲兩人對功法的理解不同,所以最後所成也不一樣,但更多的,還是因爲自己所學太多,就如手上這針線一般,若無真氣梳理,有時難免會纏繞在一起。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自己天賦不行啊,她這般想着,忽地莫名一笑。

對面,至臻首座穩如泰山,手指捻動佛珠,不攻不動,一副任憑八方風雨來襲,我自巍然的樣子。

“大師不出手?”玉沁看着他,問道。

至臻首座微微一笑,“佛門雖有雷霆手段,但菩提寺最忌與人爭鬥,所以貧僧不會主動出手。”

玉沁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是點了點頭,“那大師的意思是,只要我能破了你的羅漢金身,就算贏了?”

至臻首座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現在的晚輩,倒是自信了許多。”

他心中不屑,莫說是你,便是第五唯我要破佛爺的羅漢金身,也要費一番功夫!

玉沁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然的話,定會對此嗤之以鼻,笑他在廟裡待得久了,沒見外面的江湖變幻。

但此時,她已然是打算出手了,就如蘇澈之前說過的那樣,時辰不早了,少些無謂的試探,直接分出勝負便好。

這般想着,玉沁十指朝前一彈,如火紅絹布重新成了一針一線縫製的最初那般,自袖中而出,遠看好像是兩道長長的絲綢,可當細看,則是密密麻麻的紅線,被繡花針引着,如同紅蛇,帶出尖嘯的破空聲,直衝幾丈外的至臻首座而去。

且不說四下驚駭的圍觀之人,只是那面臨的至臻首座,眼皮一跳,當即變了臉色。

他沒有絲毫猶豫,氣海一動,周身即刻籠上了一層金色的佛光,而露出的皮膚,原本是乾枯暗淡,與尋常老人無異,但頃刻就如銅澆鐵鑄一般。

他整個人,在瞬息之間,就彷彿變成了一尊金佛。

紅線嘶鳴,在遇到至臻首座周身一尺的金光後,其上劍氣頓時被佛光消融,有的穿透而過,有的則直接如遇火般燃燒起來。

對面,玉沁眉頭微蹙,輕輕甩了甩手,針線斷去,眨眼間便被燒成了灰燼。

四下之人看着演武場上那一尊金光湛湛的佛陀,感受到那明亮卻不刺眼,而讓人感受到溫暖如熾的佛光,不免張了張嘴,實是難掩心中震驚。

這便是菩提寺的《羅漢金身》?

先前那無數針線而出的威勢,其上劍氣的鋒銳之意,在場諸人自是能感受得到,其中任意一根繡花針落在身上,都是一個窟窿,可以說三境之下,沒有人能擋得住。

但就是這般手段,也被輕易破去了。

尤其是那化解了劍氣,如業火般的佛光,這究竟是何等的修爲?

“燃燒的氣血之力。”江令寒沉聲道。

若說對佛門瞭解最多的是誰,定然是道門,而作爲傳承道門的一支,觀潮閣對佛門手段自是瞭解,尤其是菩提寺的鎮派功法《羅漢金身》。

金剛無鑄修出內力,以之與自身氣血相融,而《羅漢金身》就是引動這股力量淬鍊自身的功法。練至大成,便如此時的至臻首座一般,可以顯化佛光。

或者說,是佛門中名爲「淨世業火」的手段。

294.舞253.放風110.前塵(下)91.梁州城31.逼近220.六扇門(下)26.昏頭144.飛刀16.新題17.黃蜂(下)21.藥谷羅43.墨家現狀29.起因內情59.山,河92.放下屠刀37.決議198.眨眼11.易長月1.機關城240.出身263.船行252.蒙面74.素玉11.情理106.與別51.湯天賜19.欲離197.瞬息277.沉默47.煙火77.於無聲處246.怎樣79.漆黑的夜色17.有教無教55.關係88.故事89.應戰28.預想的結果73.夫君204.對峙74.毒86.經年虛設27.寒門90.君令128.燕廷玉262.兩家35.劍勢105.半步301.夜裡的人17.曾經的答覆40.皇庭司59.存亡173.着想30.稚虎33.安身立命29.氣海245.呼吸動靜122.草包(下)112.雨後171.死到臨頭256.晴時有風陰有時雨80.曉風殘月67.山高路遠122.草包(下)64.生意64.所見113.有約第六年冬去38.大紅袍268.兩全50.羅網186.該殺105.天道遺族39.山河故人189.深思(下)4.解密153.窺探48.盜帥31.殺意1.一代新人換舊人72.殺人者楚234.狐仙(下)33.玉書243.好奇49.兩茫茫48.盜帥35.抄家5.可見不同207.蒼茫山169.壞心17.有教無教57.混元14.非是身不由已127.府衙130.利用257.時過境遷以後81.顧叔朝80.夜探22.沉重256.晴時有風陰有時雨
294.舞253.放風110.前塵(下)91.梁州城31.逼近220.六扇門(下)26.昏頭144.飛刀16.新題17.黃蜂(下)21.藥谷羅43.墨家現狀29.起因內情59.山,河92.放下屠刀37.決議198.眨眼11.易長月1.機關城240.出身263.船行252.蒙面74.素玉11.情理106.與別51.湯天賜19.欲離197.瞬息277.沉默47.煙火77.於無聲處246.怎樣79.漆黑的夜色17.有教無教55.關係88.故事89.應戰28.預想的結果73.夫君204.對峙74.毒86.經年虛設27.寒門90.君令128.燕廷玉262.兩家35.劍勢105.半步301.夜裡的人17.曾經的答覆40.皇庭司59.存亡173.着想30.稚虎33.安身立命29.氣海245.呼吸動靜122.草包(下)112.雨後171.死到臨頭256.晴時有風陰有時雨80.曉風殘月67.山高路遠122.草包(下)64.生意64.所見113.有約第六年冬去38.大紅袍268.兩全50.羅網186.該殺105.天道遺族39.山河故人189.深思(下)4.解密153.窺探48.盜帥31.殺意1.一代新人換舊人72.殺人者楚234.狐仙(下)33.玉書243.好奇49.兩茫茫48.盜帥35.抄家5.可見不同207.蒼茫山169.壞心17.有教無教57.混元14.非是身不由已127.府衙130.利用257.時過境遷以後81.顧叔朝80.夜探22.沉重256.晴時有風陰有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