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千古艱難唯一死
“爲什麼？”
這是周清問的話。
“你下毒？你想做什麼？！”
這是吳都管問的話。
面對兩人的質詢，葉重神色依舊平靜，沒有半點波瀾。
他看了一眼倒在桌上的陳郡守，說道：
“並非是毒，這裡的任何一道菜餚，這一杯杯美酒，皆是上佳的靈物，任何一樣單拿出來，食用之後皆可輔助修煉，增進修爲。”
周清兩人聞言，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雖不是毒藥，但有些本來無毒的東西，單獨使用甚至可以說是好東西。
可一旦和某些特定之物組合起來，一起使用，那就成了要命之物。
有些東西，那是天生的相剋。
就如周清前世，一些食物如果同時食用，就有可能會危及生命，可如果單獨進行檢測，那偏偏就沒有任何問題。
在這個世界，自然也會有此類相剋之物，且要更多，藥性更猛。
最重要的是，比起單純毒藥，這種相剋之物，那真的是防不勝防。
若是一桌子毒藥擺在眼前，以修行者的特殊還是有很大概率發現的。
可這樣的相剋之物除非瞭解，不然那除非具備特殊的天賦，否則真不可能發現。
因爲它們本身就是好東西，並無毒。
葉重看向周清，說道：
“不愧是名揚中天城，以一己之力讓太白武館破格評級的絕世天驕。”
“初入煉骨的陳郡守立時撐不住的藥力，對你卻沒有那麼明顯的效果。”
無論是什麼毒藥，什麼相剋之物，其威力效果很明顯都是相對的。
能直接放倒臟腑境的東西，對煉骨境效果自然就是大減。
同樣都是初入煉骨，陳郡守自然是無法和周清相比的，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很少會有哪位地方長官擅長爭鬥，修爲對他們來說，只是強身之效，實力在同級武者中多是平平。
那種天賦卓絕，實力逆天的修行者就算要任官，也不會來天月郡，只會去那些意義重大，對朝廷來說十分重要的地方。
而周清此刻，就能感受到體內有一股力量在肆虐。
讓真元沉寂，肉身無力，乃至於在破壞着其生機，帶着走向死亡。
不過以他的肉身底蘊與強橫程度，這一進度倒並不是特別快。
同時，九竅金丹等物也在源源不斷的釋放着藥力，中和那股異力，消滅它。
那股異力和九竅金丹等物的藥力相比，顯得有些不堪一擊，明顯是品級有着巨大差距。
連這個境界的周清都不能直接殺死的力量，在品級上自然不可能和九竅金丹等物相比。
還有，在外人無法看見的情況下，周清體內又燃起了一股火焰，焚蕩異力。
又似有龍吟鳳啼之音響起，堂皇威嚴，清理一切污穢。
直接放倒了陳郡守的力量，在周清體內收效甚微，並且還在以一個極快的速度被消滅着，僅僅是在剛纔的交流間，便已經去了大半。
且這股異力，也並沒有對周清的魂魄造成什麼危害。
他的魂鄉之中寶物衆多，頗有固若金湯之意味。
感受着身體的快速恢復，但周清卻並沒有多麼樂觀。
葉重此舉，太過駭人聽聞，恐怕後面還有驚天大變在等着他。
他設下這鴻門宴，不可能就是爲了坑害周清三人，必定還有後續。
哪怕他徹底消弭異力，將葉重解決掉，可後續的變化，也是不可測的。
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葉重背後……站着誰？
他必不可能毫無理由的這樣做，肯定是已經和哪一方勢力串聯到了一起。
葉重本身，不是問題全部。
“爲什麼？”周清再次問道：
“一郡都管，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你和哪一方有聯繫？”
不解，疑惑，周清和吳都管實在想不明白。
郡鬼神司都管叛變，這種事情，是會直接震動玉京的！
且以葉重的地位，榮華富貴，萬民敬仰，他在這個位置上幾十年了，什麼東西沒有？
一郡都管反叛，實在是駭人聽聞，這和造反也沒有區別了！
葉重神色古井無波，答道：
“周清，你很聰明，現在應該已經猜到了纔是，畢竟你之前就已經發現過蛛絲馬跡。”
周清眼睛微眯，已經明白了一些東西。
“當初，陸都管說郡鬼神司內有人勾結天母教，事實上，的確有這樣的人。”
此話一出，一些事情也呼之欲出了。
的確有勾結天母教的那個人……
正是在下。
“竟然是你。”
周清死死的盯着葉重，勾結天母教，這無疑是必死之罪。
一直在抓緊時間努力解決自身異狀的吳都管，這個時候也驚駭不已，無法想到葉重這位盡職盡責幾十年的老前輩，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葉重的暗算，不能直接毒倒周清，對吳都管也不能一擊斃命。
以其洗髓大成的修爲，可以硬抗那股異力，但影響自然也是在的。
現在的吳都管根本不能發揮出全部實力，在葉重這個顯聖圓滿的修士面前，實在是不堪一擊。
同時，葉重道出的這個消息，也讓周清的心沉了下去。
鬼神司都管勾結天母教，如今天月各縣的亂象，今夜的鴻門宴……
種種事情在這一刻於他的腦海中劃過、串聯，周清知道，天月亂象的真相，要浮出水面了。
真正的風暴，現在纔出現。
今夜，恐怕難以善了了，對付他們三人，必定不會是結束。
或許，此刻天母教的人，都已經進入天月城了！
“難怪那之後調查了那麼長時間，都沒有查出任何一個內鬼的消息，你追查此事，又怎麼可能查出東西來。”
周清深吸一口氣，這個答案，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預料，可如今再回頭望去，卻又覺得並非不可能。
郡鬼神司內部有人可能勾結天母教，這是早就有所猜測的事情。
包括懷疑對象，也就是當初他遇到魂魔上人時的那兩人，周清都讓陸清墨告訴葉重了，可以着重調查那兩個人。
後續葉重也時常和陸清墨分享情況，只是一直沒有收穫，葉重還表現的非常慚愧，不止一次的表示對不住周清，肯定會給他一個交代。
現在，倒真是給他一個交代了。
而因爲這是郡鬼神司之事，葉重纔是都管，故通報給他後，一直由他負責調查，這是沒問題的。
這是天月郡內鬼神司體系的最高領導，僅從品級上來看，黑雲鬼神司都管也是比不上的。
又因爲陸清墨頗爲尊重葉重，所以由他來調查內鬼一事，也無人會有意見，也不方便越權。
哪怕沒有查出什麼東西來，以前也一直以爲只是那些內鬼隱藏的太深了，也沒有怪過葉重。
可現在想來，難怪查不出來什麼東西。
一郡巨頭就在勾結天母教，這還能查出什麼來！
說老實話，這樣的結果，誰能想到？
吳都管猶如怒目金剛一般，看着葉重。
“伱怎敢勾結天母教？你可對得起朝廷對你的信任？！你可對得起天月郡的百姓？！！”
“葉重，你在鬼神司任職幾十年，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幾十年啊，從我調任至天月郡定武司時，你就是都管，這幾十年你都是在僞裝嗎？！”
吳都管是州定武司都管的兒子，下來履職，和葉重相處的時間真的不短了。
在以往的日子，他真的是把葉重當做一位尊敬的前輩來看，雖然分屬兩司，但遇到一些事情葉重也很配合他，很照顧他。
吳都管非常認可葉重這位老前輩，很多時候都在向他學習。
可如今風雲突變，真相令人無法接受。
周清也無法接受。
縱觀以往，葉重表現的，真的很令人信任。
“我要死了。”
葉重平靜說道：“我已經很老了，不如吳都管你正值壯年，就已經是洗髓大成，家中亦是權勢不俗，未來真血在望。”
“更不如周巡遊你青春年少，就已經預定了玄都觀真傳之位，日後必定可以名滿天下，成仙做祖，威壓寰宇，不是虛妄。”
“我沒有幾年好活了，可我想活下去。”
說到這裡，葉重的眼神突然銳利了起來。
“只有晉升陰神，我才能活下去！”
若是一朝突破，自然可以延長壽元。 周清默然不語，是因爲壽元將盡麼……
這個理由很現實，也很有說服力。
古往今來，爲了突破境界，延長壽元而鋌而走險，墮入魔道者，那是數不勝數。
多一個天月郡鬼神司都管，縱觀歷史，放眼天下，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世上墮入魔道者，身份地位比葉重高的比比皆是，只是不發生在自己身邊，就覺得相當遙遠。
可如今這樣的事情就在面前，哪怕並不是特例，卻也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吳都管可謂是怒火沖天，神色無比憤怒，卻也帶着痛苦之色。
“天母教就能讓你突破嗎？！你這是與虎謀皮，最終會遭反噬的！”
“就算你靠天母教突破，以後也將永遠受制於人！”
“二十年前，我與天母教陰天小尊遭遇，那時我爲顯聖中期，他只是初期之境。”
葉重似並不急着對周清兩人動手，反而願意與他們聊一聊。
人到了一定時刻，總是會很具備談興。
“雖然陰天小尊僥倖從我手上逃脫，可也有傷及根基之跡象，那時我以爲，他前途盡毀，再也不能出來作惡了。”
葉重說道：“可二十年後的今天，陰天小尊不僅傷勢盡復，還後來者居上，隱秘的晉升到了陰神境。”
“而我……”
葉重自嘲一笑，“蹉跎一生，依然是顯聖境。”
葉重臉上的自嘲之意越來越濃，似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一般。
“勤勤懇懇，本本分分的修煉、打磨根基，終日忙碌，爲民奔波，護佑百姓，卻止步於陰神大關，不得寸進。”
“肆意妄爲，煉魂取屍，生靈懼怕，被貶爲邪魔歪道的魔頭，卻可順利突破，延壽逍遙。”
“哈。”
葉重最後笑了一聲，而後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哪怕面容已經蒼老，卻也給人一種堅硬如鐵的感覺。
說出了一句堅定之語。
“魔道之法，隱患無窮，可我只想晉升陰神，我要活下去。”
勾結天母教的所有後果他都清楚，可任何後果都要在死亡之下。
只要能活下去，他可以接受所有。
周清聽了這番話，竟覺有些熟悉，仔細回憶便想了起來。
是了，曾經袁方和周清說過，葉重二十年前和陰天小尊大戰，後讓陰天小尊逃了的事情。
現在看來，那位陰天小尊，已經是陰天尊者了。
原來，墮入魔道的種子早已埋下。
原來，死亡的迫近，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千古艱難唯一死爾。
吳都管認識的葉重，陸清墨認識的葉重，周清認識的葉重，都是真的他。
只是那些葉重，都已經消失了，只有這個想盡一切辦法都要突破境界，繼續活下去的葉重還存在。
“周清，你出現在天月城的消息，天母教已經得知，他們很關注你，讓我留下你。”“
“而我也給過你機會。”葉重看着周清，說道：
“昨晚，或者今天白日你若是直接離開，現在這裡就不會有你。”
難怪昨天晚上葉重會突然的說那種古怪之話，昨晚沒有理解，現在周清終於明白了。
可卻已經晚了。
當然，這肯定怪不得周清。
一來寶箱還是刷在天月城，他只要還開寶箱，那就走不了。
二來就是，葉重勾結天母教……這時在今晚之前誰和周清說，周清是決計不信的，反而會認爲他挑撥離間。
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周清面無表情的說道：“那我還應該感謝你。”
他也總算明白，爲何葉重能在他進城的第一時間就得到消息，吳都管直到赴宴之前都不知道。
因爲天母教那邊特意在關注他。
“我知你現在怨恨於我。”葉重神色不變。
“可我之前的確沒有殺你的意思，也很看好你，希望你能夠繼續成長下去。”
“可惜，不知爲何，你卻又在天月城閒逛了一日，終究是命。”
周清沉默片刻，葉重這話，他信。
勾結天母教和不想殺他，並不矛盾。
或者說，人本來就是矛盾的。
周清輕聲說道：“你辜負了墨姨對你的尊重與信任。”
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點。
說實話，他之所以會如此尊重與信任葉重，那完全就是因爲葉重當年在陸清墨初至此地時很照顧她，盡心竭力，真誠的教導陸清墨。
他對葉重的信任，根源便是來自於陸清墨。
而在陸清墨臨走前，還希望周清如果方便的話可以替葉重分憂，依然尊重着這位老前輩！
可現在看來，哪裡需要他替葉重分憂，天月局勢糜爛至此，葉重也是幕後黑手！
葉重沉默，而後說道：
“若是未來，陸都管要取我性命，我等着她來。”
葉重又說道：“以天月城生靈爲資糧，再輔以天母教秘法，今晚，便是我突破之日。”
“那之後，一切因果與報應，我都擔着。”
周清和吳都管面色驟變，心中駭然。
“你要屠戮天月城？！！”
果然，葉重設下鴻門宴，真正的目的不是爲了殺他們三人，而是有更大圖謀！
如果要殺他們三人，委實不用鴻門宴，直接帶着天母教的高手強殺就行。
以一城生靈作爲晉升資糧，這是徹徹底底的魔道行徑！
“唯有如此，纔可助我強行破關，衝開阻礙。”
葉重手中浮現一物，說道：
“以天月五靈玄光陣之威能，頃刻之間就可將郡城化爲血海。”
他手中的東西，正是操控護城大陣之物，也算是一種陣器。
這樣的東西一共有三份，分別在天月三巨頭手上。
三件陣器合一，就能將天月五靈玄光大陣的威能徹底發揮出來。
陣法一物，自然不止能對內，也能對外。
一旦被葉重得逞，以護城大陣之威能，天月城的覆滅，就在旦夕之間。
或許極少部分顯聖洗髓境的高手能夠撐一會兒，可是大部分生靈，難逃一死。
只要能得到這樣的結果，也就達成葉重的目的了。
以萬靈之性命，鑄陰神之階梯！
“現在的天月城，沒有幾個能夠阻礙我的人。”
又是一句話被葉重說出，讓人心神冰冷。
“天月各縣混亂，就是爲了讓你有大量調走天成高手的機會？”吳都管慘笑。
“難怪天月各縣的局勢始終無法穩定，難怪那些邪魔歪道亂而不發，難怪你總是主張抽調高手去支援各縣。”
“原來等的就是今天。”
天月郡的混亂局勢，一直都讓人看不真切，很迷惑。
之前沒人能猜到那些邪魔歪道到底想做什麼，沒有什麼明確的跡象。
而天月城多次抽調各方高手支援各縣，這一點也是光明正大的，現在鬼神司，定武司，都沒有除都管之外的第二個顯聖境，洗髓境了。
這一策略，葉重其實是主要推動者。
葉重暴露之前，也沒人覺得這有問題，不管兩司多麼空虛，只要三巨頭還在，護城大陣不失，那天月城的安全就沒有問題。
周清和陸清墨，或者說多數人都想過會不會是調虎離山，可又排除了這個可能。
各縣混亂，不可能不去處理，任由糜爛至死。
天月城好歹還有大陣守護，高手少一些，問題也不大，如何選擇，顯而易見。
在今晚之前，那樣的處理方式，那樣的思維方式，沒有任何問題。
可現在看來，還真的是調虎離山，本覺得不可能的事情，真的化爲了可能。
最堅固的堡壘，果然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
今天的結果，在過往竟早有種種蛛絲馬跡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