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人數一旦超過二十，往往就很難掩蓋蹤跡。
若是數量過五十，除非有專門擅於掩蓋蹤跡的特殊人士，又或者是專門挑着人跡罕見的深山老林行進，否則的話隊伍蹤跡幾乎不可能掩蓋住。
而此時，在密林中行進的這支隊伍，人數卻接近兩百人，蹤跡自然不可能掩蓋得了。
更何況這裡還是南州妖族經營數千年之久的十萬羣山，本身作爲樹木精怪一類的妖怪，他們熟知這裡的一草一木，恐怕就算只有十幾人，於他們而言也如夜中明火那般耀眼。
上官馨對此相當理解，所以她也懶得去掩蓋自己隊伍的蹤跡。
只要不是來三個以上的妖王，她自忖憑她的實力還是能夠護得了這支隊伍的周全。
或許是武道一脈的修士，做事都相當雷厲風行，上官馨並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帶領着隊伍開始踏上歸途。
也不知是因爲第一紀元的戰爭方式比較樸素，還是說上官馨個人的問題。
於她而言，顯然並沒有什麼偵查的概念。
相比起王元姬所具有的戰術素養來說，上官馨就簡單粗暴得多了：她圈了一波兵然後A上去了。
但讓蘇安然想不明白的是，爲什麼如此粗暴的操作，卻反而讓這些倖存的修士們都感到無比的激動、士氣高昂，他是真的看不懂。畢竟，在場的這些修士們纔剛剛從幽冥古戰場逃離出來，幾乎可以說是人人帶傷，而且身上的丹藥也都全部用完了，用一句“山窮水盡”來形容也毫不爲過。
“無法理解？”
走在隊伍的最前頭，上官馨望了一眼臉上有困惑之色的蘇安然，然後輕笑一聲。
“是。”蘇安然點了點頭。
在自己的師姐面前，蘇安然覺得沒必要僞裝什麼。
不懂的問題，就是不懂。
“他們只是需要有個人站出來，這個人最好是實力非常的強，強到足以讓他們看到希望，哪怕只有一絲也足夠了。”
上官馨的聲音很輕，但說出來的話卻讓蘇安然感到一陣不可思議。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上官馨眨了眨眼：“或許這麼說，你可能有點不太容易懂，我換個比較通俗點的說法。……他們需要一個能夠背鍋的人，而我恰好就是那個人，所以他們纔會顯得士氣高昂。但只要第一戰我們打不過的話，這些人肯定就會變成喪家犬了。如果我現在只有小師弟你這般修爲的話，一旦失利之後，他們就會開始指責我了。”
“那爲什麼二師姐你還要主動接手呢？”
上官馨伸出兩根手指。
她的手指修長，皮膚細膩光滑，雖說她是武道修士，而且還是以拳法入道，但手上卻沒有明顯的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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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看。
“兩個原因。”上官馨緩緩說道，“第一個是，他們都是人族棟樑。……或許之前不是，但在經歷幽冥古戰場此事之後，這些人的修爲、見識等等，都會有所提升，接下來很快就會迎來一次實力的飛躍長進，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因爲桎梏上限被打破，已經地仙無礙了。”
蘇安然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那羣猶如難民一般的修士，神色古怪。
這些修士，普遍都是來自七十二上門的弟子，少有三十六上宗的弟子。而且哪怕是七十二上門的弟子，也多是尋常子弟，並非受到宗門重點培育的那一批覈心弟子，最多也就領頭的那幾人算是比較有名的嫡傳弟子。
不過那是在此之前了。
經歷了幽冥古戰場此事之後，這些修士的實力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相當程度上的提升。
尤其是最終進入陵墓後，又僥倖沒有死在九黎尤那些觸鬚下的幾十名修士，他們都獲得了極大的生命氣息淬洗，將自身修爲境界的一些桎梏都給全部打通了，實力起碼能夠提升一個大境界。
而恰好，這批人基本都是凝魂境的修爲，所以這也是上官馨爲什麼說“相當一部分人地仙無礙”的原因。
“那二師姐……第二個原因呢？”
“我實力強大到足以讓他們絕望。”
蘇安然愣了一下。
旋即恍然。
人們只會去指責弱者，但卻絕對不會去指責強者。
非不能，而是不敢。
尤其是這個強者還不怎麼喜歡講道理。
“小師弟，修爲纔是一切的根基。”上官馨意味深長的拍了拍蘇安然的肩，“我們太一谷能夠在玄界橫行而不至於被滅門，除了老頭子足夠強，幫我們擋了最初的風雨外，更重要的還是我們這一代裡沒有庸者。……不過小師弟你也不用太過在意，我們幾位師姐養你一世也是沒問題的。”
蘇安然一臉的無語。
他發現，似乎每個師姐都在暗示自己不用太拼命，哪怕像黃梓那樣當一條鹹魚也是無妨的。
反正太一谷養得起。
但實際上，蘇安然真的很想跟二師姐說一句，他已經沒有在拼命了，反而是在不斷的壓制着自己的修爲。
如若不然的話，他現在其實是可以直接一步跨越到凝魂境鎮域期，徹底躋身玄界頂尖的高手行列。
畢竟他身上，還有一個領域要素可以直接吸收。
“我離開太一谷已有兩百多年了，算算時間，應該是差不多要到下一次的天道歸位了。”似是想到什麼，上官馨開口問道，“這一次，我們太一谷也終於可以有人去參加仙女宮的盛宴了。”
“天道歸位？”
“咦？你不知道麼？”上官馨面露異色，“老頭子沒和你說過？”
蘇安然搖頭。
“噢。”上官馨應了一聲，“天道四十九，你總該知道了吧？”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故而稱大衍之數，遁去其一。”蘇安然想了想，然後開口說道，“大意是，天道衍變之數有五十，但其中有四十九乃天地變化所生，唯其一乃非天地之變所衍，所以纔會有一線生機的說法，也稱之爲變數，是人力可及也可預的節點。”
“嗯。”上官馨點了點頭，“所以玄界自天地所誕生的氣運，每隔五百年就要復位一次。我輩修士所謂的掙得一絲天機氣運，掙的就是這份天道氣運，但縱然爭得其運，也只能佑你五百年……正確來說，是四百九十九年，最後一年因爲涉及到天道的歸位之說，所以是無序而混亂的，這個時候也是各方最爲謹慎的時候。”
“爲什麼？”
“爲了防止競爭對手搶奪氣運，塑造出氣運之子，所以在這最後一年的時候，別說妖族的干擾了，就連人族內部都是異常的血腥，畢竟氣運就那麼多，少一個人爭奪自然就可以多獲一份。”上官馨緩緩說道，“當然，也並不是說這就是最後手段。……一般爭得這份氣運之人，玄界都會稱其爲氣運之子，當然這個說法你聽聽就好了，也不需要當真，畢竟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老頭子在忽悠我的。”
上官馨聳了聳肩，然後繼續說道：“但總而言之，擁有這份大氣運之人，也並非真就無敵。只要你手段夠精明，或者實力足夠強，你照樣可以殺了對方，將對方爭到身的氣運給謀奪過來。……玄界邪修外魔，最是熱衷於此等手段，所以未來就算小師弟你真的爭到一份氣運，也切莫大意了。”
“是。”蘇安然乖乖受教，“那……這與仙女宮的瑤池宴有什麼關係呢？”
“仙女宮就很聰明瞭。”上官馨笑了笑。
但蘇安然卻聽得出，自己這位二師姐提及仙女宮時，語氣態度卻顯得相當不屑。
“她們不與玄界其他修士爭這所謂的氣運，但她們卻會通過結識各個宗門世家的天之驕子，來爲自己的宗門謀求一份機緣。”上官馨緩緩說道，“你應該知道，一旦有人爭得一絲天道氣運，那麼必然就能夠反饋回自身的宗門、家族乃至子嗣後代吧？”
蘇安然突然想到了空靈和青玉。
青玉此前就與羅娜、敖薇一樣，都是妖盟爲了下一個五百年的氣運之爭而重點培育的人才。
只不過如今工具人敖薇已經翹辮子了，青玉那蠢貨也被自己養成了個廢物。
也正因爲如此，所以妖盟那邊纔會多了一些蠢蠢欲動的人：例如點蒼氏族就趁勢推出了空靈，將原本是秘密武器的空靈擺到了正面上，畢竟妖盟如果不想在未來五百年被人族全面壓制的話，那麼他們就必須捏着鼻子認可空靈的身份。更何況，空靈還是凰菲菲的弟子，妖盟此舉也算是間接討好了凰菲菲，算得上是一石二鳥之計。
而且拋開這一點不談，一旦空靈真的爭到一絲天道氣運，反饋回自身的族羣，讓點蒼氏族再度成就一位大聖，妖盟的實力也可以得到極大的提升。
或許妖盟那些族羣妖王還會計較自己氏族的強弱對比，但對於妖盟三位大聖而言，他們的眼界顯然不會侷限於此，所以肯定是真心希望能夠再有一名大聖誕生的。
“可這和仙女宮有什麼關係？仙女宮的瑤池盛宴的確會邀請那些青年才俊，但這些才俊也不是仙女宮的人吧？”
“這就是仙女宮的聰明之處了。”上官馨望了一眼蘇安然，露出一副“小師弟你還是太天真了”的表情，“你去赴宴，吃了仙女宮精心準備的東西，認識了仙女宮的人，別說你們後來有沒有發生什麼關係，單憑這一點，你就已經和仙女宮的弟子產生了因果牽連的關係。”
“或許你們關係不夠親密，也不夠密切，所以仙女宮的弟子能夠獲得的好處很少。可仙女宮的瑤池盛宴，每次都有一百個宴請名額，這積少成多之下，或許無法保證仙女宮成爲十九宗，但保護三十六上宗的地位不難吧？如果能夠有人相中了仙女宮的弟子，兩人結爲道侶，然後這名才俊又僥倖獲得一份天道氣運，那麼仙女宮不就賺大了嗎？”
蘇安然一臉目瞪口呆。
居然還可以這麼操作？！
“那……那玄界豈不是人人都可以學仙女宮的手段？”
“呵。”上官馨的不屑之色更重了，“當然，有的是門派視仙女宮爲榜樣，爭相模仿。只是，他們已經失了先機，再怎麼模仿也不可能成爲第二個仙女宮的。”
“爲什麼？”蘇安然不解。
“仙女宮可以花費三、四百年的時間，精心調養一批弟子，或冷豔，或嬌憨，或清純，或豔麗，或典雅，或高貴……幾乎涵蓋了各方各面的氣質形象，而且這些弟子還不是草包，無論是琴棋書畫乃至劍術、拳法、槍術、道術等等，都有精通擅長，那些模仿的宗門有這方面的資源嗎？”
“這不就是高級會所嗎！”蘇安然驚呆了。
然後蘇安然仔細一想，在地球的唐朝時期，似乎就有一大批文人將青樓女子比喻成仙女，青樓比喻成仙境……
蘇安然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無法直視“仙女宮”這三個字了。
“高級會所？”上官馨若有所思，“似乎老頭子也曾這麼說過。”
說到這裡，上官馨笑了起來。
她笑容很美。
就相貌水準而言，上官馨在整個太一谷裡也可以排得進前五，與三師姐唐詩韻幾乎不相上下。但與唐詩韻那種霸道的氣質不同，上官馨的氣質更多的卻是一種傲然——蘇安然甚至覺得，自己這兩位師姐是不是在氣質方面弄反了？
畢竟武道一脈講究的是霸氣，劍修才更應該是那種我誰都瞧不上眼的傲氣纔對。
“老頭子一直都在記恨，仙女宮當年沒請他去赴宴的事呢。”
“瑤池宴……那是宴請青年才俊的宴席吧，師父他……跟小輩爭這個，有點不妥吧。”
“你爲什麼會覺得，老頭子是想要去參加瑤池宴呢？”
“難道不是？”
“仙女宮有兩大宴席，一個是每五百年一次，恰好卡在天道歸位伊始那一刻的瑤池宴。”上官馨緩緩說道，“另一個，是每兩千年一次的蟠桃宴。……前者只宴請天榜才俊，後者則是被稱爲玄界三大盛宴之一的蟠桃宴，宴請者都是道基境大能。並非仙女宮不想宴請苦海境尊者，而是達到了那一個層次的人，根本就不會想去赴宴，他們都在琢磨着怎麼踏足彼岸呢。”
“那師父他老人家如果想去的話，仙女宮不是得高興得三天合不攏腿……哦不是，是合不上嘴……也不對，相當興高采烈纔對嘛。”
上官馨“噗哧”的笑了一聲，望着蘇安然的這一眼顯得意味深長。
不過她也沒有深究此事，很快就笑道：“正是因爲老頭子的境界修爲太高了，所以人家壓根就沒有往這方面想。”
蘇安然明白了。
苦海境尊者都懶得參加的宴席，作爲玄界五帝之一，當世人族最強的彼岸境大修，在仙女宮看來顯然也是不會去參加什麼蟠桃宴的。所以由始至終，對方就沒有想過黃梓其實是相當想去湊熱鬧，因此也就鬧了一個小誤會。
不過……
蘇安然總覺得，以黃梓的個性，他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善罷甘休纔對。
“師父他老人家……應該沒那麼容易放棄吧？”
“他那是沒辦法，要是有機會的話，他肯定會去搞事。”上官馨搖了搖頭，“仙女宮這棵蟠桃樹，是從第一紀元的崑山部落舊址發掘出來的，當時一共發掘出三棵，花費了上千年的時間最終也才只救活了一棵，所以也纔有了四千年前的第一次蟠桃宴。之後，此宴便與天穹梧桐秘境的真凰宴、黃泉殿的忘川宴並稱爲玄界三大盛宴。若非如此，兩千年前仙女宮就辦不了第二次了，早就被老頭子把蟠桃全部摘走了。”
蘇安然一臉無語。
這黃梓，難不成還把自己當齊天大聖了。
不過大概也只有這樣，才比較符合黃梓的作風了。
天穹梧桐秘境裡那位雖說保持中立，但畢竟是妖族。
而黃泉殿，據蘇安然瞭解算是鬼修陣營的勢力。
妖族、人族、鬼修，算是玄界三大陣營了。
以黃梓管殺不管埋的個性，自然是不願意承擔那什麼蟠桃宴的責任，因此纔沒有去仙女宮鬧事，反而以他的陣營立場身份來說，還得防止妖族和鬼修藉機趁着蟠桃宴舉辦的時候鬧事呢。
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沒能混到一個蟠桃吃，也難怪黃梓一直以來怨氣那麼大了。
“不過，既然有與蟠桃宴相提並論的另外兩個宴席，那麼……應該也有與瑤池宴相提並論的宴席吧？”
“有。”上官馨點了點頭，“玄界八宴。……三大宴你已經知道了，剩下的五小宴，除了仙女宮的瑤池宴外，同性質的還有妖盟的熒惑宴、天穹梧桐秘境的雛鳳宴。前者是妖盟仿照我們人族萬事樓的天榜所制訂的妖星榜的宴席，後者……其實才是整個玄界真正公認的天驕宴席。”
“真正公認？”
“是。”上官馨點頭，“與會者，必須在五十歲以內，修爲則必須是凝魂境化相期，不管是凝魂境聚魂期還是鎮域期，都不符合參加雛鳳宴的標準，只能是凝魂境化相期。”
“爲什麼？”蘇安然不解。
“因爲是雛鳳。”上官馨說道，“你能夠在五十歲前踏入鎮域期，那麼你早已成名玄界，不是真龍就是真鳳，又何須參加雛鳳宴呢？而如果你沒有辦法在五十歲前達到凝魂境化相期的話，那麼你就沒資格自稱天驕，自然也就沒資格入席了。……這就是凰菲菲定下的規矩，所以雛鳳宴纔會成爲玄界公認的天驕匯聚宴席。”
蘇安然突然醒悟過來：“二師姐，你這話的意思是……受邀雛鳳宴的人不止妖族？”
“是，不管是妖族還是人族，皆會受邀。”上官馨點了點頭，“所以它纔會是玄界公認的天驕宴席。而且歷屆召開的時間，都是在我們人族的瑤池宴和妖盟的熒惑宴召開之後，受邀人員也基本都是這兩個宴席上的入席者，鮮有例外。”
“鮮有例外，那就是有例外了？”
“對，因爲這涉及到了另外兩個‘小’宴席。”上官馨點了點頭，“藥王谷的藥膳席以及靈山三家、道門四家、儒家兩宮共同舉辦的流水席。……畢竟，瑤池宴可不會請講究六根清淨的佛門和尚，而且天榜素來也不提釋道儒三家。”
“原來如此。”蘇安然點了點頭，“但雛鳳宴就不講究那麼多，所以只要流水席裡的修士夠資格，也可以參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