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靈敏大仙並不靈敏
淫祠邪祀不比天宮正神，對於信徒的請求，只要是自己的職責範圍，只要合理，是不可以輕易拒絕的。
解開那法術？
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法術，從來都沒有見過，怎麼解？
只好來找這道士了。
一來施術者肯定有解法，二來這一類的法術大多數都有一個共通的解法，就是施術之人死了，自然就解開了。
那道士也實在無禮，自己明明沒有招惹他，竟然試圖壞自己香火，實在可恨。
這會兒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
正好來尋！
一來教訓一下他，出一口氣，讓這年輕的道士知曉一下輕重。二來也讓他把法術解了，要是實在不肯，便只好沾些殺孽了。
當然這一切要先看他的道行。
若是道行很高，扭身就走。
爬牆對於老鼠來說小事一樁，變回原形之後，也不引人注意。哪怕不小心被發現了，隱藏自身也是他保命吃飯的本事，就是天宮正神，也難以分辨出他與普通老鼠的區別，否則這些年來，早就被捉了去了。
眼見得灰煙往前迅速蔓延，就要捱到那三花貓的頭了，可隨後便是灰煙往前一寸，那貓就將頭往後縮一點，是一點都不多一點都不少。等到頭已經往後縮得不能再縮、身體也往後仰得不能再仰了，她纔不慌不忙的往旁邊一蹦。
“有耗子吧？”
“不客氣。”
“吱吱……”
四隻爪子在地上打滑。
“無妨，野神也算神。”
“店家早啊……”
“小妖定改過自新！”
大灰耗子一驚，連忙收回目光。
不知何時，道人已經醒了。
真是一點不意外呢。
“早啊客官。”
“是嗎？”
而那貓兒卻依舊不慌不忙，原地坐了下來，以一種新奇的目光盯着他看，甚至她還故意把頭轉開，或是低頭舔爪子，一邊舔一邊悄悄瞄他。
那道人睡得正香。
“在下便只聽到耗子的動靜。”
也可能去捉別的耗子了。
大灰耗子倒還有別的本事，如遇到其他人，他眼睛一盯，那人就動不了了，可他盯了那貓兒好幾眼，那貓兒還對他歪頭。
店家繼續反手捶腰，卻眯起眼睛，總覺得昨夜聽見的聲音十分熟悉。其中有一道好像與那位先生的聲音有些像。
哪戶人家晚上沒有耗子？
一口灰煙吐出。
大灰耗子一下跌倒在地。
現在想來，也許是做夢。
“這……”
這純屬本能的反應了，其實他現在修爲有成，又吃了不少人間香火，尋常貓兒根本奈何不了他。只是平常遇到貓兒也是要繞着走的，這冷不丁的半夜做賊看見一根貓毛，也難免被嚇一跳。
房間中油燈亮起，火光在牆上投出影子。
還好，這貓兒好像不在房間裡。
一口火噴出來，照得屋裡一亮。
店家打了個呵欠，捶了捶自己的腰，在門口坐下來，呼吸清早的空氣。
好機會——
大灰耗子深吸了一口氣，肚子都漲大了起來，忽然吐出一大口灰煙。
大灰耗子毫不猶豫便往後跑，一下子就上了窗臺，往下邊跳去。
身後不足半尺遠，赫然便是一顆貓頭！
大灰耗子渾身一顫，差點跳起來。
有一位客人走出來。
像是怕吵醒了誰。
“忒！”
“況且平州風氣如此，六郡四十八縣，如在下這樣的小妖小怪數之不盡，尊駕就算有心想清，也清不過來。在下也只是隨了大流而已，還請尊駕高擡貴手，網開一面。”
“吃點什麼？”
大灰耗子在地上打了幾下滾，這才穩住身子，趴在地上，左看右看，見貓兒坐在一旁，順着她的目光一擡頭，便看見了牀上盤坐的道人。
然而貓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一偏頭，那黑水就從她的腦袋旁邊擦了過去。
“多謝三花娘娘。”
前看，後看。
“小……小妖……”
左看，右看。
“當不起。”
大灰耗子又是一驚，膽寒不已。
“你誰呀？”
次日請早，是個晴天。
身後傳來腳步聲。
這耗子怎麼與貓鬥嘛！
“呼……”
“！”
不好！是隻貓妖！
本身看見貓就夠嚇鼠的了，靠着修爲道行才能勉強鎮定，現在聽見這貓開口說話，竟是一隻貓妖，大灰耗子哪裡還能剋制得住自己？此時心裡根本什麼都顧不得想了，本就不多的智慧完全不知被拋到了哪裡去，只扭身就跑。
“忒！”
昏暗之中只見一隻三花貓，身形矯健優美，一雙眼睛明晃晃的，像兩個鈴鐺，散發着幽冷的光，在耗子的眼睛看來，真是可怕極了。
當耗子真可憐……
欺鼠太甚！
“先生慢走啊！”
瞄準的正是那貓的頭。
“忒！”
不好！有根貓毛！
靈敏大仙下意識抖了兩下。
輕輕細細的聲音，壓得很低。
大灰耗子連連磕頭。
輕輕鬆鬆就讓開了這灰煙。
“尊駕既不以清理淫祠邪祀爲己任，也不專爲揚善除惡、誅邪除魔而來，便請高擡貴手，饒了我吧。”
“謝什麼……”店家頓了下，“對了，先生昨夜可有聽見什麼動靜？”
卻只見道人與他對視，眼神淡然，語氣輕飄飄的：“足下都已經這樣了，還要對我無禮嗎？”
隨即竟人立而起，對道人行禮：“小神眼拙，不識上仙大駕，有所冒犯，還請大仙見諒。”
努力掙脫！
那道人便走遠了。
“！”
“好。”
“足下卻是誤會了。”
稍作停頓：
大灰耗子往前爬出兩步，忽然頓了下，發現有點不對。
“！！”
“中午等着先生……”
連續三口，沒有一口打中。
“忒！”
“謝過店家，早晨出去逛逛，中午再回來吃。”宋遊笑着說，“順便請問店家，這城裡最近的廟子在哪，又有哪家布莊手藝好些？”
一隻爪子抓住了自己的腰。
“真早啊先生。”店家笑着打了聲招呼，“要吃點什麼？小店早晨有饅頭、蒸餅、湯餅和豆漿，便宜好吃。”
可能是出去頑了。
“並不專爲，不是不爲。”
“敢問足下是哪朝的神？”
大灰耗子眼珠子轉了幾下，擡頭盯着這道人。
“是足下自己不饒自己。”宋遊說道，“淫祠邪祀雖然不好，但足下若與三花娘娘一樣，多行善事，在下定當沒有看見。然而足下所庇佑的，恰是這城中最招人嫌的一羣惡人，助人爲惡，邪神也。在下剛巧結識了足下一位信徒，算是有緣，即使足下今夜不來，明日在下也會去尋足下。”
努力掙脫！
大灰耗子十分難受，只想感嘆上天不公。
“好。”
大灰耗子深吸一口氣，強行冷靜下來，準備吹一口黃煙，請這貓兒離開。
只一會兒的功夫，她便又回來了，嘴裡叼着一隻大灰耗子，那耗子不住的掙扎，發出吱吱唧唧的聲音。
大灰耗子很快爬上了二樓，沿着窗臺行走，正巧沒有關窗，他探頭探腦的看了一圈，便跳進了屋子。
“呵……”
大灰耗子終於停下來，扭頭看着這三花貓，慢慢後退，退到牆角邊緣，求生的慾望既使他多了點冷靜，又使他多了點兇悍。
而這一切只在剎那之間。
回頭一看，是那位年輕先生。
這灰煙好大一片，已是避無可避。
“好機會！”
年紀大了睡眠淺，昨晚快天明的時候好像隱隱聽見有人在對話，什麼仙啊神啊的，細聽又聽不太清，睜開眼睛時，卻又沒了，實在縹緲。
三花貓這才退去，坐到一旁看熱鬧了。
“小妖不敢。”
“淫祠邪祀，歸天宮管。足下善惡如何，自有天宮來查，結果如何，也由天宮定奪。我就不與足下多添瓜葛了。”宋遊頓了下，“只是在下不敬神便也沒有隨時請神的本事，只得委屈足下在此多呆一夜，明日再請足下去就近的廟子。”
“尊駕乃高人也，想來尊駕行走天下，必是爲了揚善除惡、誅邪除魔，只是在下雖爲野神，卻沒有做過大的壞事，還請尊駕網開一面，在下今後定然改過自新，爲善一方。”
那貓兒不聲不響，避得無比輕鬆，甚至她還有閒心思回頭去看那些黑水都落到了哪裡。
“……”
“尊駕……”
一隻爪子摁住了自己尾巴。
“出門左轉，就有個廟，供得有大帝，還有別的神，那裡邊的香也便宜。”店家想了想，“至於布嘛，都差不多，價錢也差不多，先生去城東邊的畫布巷選就是，選出來喜歡，旁邊街上就有不少裁縫，蔣家三娘手藝最好。”
“尊駕不爲懲惡揚善、誅邪除魔、清理淫祠邪祀而來？”大灰耗子眼中的光稍微亮了些。
……
“在下只是下山行走，萬事隨心，並不專爲懲惡揚善、誅邪除魔，平日行事只消對得起自己內心即可，懲惡揚善、誅邪除魔皆隨心而爲。”宋遊淡淡的看着他，“在下並非道人，不敬天宮，也不以清理淫祠邪祀爲己任。好比足下口中的貓仙，本名三花娘娘，也曾是一位貓兒神。”
剛跑出兩步，又一個邦邦拳打過來，當時真是飛一樣的感覺，在空中翻了好幾圈。
只見這道人面容清秀，長得年輕，身上的道袍隨意披着，頭髮也散亂着，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面上卻不見意外之色。
“那奇了怪了……”
“！！”
有時夢與現實就是分不清楚。
“尊駕……尊駕意欲如何？”
“嘶……”
“嗯？”
腦中迅速思考，連忙拱手：
那隻貓兒仍舊跟在身後。
張嘴一吐，一口黑水吐出。
三花貓把耗子放在了牀前地上，又擡頭一眨不眨的盯着道人看。
“呼……”
三花貓回頭看了一眼他，立馬上前幾步，跟着躍上窗臺，往下一跳，動作優美。
“！”
“其實在下剛得了一件引人向善的物件，足下若不來尋我，還可能用到足下身上，可足下來尋我時分明帶有歹意，那便不可能了。”宋遊對他說，“精怪修行不易，只與足下說通，足下知曉便是。”
大灰耗子暗自搖頭，再度收起自己耗子的氣息，也決定再更多一些小心。否則貓兒警覺又好奇，要是夜晚聽到一點動靜，定要跑來看，屆時就算它奈何不了自己，也可能將那小道士吵醒。
“我本欲明日再去東城外尋訪足下，卻沒想到足下今夜就來尋我了。看來膽小如鼠的說法在足下這裡並不適宜。”宋遊搖了搖頭說，“還沒有向足下通報名號，實在失禮。我姓宋名遊，字夢來，乃逸州靈泉縣一山人，遊歷至此，偶然結識了足下的信徒，也聽說了足下之名。”
“多謝。”
店家撓了撓癢，感覺奇怪。
“來碗湯餅。”
“好嘞！”
“店家昨夜可有聽見什麼聲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