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天對眼前這個道人的身份有所預料，但還是暗暗吃驚。
昊天選擇的繼承者，竟是一尊始祖。
對天庭宇宙，也不知是福是禍。
畢竟這尊始祖的行事風格有些激進，一直在試探神界的底線。
很危險！
井道人拍額頭，恍然道：“我知道了！聖思就是生死，是鎮元帶你回觀的，果然年輕人還是經驗不足，被騙了都不自知。”
“鎮元知曉貧道的身份。”張若塵道。
井道人道：“哦……原來是本觀主被蒙在了鼓裡，好個欺師騙祖的鎮元……”
井道人聲音越來越小，因爲他意識到對面站着的那位，乃是一尊始祖，一巴掌將始祖夜叉王的屍身都拍落，不是自己可以得罪。
虛天道：“生死天尊要破天人書院，絕對輕而易舉。老夫實在不明白，天尊爲何要將我們二人強行牽扯進來？”
說這話時，虛天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有怨氣？”張若塵道。
虛天道：“不敢。”
井道人總是慢半拍，又一拍額頭，道：“我知道了！所謂主祭壇的基石是一顆石神星的消息，就是閣下告訴鎮元的，目的是爲了引本觀主入局。”
張若塵道：“你不想要石神星？”
井道人立即退了退，退到虛天身後。
張若塵語調不疾不徐，但聲音極具穿透力：“天人書院中的主祭壇，是天庭最大的威脅，必須得有人去將其拔除。本座選中的原本是井觀主，虛風盡，是你自己要入局。”
虛天很想反駁。
沒錯，是自己主動入局，但只入了一半，另一半是被你強行推進去的。
現在天人書院破了，天下修士都以爲是虛天聯合黑白道人和軒轅第二所爲。沒做過的事，卻根本解釋不清。
反駁一位始祖，就算贏了又如何？
虛天所幸將想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不是被屍魘、黑暗尊主、鴻蒙黑龍算計，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虛天想了想，問出一個最現實的問題：“天尊在此地等我們二人，又將所有事全盤托出，想來是打算用我們二人。不知怎麼個用法？”
井道人心頭一跳，意識到大難臨頭。
現在他和虛天知曉了對方的秘密，若不能爲其所用，必被滅口。
張若塵道：“你虛風盡能夠在這一百多萬年的大風大浪中活下來，倒的確是個聰明人。本座也就不賣關子，是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們二人去做。”
“第四儒祖死前講出了一個秘密，他說，天魔未死，被囚禁在神界。”
“你們二人若能前往神界，將其救出，便是大功一件。軒轅太真也好，永恆真宰也罷，所有麻煩，本座替你們接了！”
張若塵有意從虛天嘴裡問出天魔的行蹤，但又不好明說，只能藉此手段逼他開口。
虛天眼珠子一轉，心中生出萬般念頭。
井道人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大喜道：“天魔未死？太好了，天魔是鎮壓過大魔神的超然存在，他若歸來，必定可以帶領當世修士一起對抗神界。天尊，你是準備與我們一起前往神界救人？”
張若塵搖了搖頭，道：“天庭還需要本座坐鎮！你們二人若是同意，現在本座便打開前往神界的通道，送你們前往。”
張若塵向鶴清招了招手。
鶴清雙手端着盛酒的玉盤走過來，張若塵拿起其中一杯，道：“本座提前預祝二位凱旋歸來，二位……怎麼不舉杯？”
井道人臉早已變成豬肝色。
虛天更是將手都踹進袖子裡面。
張若塵臉色沉了下來，將酒杯扔回玉盤，道：“做爲始祖，能夠如此心平氣和與你們商量一件事，你們應該珍惜。你們不答應也無妨，本座並不是無人可用。”
空氣瞬間變得冰冷刺骨。
一道道規則和秩序，在四周顯現出來。
井道人生出極度危險的感覺，連忙道：“從來沒有聽說有人強闖神界後，還能活着回來。天尊……”
虛天開口，打斷井道人的話：“老夫已經去過神界了！”
井道人瞪大眼睛看過去，立即心領神會，暗贊虛老鬼心眼多，點頭道：“沒錯，貧道也去過了！”
反正無法驗證的事，先應付過去再說。
虛天又道：“而且，已經將天魔救出。”
“此事不假。”井道人挺着胸膛，但肚子比胸膛更高挺。
“哦！”
張若塵道：“天魔現在身在何處？”
這老道不好糊弄！
井道人正思考編個什麼地方纔好。
虛天已經脫口而出：“天魔雖然歸來，但極爲虛弱，需要修養。他的藏身之處，豈會告知外人？”
“道理就是這麼一個道理。”井道人跟着說道。
張若塵冷笑：“看來二位是將本座當成了傻子，既然你們如此不知好歹，也就沒有必要留你們性命。”
“崑崙界！”
虛天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永恆真宰肯定已經知道天魔脫困，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他，在他修爲恢復之前，將他重新鎮壓。分開的時候，天魔是與蚩刑天一起離開，很可能回了崑崙界。”
“永恆真宰除非祭煉了整個崑崙界，否則很難找到隱藏起來的天魔。”
“而祭煉崑崙界，便違背了他一直堅守的儒家道義。天下修士，誰會追隨一位連自己祖界都祭煉的人？”
“他樹立的人格，就是束縛他的枷鎖。”
井道人見生死天尊掌心的破道秩序散去，才長長鬆了一口氣，向虛天投去一道佩服的眼神。
“虛老鬼還得是你，我不如矣！”
在始祖面前編瞎話，張嘴就來，關鍵始祖還洞悉不了真假。
想想自己，面對始祖懾人心魄的眼神，連大氣都不敢喘。這一對比，差距就出來了！
張若塵道：“既然是你前往神界將天魔救出來，想來知曉天魔爲何可以活一千多萬年而不死？到底是什麼原因？”
虛天道：“那是一片時間流速極其緩慢的地域，便是半祖進入其中，都會受影響。始祖若進入沉睡狀態，降低身上力量的活躍度，如同假死，應該是可以抑制壽元流失。”
“永恆真宰多半也是如此，才活到這個時代。”
張若塵搖頭：“我倒覺得，永恆真宰或許已經掌握了部分長生不死之法。”
若是這大幾百萬年，永恆真宰全在沉睡，怎麼可能將精神力提升到足以同時對抗屍魘和鴻蒙黑龍的高度？
在始祖境，能以一敵二，哪怕處於劣勢，但能不敗，戰力之高就已經十分嚇人。
畢竟能達到始祖層次的，有誰是弱者？誰不是驚天手段無數？
張若塵覺得虛天知道的，應該不會太多，於是，不再詢問神界和天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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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天道：“敢問天尊，先前扮做軒轅第二的半祖，是何方神聖？”
“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我們走。”
張若塵帶領瀲曦和鶴清，向五行觀所在的萬壽神山而去。
天色暗了下來。
唯有天邊的雲霞依舊鮮豔似火。
目送三人消失在昏暗夜霧中，井道人才是暗暗傳音：“你可真厲害，連始祖都看不透你的內心，被你矇騙過去了！”虛天盯了他一眼：“你真當始祖可以愚弄？那生死老道，雙目直透魂靈，但凡有半個假字，我們已經死無葬身之地。”
“什麼？”
井道人驚呼：“你真去過神界？這等大機緣，你怎不帶上貧道？”
“真告訴你，你敢去？”虛天冷峭道。
井道人眉頭直皺，捻了捻鬍鬚，道：“現在怎麼辦？我們知道了生死老道的秘密，他遲早要殺人滅口。”
“另外，軒轅太真隱而不發，必有所謀。”
“永恆真宰知曉你聯合黑白道人、軒轅第二襲擊了天人書院，肯定恨不得將你抽筋扒皮。我們現在是陷入了三險之境！”
虛天斟酌片刻，道：“軒轅太真那邊，不用太過擔心，他應該不會揭發你。若因爲他的揭發，五行觀被永恆天國剿滅，天庭宇宙將再無他的容身之地。軒轅家族的聲名，就真的毀於一旦。”
“那你先前還嚇我？”井道人道。
虛天眼神極爲嚴肅：“你的生死，全在軒轅太真的一念之間，這還不危險？這叫嚇你？下次行事，切不可再像這次這般弄險。哎，真的是欠你的。”
井道人道：“那還有兩險呢？”
虛天道：“生死天尊和永恆真宰皆是始祖，他們互爲對手，自然相互牽制。最近半年，發生了太多大事，永恆真宰卻出奇安靜，我猜這背後必有隱情。”
“越是安靜，越是反常，也就越是危險。”
“生死天尊多半正愁慮此事，這種鬥法，我們能不摻和就別摻和，若他想要我們做馬前卒，我們也只能認了！修爲差一境，便是天差地別。”
虛天心頭更加堅定，回去之後，一定將劍骨和劍心融煉。
只要戰力足夠高，強到天姥那個層次，面對始祖，纔有討價還價的能力。
可惜虛鼎早已消失在宇宙中，若能將它找到，再加上天機筆，虛天自信就算永恆真宰獻祭半條命也休想將他推衍出來。
井道人突然想到了什麼，道：“走，趕緊回五行觀。”
“這麼急幹嘛？”
虛天很不想回五行觀，有一種活在他人陰影下的挫敗感覺，但他若就此溜走，生死天尊說不準真要殺人滅口。
井道人道：“我得備一份厚禮，送給軒轅太真，今日之事，得思考一個說法應付過去。”
虛天暗暗佩服，人情世故這方面，井老二是拿捏得死死的，難怪那麼多厲害人物都死了，他卻還活着。
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回到五行觀，井道人先找鎮元談話。
“什麼？生死天尊根本就知道天魔被救出來了？”井道人汗如雨下，有一種剛去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感覺。
鎮元無奈的點頭，道：“池瑤女皇告訴他的。”
“還好，還好。”
井道人擦拭額頭上的汗珠，拉住鎮元的手，道：“師侄啊，現在五行觀就全靠你我二人撐着，以後有什麼秘密，咋們得提前互通有無。你要相信，師叔永遠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走，隨師叔去天人書院！”
……
張若塵回到神木園不久，還沒來得及研究始祖夜叉王，人蔘果樹下的空間就出現一道數丈寬的裂痕。
裂痕裡面，一片黑暗。
黑暗的深處，懸浮有一艘破舊木船，屍魘立身在船頭。
天人書院發生的事，能夠瞞過軒轅太真，但，絕對瞞不過身在天庭的始祖。
被找上門，在張若塵預料中，只不過沒有想到來的是屍魘。
看來，屍魘也來了天庭。
“閣下的五破清靈手只是徒有其形，可想修習完整的神通法決？”
屍魘開門見山點出此事，卻沒有興師問罪，顯然不是來找張若塵鬥法，而是藉此掌握對話的上風。
張若塵盤膝坐在草廬中，道：“多謝魘祖好意！此招神通，對付始祖之下的修士綽綽有餘，但對付始祖卻是差了一點意思，學其形就夠用了！”
屍魘聽出對方的告誡之意，笑道：“老夫可不是來與天尊鬥法的，而是商議合作之事。”
“一起攻打永恆天國？”張若塵道。
屍魘笑意更濃：“既然都是明眼人，也就不用多餘廢話。老夫與永恆真宰交過手，他的精神力之高令人歎爲觀止，距離九十六階，怕是也就臨門一腳。若不阻止他破境，你我將來必死於他手。”
張若塵道：“永恆真宰未必就在永恆天國，若無法將他找出來，一切都是空談。”
“那就先滅掉永恆天國，再征戰神界，不信不能將他逼出來。”屍魘道。
張若塵從來都沒有想過，現階段就與永恆真宰，乃至整個神界開戰。半年來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將神界的隱藏力量逼出來。
真要征戰神界，恐怕逼出來的就不止是永恆真宰，還有操控七十二層塔的那尊未知存在。
真鬧到那一步，只能決戰。
張若塵不認爲以他現在的修爲可以應對。
張若塵真正想要的，是儘可能拖延時間，等待昊天和天姥衝擊始祖之境，等待天魔修爲恢復。
等待當世的那些天才雄傑，修爲能夠突飛猛進。
拖得越久，有可能，優勢反而更大。
至於永恆真宰破境九十六階，張若塵有忌憚，但，絕不畏懼。因爲他有信心，將來比九十六階更強。
張若塵道：“其實，有人比我們更着急，我們完全可以以逸待勞。”
“你是指鴻蒙黑龍和黑暗尊主？”屍魘道。
“他們都是長生不死者，危機感遠比我們強烈。”
張若塵道：“魘祖認爲，爲何短短半年，天地祭壇被摧毀了數千座？真覺得，只靠當世修士中的激進派，有這麼大的能量？是他們在暗中推動，他們是在藉此試探永恆天國的反應。”
“等着瞧，要不了多久，這股風就要颳去永恆天國。”
“我們不妨做一回觀衆，看看天地祭壇全部毀掉，永恆天國覆滅，永恆真宰是否還沉得住氣？”
待空間裂縫閉合，屍魘消失後，張若塵臉色立即由從容淡定，轉爲凝沉。
他低聲自語：“摧毀天地祭壇的，何止是鴻蒙黑龍和黑暗尊主的勢力？你屍魘，何嘗不是幕後黑手之一？”
屍魘對攻打永恆天國如此上心，超出張若塵的預料。
畢竟，目前來看，所有始祖裡面，屍魘的勢力和實力最弱，應該隱藏起來坐山觀虎鬥纔對。
張若塵的思緒，飄向劍界，腦海中紀梵心的動人倩影揮之不去。
從奇域的虛鼎，到灰海關於“梵心”的傳說，再到冥古照神蓮和屍魘的微妙聯繫，一切的矛頭，皆指向紀梵心。
紀梵心已是從親密無間的戀人，轉變爲張若塵內心深處，最害怕去面對的人。
回想當年在書香閣洞天翻閱崑崙界卷宗，隔着書架，看到的那雙讓他現在都忘不掉的絕美眼睛，心中不禁感嘆：“人生若真能一直如初見該多好？”
張若塵永遠忘不了那一年的百花仙子，大家正值年少，七情六慾皆寫在臉上，愛也就愛了，哭也能哭出來，衝動也就衝動了。
張若塵摸了摸自己的臉，恢復成本來的年輕面容，對着燈燭擠出一道笑容，努力想要找回當年的赤誠，但臉上的面具好像再也摘不掉。
總想保持初心，真誠的對待每一個人。但吃的虧，受得騙，遭的難，流的血，會告訴你，做不到天下無敵，你哪有那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