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哈特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種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懼在他的大腦之中轟然爆開，他長大了嘴巴，心臟甚至都暫時性的停滯了一瞬。
路西法一直在外面？
從辦公室離開之後，他就一直沒走，而且還保持着這麼一個誇張的偷聽的姿態？
萊恩哈特有些頭皮發麻，這樣的路西法在他眼裡簡直就是一個神經質的變態。
不，那是一種比面對變態還要複雜的感受。
“去哪裡啊...”
路西法繼續問了一句，帶着滿臉的笑容，看上去很是歡喜，又極爲詭異。
“下...下班時間到了。”
萊恩哈特擠出了笑容迴應着，他的心臟在短暫的停滯之後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頻率跳動起來，急促而頻繁。
他突然有些慶幸自己足夠理智。
至少是在路西法離開之後，自己沒有說什麼針對路西法的話，更沒有去試探自己想要試探的人物，否則他都要懷疑自己到底還能不能活着離開這座大樓。
這原本是他的大樓。
他在這裡，應該是絕對的主宰。
可是就因爲路西法的存在，萊恩哈特一點都找不到所謂的安全感，他只想趕緊離開，去見江上雨。
萊恩哈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其實很不對勁，跟江上雨通話的時候，更不應該這麼激動，但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那種迫切情緒。
所以哪怕他知道接下來的會面江上雨必然會獅子大開口，但無所謂了，該去還是要去，該談還是要談，哪怕真的會付出很多，他也要把江上雨真正留在星國。
這是一次合作，也是交易，接下來的談判，最好是今晚就談妥。
因爲路西法真的有些不對勁。
這原本是他們在生命改造方面的一次巨大的突破，是這個領域最值得驕傲的成果，是最強的超級兵器。
可現在不一樣了，所謂的超級兵器似乎已經失去了控制。
現在的路西法，在萊恩哈特眼裡完全就是魔鬼，是惡魔，是一種未知的怪物。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個怪物剛剛不久前還親口承認過，正面生死搏殺的話，他不是李天瀾的對手。
萊恩哈特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否則以他對所謂‘美食’表現出來的貪婪，他如果有把握不靠星國就幹掉李天瀾的話，他根本就沒必要向議會數次提交申請。
李天瀾如今已經代表了這個時代個體破壞力的極限。
路西法再怎麼未知，至少目前而言，他的實力是在李天瀾之下的。
而很巧的是，江上雨的實力，同樣也是在李天瀾之下。
所以他主動聯絡萊恩哈特當真是恰到好處。
萊恩哈特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穩住江上雨，用他來制衡路西法，相對而言，這是最好的局面了。
“你要去哪裡啊...”
路西法反覆的問着一個問題。
他的雙眼靈動的不似人類，瞳孔胡亂的轉動着，似乎在掃視着萊恩哈特的全身上下。
萊恩哈特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冒着寒氣，冷颼颼的，他的身體勉強靠在了門框上面保持着平衡：“我準備...去吃晚餐...”
他強自鎮定，但聲音卻在不斷的顫抖着。
冥冥中他有種直覺，如果真的激怒了眼前這個怪物的話，所謂死亡，也許都是最輕的代價。
“好吃的！”
路西法的瞳孔轉動的更快了：“你那有好吃的，對不對？”
萊恩哈特的牙齒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定義到底什麼纔是好吃的。
如果他猜得不錯的話...
江上雨本人，似乎纔是路西法眼中的好吃的？
萊恩哈特眉頭跳動，整個人也變得有些焦躁。
他可不想讓江上雨第一天進入星國就跟路西法幹起來。
如果這種事情發生的話，別說誠意了，江上雨甚至會認爲這是星國對他的伏擊。
關鍵是萊恩哈特到時候連解釋都解釋不清楚，局面無疑會變得更糟。
雖然說個體的無敵不是真正無解的，但本是能愉快合作的人，何必非要敵對起來？
星國能拿出殺死李天瀾的東西，自然也能拿出殺死江上雨的東西，但這是最核心的底牌，如果有可能的話，誰願意去招惹江上雨這種級別的個體戰鬥力？
萊恩哈特有意無意的看了看路西法，內心有些凜然。
星國沒人願意招惹江上雨。
但路西法，肯定是願意的。
如果路西法真的失去了控制的話，那麼此時站在他的立場上，他應該是最不歡迎江上雨到來的人，沒有之一。
只要江上雨不來，他在這裡，幾乎就是沒人制衡肆無忌憚的局面。
“要不要利用江上雨試探一下？”
萊恩哈特內心本能的閃過一個念頭。
帶着路西法過去，如果兩人起了衝突，看看君方那些人的具體態度到底是怎麼樣的。
如果他們支持路西法的話，那說明那幾位巨頭真的已經變成了這個怪物的傀儡，局面會很明朗。
如果他們支持江上雨，那至少說明局面還沒有這麼糟糕。
不過這終究只是一個念頭，剛浮現出來，就被萊恩哈特徹底掐滅了。
“走啊，吃好吃的...呃...好吃的...呵呵呵...”
路西法已經開始拉扯萊恩哈特的衣袖。
萊恩哈特猶豫了下，終於還是開口道：“路西法閣下，這個，怕是不太方便。”
路西法身影頓了頓，看着萊恩哈特。
他眼神中所有詭異的光芒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澈：“你吃好吃的，不想帶我？”
他聲音的尾調微微揚起，這明明是路西法原本的聲線，但是此時聽在萊恩哈特耳朵裡，卻像是一個有些不滿的女人一樣。
他整個人愈發不自在，但卻要極力維持着嚴肅的表情：“這次我要宴請我的一位朋友，確實不是很方便，如果閣下不介意的話，明天，我可以單獨邀請你一起共進晚餐，怎麼樣？”
“這樣啊...”
路西法喃喃自語着，似乎有些失望，隨即他又突然笑了起來，非常燦爛：“那好吧，不要忘記你的承諾，我就不打擾了。”
萊恩哈特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路西法會接受的這麼輕鬆，略微遲疑。
“咦，你怎麼還不走？快去吧快去吧。”
路西法開始催促。
萊恩哈特勉強笑了笑，從走廊走向了電梯方向。
電梯的門打開了。
萊恩哈特故作鎮定的走進去，有意無意的，他看了一眼走廊盡頭自己的辦公室方向。
視線盡頭，路西法還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外。
他不再是直立的姿態，而是彎着腰，將頭貼在那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房門上，笑容詭異，似乎在聽着什麼。
他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看着電梯的方向。
死死的盯着萊恩哈特。
死死的盯着。
無聲無息。
走廊的聲控燈熄滅了。
走廊內一片黑暗。
“砰砰砰...”
萊恩哈特的手臂顫抖着，瘋狂的按着電梯的關門鍵。
......
“你願意嗎？”
腦子裡不斷迴盪着另外一個自己的詢問，喋喋不休，像是復讀機一樣。
江上雨沉默的做着，一時間沒有回答。
因爲沒有答案。
不止是嘴上沒有，心裡也沒有答案。
他和他都是江上雨，如果江上雨心裡有明確答案的話，無論是答應還是拒絕，腦子裡的聲音都會消停下來。
可沒有是或者否， 於是腦子裡那道聲音不斷的問着：“你願意嗎？”
江上雨覺得自己應該很憤怒纔對。
另一個自己竟然要求自己去接受星國的改造，變成超級兵器。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自己對自己的背叛。
可問題是他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憤怒。
因爲另外一個自己覺得這麼做可以，他自己也會覺得這麼做可以。
但他還是本能的有些抗拒。
“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黑袍的聲音在腦海中迴盪着：“在超級兵器改造這個領域，他們的技術是要勝於中洲的，因爲他們夠狠，夠殘忍，敢於付出代價。這種技術，本來就是需要用大量的生命堆積出來的，星國做的成功，目前技術也算是成熟了，具體到你身上的話，風險很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而且改造之後，你還是可以正常生活的，只是在必要的時候，啓動指令，你纔會變成沒有感情的超級兵器。
而你改造的過程我會親自盯着，你的指令，也會由我親自掌握，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能控制你，至於我，信任問題什麼的，就不需要說了。”
他和他之間確實沒有必要談論所謂的信任。
因爲沒有人會不信任自己。
讓自己來控制自己，這個說法，是可以被他們兩人同時接受的。
但是江上雨心裡還是沒有答案。
他一方面覺得這沒什麼，另一方面又覺得有些不妥。
默默的吃着飯，他平靜道：“接受了改造之後，我的實力能達到什麼程度？”
“你現在在半步無敵境，而且是頂尖的，接受改造之後，最差的結果，也是不弱於路西法， 而當我們的連接存在的時候，你的綜合戰鬥力甚至可以隱約超越巔峰無敵境。
這是最差的結果。
最好的結果，那就是星國在改造了路西法之後又有了技術上的巨大突破，這樣一來，你的破壞力甚至可以達到我這個層次，不過...這種事情想想也就算了，不太可能，即便真的有這種技術，他們也不會給你用上，所以最差的結果，就是最好的結果。”
黑袍笑了笑。
“巔峰無敵境...”
江上雨喃喃自語。
這曾經是他某一段時期渴望的巔峰。
那時的王天縱，林楓亭，李狂徒，都處在這個層次。
而古行雲也只是接近這個層次而已。
這個層次，就是黑暗世界的最高峰。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境界變得這麼不值錢了，他聽到自己接受改造後可以接近甚至真正匹敵這個層次，竟然覺得有些不滿意。
“因爲李天瀾。”
黑袍聲音平靜道：“他把黑暗世界武道層次的上限硬生生拔高了，如果追究細節的話，即便是王天縱當初能在雪國突破，也是借了李天瀾當初的劍意，同時司徒萬劫讓他經歷了生死，他才站在了那個領域裡，如果沒有李天瀾的話，現在的黑暗世界都不是這樣的。
不過話說回來，他雖然拔高了武道的上限，但巔峰無敵境也不是不值錢，你不能因爲看到世界首富就覺得全世界都是億萬富翁了。
實際上在如今的黑暗世界，不要說巔峰無敵境，就算是驚雷境巔峰，都可以算是大人物了，前提是要遵循東皇宮即將制定的規則和秩序。”
他沉默了下，冷笑了起來：“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取代東皇宮，制定我們自己的規則。”
“這其中需要你的付出，但這一切同樣也是值得的。”
江上雨面無表情：“就算我接受，一個巔峰無敵境，或許是所謂的大人物，但卻不能面對李天瀾。
面對李天瀾，你我有算什麼？”
“你沒聽懂麼？”
黑袍皺了皺眉：“我要的不止是你去接受改造，其實我想要的，是掌控整個天使君團。但星國不會答應，所以我會換個要求，要求星國爲我量身打造一支天使君團，而你，會成爲新君團的主宰。
到時候星國給我們的，不止是一批超級兵器，同樣還有他們標配的裝備，這樣一支君團...我可以直說，讓我訓練一段時間的話，在合適的機會裡，我甚至有幹掉李天瀾的把握。
就算幹不掉，有這樣一支君團在手，東皇宮短期內也別想成立什麼新王朝了。”
江上雨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麼，包廂的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萊恩哈特到了。
江上雨看了看面前吃的差不多的飯菜，平靜道：“請進。”
腦海中的黑袍頓時沉默了下來。
包廂的房門被推開。
臉色有些蒼白整個人精神狀態似乎都有些不正常的萊恩哈特走了進來。
他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有些歉意道：“抱歉，江，我來晚了。”
他離開大樓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趕過來，而是讓司機在附近足足饒了五六圈，再三確認了路西法沒有跟蹤自己之後，才小心翼翼的來到了這裡。
“沒關係。”
江上雨笑容很溫和：“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時間並不值錢，我們可以好好談談，稍等，我重新點菜。”
“不必了。”
萊恩哈特疲憊的擺擺手，看到放在桌上的白酒，猶豫了下，給自己倒了半杯，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氣刺激的他大口哈氣，蒼白的臉色也多了一抹紅潤。
“不用點菜了，我沒有胃口，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但是要換一個地方。”
萊恩哈特深深呼吸，輕聲道：“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說一個小小的請求。
江，我有我的職責，在我看來，這個請求，是我們可以談下去的前提，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們就沒必要談了。”
這樣的請求，是要自己馬上爲星國出手拼命？甚至是去中洲刺殺李天瀾？
江上雨腦子裡默默的想着各種可能性，臉上的笑容卻沒有絲毫變化：“說說看，什麼請求。”
萊恩哈特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臉鄭重，沉聲道：“江，我希望你可以接手天使君團！而且是越快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