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讓老伴和洛翩躚幫忙收拾門面，然後把洛邱招待到了樓上的家裡去。
這是三層的自建房，樓下裝飾成爲店面做生意，樓上自然住人。老城區這邊不少這種風格的建築。
老陳是抽菸槍的人，這會兒從菸袋弄了一小點的菸絲放在了煙鍋上，吧嗒吧嗒就開始養着煙鍋裡頭的火。
“洛邱……你是洛邱吧？”
他不敢肯定眼前的這個後生到底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尤其是見證了當年的奇蹟之後。
或許這只是那個地方叫來提醒自己的人，只是一個假象。
洛邱有點明白老陳的想法。他沒有想到的是，老陳的名字出現在了賬本之上。這賬是要收的，當初合約已經簽訂，時間到了就是到了，他來或者是不來，結果都一樣。
不同的僅僅只是到底是他還是優夜過來。
這種問題不回答應該會更好。
洛邱沉默了會兒後，緩緩開口道：“十八年前，你的妻子和你的兒子本來應該在一場車禍之中死去。但你用了自己的靈魂交換了你兒子活下來的機會，又用了自己剩下一半的命續了你妻子的十八年命。”
老陳緩緩地閉上眼睛，像是在回憶那些。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地吁了口氣道：“十八年，白馬過隙，舊光景，莫須提。”
說着，老陳老實巴拉地看着洛邱，笑了笑道：“電視上看到的，覺得有味道就念出來了。要我自己說，一定說不出來……我還剩多久時間？”
洛邱道：“三天。”
老陳忽然道：“今天有空嗎？在這裡吃頓午飯吧？每次都只是招呼你吃包子，其實我老婆子做的醉雞味道纔是最好的。”
洛邱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
老陳似乎沒有打算詢問洛邱到底是什麼來歷，得知了只是剩下三天的時間，也顯得相當的平靜，只把他當作是認識了二十年的老街坊，看着長大的孩子。
“你坐坐，我去買點菜。”老陳說着就下了樓。
洛邱看了看這房子裡面的一切，忽然一隻蝴蝶從陽臺防盜網的空隙之中飛進，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美麗的金帶喙鳳蝶一停，化作了人類模樣的洛翩躚。
“偷聽可不是什麼很好的行爲。”洛邱忽然開口說着話。
洛翩躚卻道：“只是我的聽力比較好，而你們也沒有刻意掩藏……老闆，三天之後真的會死嗎？”
洛邱點點頭，看着牆壁上掛着的老照片道：“時間用盡了，自然也該結束。”
洛翩躚脫口而出道：“不可以增加老闆的壽命嗎？他是個好人。”
洛邱這才轉過身來看着蝶妖道：“可以，只要有人願意給他續命，這壽命自然會延長……客人，你有這個需要嗎？”
“我……”洛翩躚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
她纔剛剛羽化，身無長物。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卻受到了本能的制止。剛剛步入另外一個新階段的妖怪顯然對於給出善意的老夫婦有好感。但若說要付出什麼，似乎還需要界定一下什麼自己應該做，什麼自己沒有必要做。
洛翩躚苦笑着摸着自己的胸口道：“好奇怪。我明明有種想要幫老闆和老闆娘的衝動，但到頭來反而有種恐懼感。”
洛邱道：“至少還有衝動。”
洛翩躚忽然道：“按理說，老闆和老闆娘都是看着你長大的人……你不會感覺到難過嗎？”
這個問題來的時候洛邱也問過了一下自己，只是沒有想到很快就有人……嗯，妖怪問了自己同一個問題。
洛老闆輕聲說道：“如果沒有了這十八年，我大概連難過也不曾擁有吧？”
洛翩躚搖搖頭道：“你們人類的思想，真的很難明白。”
洛邱也搖搖頭道：“我知道的或者比你多一些，但想來也不比那些真的活了幾十年的老人家多。你不明白的，我也不明白。”
“爲什麼？”
洛邱理所當然道：“因爲我們還年輕啊，怎麼可能真的看得穿所有事情？”
就在這時候，樓下突然之間傳來了一些嘈雜的聲音。
洛邱下意識地擺了擺頭，旁邊年輕的蝶妖卻皺了皺眉頭：“應該是老闆的兒子了，這傢伙今天又過來了。”
“你認識？”
洛翩躚搖搖頭道：“這幾天見過幾次。我不太懂，不過好像是有什麼人打算收地，老闆的兒子打算把這小樓給賣掉，但是老闆不同意，其實已經吵過兩次了。”
洛邱皺了下眉頭，直接道：“下去看看。”
……
……
樓下，老陳的老伴面前坐着了兩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其中一個依稀有些像是老陳的，大概就是他的兒子。至於另外一個則西裝打扮，像是成功白領之類的人士。
老陳的老伴這會兒側坐着，並不想看見二人一樣。
老陳的兒子道：“媽！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你和爸賣了這地方不好？這次人家可是開了高價，賣了錢，你們也好享享清福的啊！”
畢竟是兒子，老陳的老伴也無奈地道：“你爸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再說，我，我也不想賣掉。”
旁邊的那白領男人馬上道：“大娘，其實你沒有什麼好不同意的。現在城市改造的速度非常之快。時代不同了，老舊的東西怎麼都會過去的。你們現在賣掉了其實還有好處，遲了賣的人多了，也就賣不起價錢，你們就虧了。這地方大娘和大爺也辛辛苦苦地經營了幾十年，要是到了非買不可的時候只是賣了一個賤價，我想兩位也是會心痛的吧？”
“這……”
老陳的老伴耳根子軟，猶猶豫豫，看着自己的兒子，看着這幾天都有過來，特別能說的這個男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又是你這個小王八蛋！！趁我不在就來慫恿你母親？滾！給我滾！”
眼看着突然回來的老陳抓住了門口的掃把，一副惡門神的模樣，老陳的兒子目光就一縮，不敢直看。
至於另外陪同勸說的那位白領男人，則是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
洛老闆剛好看見了他眼中閃過了一絲陰霾之色。
老陳搓了幾十年的麪粉，爆發起來的時候不必時下的年輕人差多少，掃把想也不想就先朝着自己的兒子腳下打了過去。
老陳的兒子慌慌忙忙便拉着旁邊的男人，飛快地說了兩句好好考慮一下，就灰頭灰腦地跑出了包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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