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是祭竈的日子,各家各戶都忙着掃塵,爲了迎接新年的到來而做着準備,秦凌雲就是在這麼一個日子裡回到了臨安。
緩緩走在街道之上,眼中全是忙碌着的身影,有愁眉不展的,有滿臉喜悅的,人生百態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小崽子,你居然敢偷老子的錢!不想活了?”
“我沒有?這錢是我自己的!”
街旁一座酒樓之中傳來爭吵聲,秦凌雲轉頭看去,只見一掌櫃模樣的中年中正抓着一個衣衫襤褸的七八歲小孩喝斥。
“你一個乞丐,爲何來我店中?身上哪來的銅錢?一文兩文也就算了,十幾文銅錢你不是偷來的難道是撿的?”
小孩被掌櫃說的面紅耳赤,瞪着眼朝他大喊道:
“這錢就是我的!不是偷的!”
“小兔崽子,還敢狡辯,老子不好好教訓你一頓,你怕是不會承認!”
說着,他舉起右手就朝小孩狠狠扇去。小孩眼中的懼怕之色一閃而過,隨即狠狠的盯着那名掌櫃,身體站得筆直,動也不動。
“啪!”
耳光驟響,小孩被煽了一個趔趄,轉過頭朝着那名掌櫃再次喊道:
“我不是小偷!這錢是我自己辛苦攢下,不是偷來的!”
掌櫃見這小孩居然還敢嘴硬,嗤笑一聲問道:
“那你爲何來我店中?莫非你以爲憑你這十幾文錢能在我這裡吃上飯?”
這時,一名四五歲小女孩從店外跑來,臉帶哭腔的一把抱住小男孩。
“哥哥,我不餓了,我們走吧,我一點都不餓了。”
男孩一把將妹妹護在身後,警惕的盯着那名掌櫃,吼道:
“一共十三文錢,有兩枚缺了角,有五枚正面有刮痕,有一枚……”
他將十三文錢的特徵一一數來,那名掌櫃聞言不禁就朝手中的銅錢看去,越看就越尷尬。
因爲這些銅錢全都如男孩所說,無一點差別。
這也就是說這些銅錢不可能是小男孩偷來的,只能是他自己攢下,並且每日拿出來擦拭觀察。
秦凌雲將這一幕完全收入眼中,面無表情的走到小男孩身邊,蹲下來認真的看着他。
小男孩見到有人靠近,將妹妹護得更緊了,警惕的盯住秦凌雲。
“你爲何來這家酒樓,你的這些錢怕是連一道菜都吃不起。”
秦凌雲緩緩開口問道,這是他好奇的地方。
小男孩面色通紅,低着頭小聲的說道;
“今日祭竈,我是想來問問,能不能用這些錢換取點剩飯剩菜,也能讓妹妹吃上酒樓的飯菜。”
說完,他雙拳緊握,渾身都在發抖。秦凌雲明白,小男孩說出這麼一番話是覺得有些羞辱,但是不說出來,今日這事怕是沒法善了。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從他身後探出腦袋,瘦小的身體輕輕的從背後抱住了哥哥。
“哥哥,我不餓了,真的,我們回家吧!”
小男孩面色慘然,他們哪還有家,城外的破廟那能叫做家麼?
片瓦遮頭,乾草當牀被,能挨一天是一天。他只想讓妹妹吃上一頓好的,趕在寒風將他們二人的命奪去之前奢侈一把。
爲此他不惜拿出攢了半年多的所有積蓄,可爲什麼就這麼難呢?
“你叫什麼名字?”
秦凌雲面色淡漠的問道。
“陶五成。”
“可還有家人?”
男孩搖了搖頭,看了眼身後的妹妹。
“全家只剩下我們兩兄妹了。”
秦凌雲點點頭起身,俯瞰着陶五成說道:
“可願跟着我?拜我爲師?”
陶五成仔細的打量起了秦凌雲,見他穿着普通,可身旁有兩名身形窈窕的女子,穿的都是錦緞華服,雖有輕紗遮面,但也能聞到淡淡的幽香之氣。這是香水,他混跡於臨安城中的時間不短,秦記的店鋪自然是知道的,每次路過女性專賣店都能聞到從裡面飄出來的香水氣味。
據說那香水價比黃金,甚至比黃金更貴,非大富大貴之人不可享用。就這,還是供不應求,每次上貨沒多久便斷貨了。
同時,他也看到了秦凌雲身後的護衛,一個個人高馬大,腰間佩刀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知道自己碰上貴人了,這是個機會,能讓自己翻身的機會。
但是這也可能是個巨坑,讓他們兩兄妹從此陷入魔窟的巨坑。
雖然他年紀小,但是知道的事卻不少,長期廝混於市井之中,他知道有些富貴人家喜歡小孩。
專門收一些小孩進入家門,幹一些腌臢之事。而那些小孩的下場,陶五成有幸見過,那之後他嚇得大病了一場。
若只是他自己,他敢賭,但他還有個妹妹。所以,他猶豫了。於是便小心翼翼的問道:
“請問您是?”
人羣中這時有人認出了秦凌雲,大喊道:
“傻子,趕快跪下拜師,這是秦御史,臨安城中最是有名的大方!他要收你爲徒你可是走了大運了!”
陶五成一愣,秦凌雲之名他自是聽過,敢於勇鬥尚書,年紀輕輕就代表乾朝出使金國,並且將上京城甚至整個金國弄得雞犬不寧。
而且其家財堪稱富可敵國,來到臨安短短兩年時間,累計的財富不計其數。
光是一樣香水,就能讓無數人眼紅,更別提其他的產業。
據聞他的西湖度假村已經建好,有在裡面做事的人傳言,當真是仙境一般的地方。
陶五成十分激動,秦凌雲據聞是個好官,不似那些表面人模人樣,背地裡腌臢不堪的權貴,跟了他以後的日子就再也不用風雨飄搖的四處飄蕩了。
當即就準備跪地行禮,可就在這時候,背後的一隻小手伸了出來,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一顆火熱激動的心頓時冷靜了下來,艱難的擡起頭朝秦凌雲看去:
“我還有個妹妹。”
他很想跟着秦凌雲去享受以後的富貴生活,起碼以後吃穿不愁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他不得不跟秦凌雲討價還價一番。
若是秦凌雲只肯收他,那他寧願不要這唾手可得的好日子,他會帶着妹妹繼續在這個看不到希望的塵世中煎熬。
秦凌雲的神色柔和了下來,他很滿意這個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孩子。
只要看看那個身後的小女孩,雖然身上有些髒兮兮的,但從身形上來看,絕對沒怎麼捱過餓。
而反觀陶五成,面黃肌瘦,雙眼微微下陷。這是長期飢餓造成的。
也就是說他沒讓自己的妹妹怎麼吃苦,只是苦了自己。
這樣一個年紀的小孩,居然能做到這一點,心性十分的難能可貴。
看到他,秦凌雲放佛就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在外漂泊不定,整日裡廢寢忘食的想着如何賺錢,然後寄回家中,笑着告訴父母,自己賺錢有多麼輕鬆。
嘆息一聲,秦凌雲輕聲說道:
“與你一起,往後你們就是秦家的人了。”